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
——基于沪深A股制造业的实证研究
2019-12-24刘叙娟李俊池
●刘叙娟 李俊池 王 迪
一、引言
产能过剩尤其是制造业产能过剩已成为当前中国在经济发展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所积累的一个日益突出的深层问题(王文甫等,2014),它不仅影响我国产业升级和经济发展,而且已经成为美国对华制造贸易摩擦的借口。传统制造业是产能过剩的重灾区,诸如钢铁、水泥、电解铝等高消耗、高排放行业的产能利用率明显低于75%的正常水平。2015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以 “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为主要内容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并提出要加快淘汰一批以“僵尸企业”为代表的落后产能。僵尸企业具有极大的社会危害性且波及面广泛,它们的存在是对有限资源的浪费,是对正常企业可利用资源的掠夺,在投资、创新、税负等多方面对正常企业产生挤出效应,严重影响社会创新、科技进步甚至经济发展。因此,治理僵尸企业成为当前我国“去产能”的重点与难点。产能过剩问题一直以来都是研究热点,学者们做了大量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方面:一是产能过剩的内涵界定、测量方法与特征表现(周劲,2007;韩国高等,2011;沈坤荣等,2012;程俊杰,2015;唐子惠等,2018);二是产能过剩的形成机制分析 (林毅夫等,2010;江飞涛等,2012;杨振,2013;干春晖等,2015);三是产能过剩的化解与治理方法(盛朝迅,2013;徐朝阳和周念利,2015;肖明月和郑亚莉,2018;于彬彬和陈露,2019)。但是多数学者都是从国内因素出发研究产能过剩问题。
随着经济全球化进程的不断加快,世界正孕育着新一轮的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为应对复杂多变的国际经济形势,2013年,我国提出建设“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合作倡议(简称“一带一路”倡议)。“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为中国企业海外业务提供了良好的发展契机。2019年上半年,我国出口总额10.95万亿元,增长6.1%;进口总额9.18万亿元,增长0.8%;贸易顺差1.77万亿元,扩大46%。随着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走出去”,“走出去”作为我国重要的对外开放战略,值得学者重点关注。目前,尚未有学者进行海外业务与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直接研究,但是部分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参考依据。杨振兵(2015)利用省级面板数据得出 “对外直接投资和出口比重的提升能够缓解产能过剩现象”的结论;李雪松等(2017)从企业角度研究发现对外投资有利于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高;张皓(2018)从微观视角出发发现企业出口强度与产能利用率显著正相关。于是我们开始思考:存在大量落后产能的僵尸企业积极开展海外业务是否能够有效去除落后产能、提升其产能利用率?对于不同产权性质、处于不同政府干预环境下、不同规模的僵尸企业,“走出去”对其产能利用率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通过“走出去”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影响的研究,能为中国治理僵尸企业、解决产能过剩问题提出怎样的方案?为了便于研究的开展,基于可以获得的数据资料,本文所研究的“海外业务”仅包含企业通过出口获得海外业务收入和企业通过建立海外分公司或分支机构获得海外业务收入,不包括企业对外投资的投资收益等。
本文实证研究了海外业务对我国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研究发现,海外业务收入水平能够提高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缓解产能过剩问题。进一步考虑企业的异质性特征发现,不同产权性质、不同政府干预程度、不同规模、不同地区的企业,海外业务发挥的效应存在显著差异。即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在民营僵尸企业、政府干预程度高、规模小、处于中西部地区的僵尸企业更为显著。本文的创新在于:第一,虽然僵尸企业治理研究较多,但尚未有文献以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为落脚点,探讨如何改善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同时,由于企业既是产能过剩的微观载体,也是出口贸易的执行主体,那么相较于宏观层面和中观层面,基于微观视角的研究更具有针对性。第二,僵尸企业治理研究角度分散,本文为僵尸企业治理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在“一带一路”背景下,发展海外业务是否能够提高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这是一个具有重要现实意义的话题。第三,企业个体特征对海外业务与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关系可能存在着显著的异质性效应,考虑企业的异质性特征有助于政府更好地精准施策。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关于海外业务的文献综述
国外对于海外业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政府宏观层面和跨国公司方面。Belke等(2015)以法国、希腊、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等五个欧元区国家为研究对象,发现它们在金融危机后贸易逆差改善的原因可能是企业试图通过拓展海外业务,来替代国内较低的内需。Bobeica等(2016)研究了近11个欧元区国家国内需求压力与海外业务之间的关系,发现国内外销售之间存在显著的替代效应,且这种关系是不对称的,当国内需求下降时,这种效应比内需增长时要强烈得多。Esteves和Rua(2015)以葡萄牙为样本,研究发现国内需求的发展与海外业务短期呈动态相关。Manova(2013)研究发现不完善的金融市场对国际贸易具有不利影响,金融发达的经济体出口的产品范围更广,出口产品周转率更低。Ito和Ikeuchi(2017)通过对于日本跨国企业的研究,发现海外业务扩张加速了国内业务的发展;日常事务密集型机构在成为跨国公司时,更可能退出国内市场。Simo和Kevin(2015)通过对英国1900年至1965年海外业务的研究发现,国际税收在国际业务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国际税收环境是促成大型跨国企业产生的因素之一。
国内对于海外业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之后。有部分学者对银行海外业务进行了相关研究,邵斌(2001)提出了国有商业银行海外业务的发展战略;朱彩婕和张代宝(2010)、杨红等(2014)考察了影响商业银行国际业务产生发展的因素;郑平(2002)基于制度经济学认为海外业务是国有银行把握获利机会的诱致性变迁;朱海莎(2005)认为中资银行应该通过跨国并购实现海外业务的发展。也有学者对跨国企业和机构的海外业务进行了相关研究,王铁民和周捷(2005)认为企业可以通过对战略变量的参数的选择来调节其海外子公司的业务发展;高国伟和刘拓(2013)总结梳理了国内外知名企业国际业务发展经验,为中国企业发展海外业务提供了参考;李浩然和单畅(2015)通过研究美国和德国开发性金融机构海外业务的运行特点,为我国开发性金融机构提出了参考建议。
(二)关于僵尸企业识别方法的文献综述
梳理文献发现按照侧重点不同,识别方法主要包含4种:持续亏损观;以CHK、FN-CHK和修正的FN-CHK为主的银行利率观;实际收益观;综合标准观。目前广受国内外学者认可的是由 Caballero、Hoshi和 Kashyap(2008)共同建立的较为完整的指标体系,被称为“CHK法”,其核心思想是:如果企业的实际利息支出低于市场最低利率计算出的利息,那么这个企业就是“僵尸企业”。不过,CHK法存在一定的漏洞,Fukuda和Nakamura(2011)在CHK法的基础上对其进行改进,引入了“盈利标准”和“常青贷款标准”。另外,朱鹤和何帆(2016)将实际利润法和CHK法结合得到了经过实际利润修正后的CHK法。陈本菲(2016)综合了各种认定方法,认为那些资不抵债,扣除非经常性损益、政府补助和银行补贴后实际利润连续三年为负,且不符合国家环保、质量、安全等标准的企业是僵尸企业。
(三)关于产能过剩的文献综述
产能过剩的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产能过剩的内涵界定、测度方法、形成机制与治理等方面。产能过剩这一概念存在于宏观、中观和微观层面,已有研究多集中在宏观层面,对于微观层面的研究甚少。E.Chamberlin(1933)从不完全竞争的角度,最早提出产能过剩现象,即厂商不能在最优的水平进行生产。 Harrod(1934)和 Cassels(1936)提出产能过剩是厂商的长期均衡小于最优的产能规模。对于产能过剩的成因,Kaldor(1935)认为在不完全竞争的条件下,厂商会选择闲置部分产能以达到利益最大化;Wenders(1971)、Bain(1976)、Dixit(1980)、Bulow 等(1985)则认为产能过剩是企业自主选择的一种企业战略,目的是为了防止潜在竞争者的进入;Banerjee(1992)提出“羊群效应”,认为由于信息不对称和盲目模仿导致行业产能过剩;林毅夫(2007)提出类似“潮涌现象”,认为企业盲目进入朝阳产业导致产能过剩。有部分学者认为体制扭曲是导致产能过剩的重要因素(卢现祥,2014;杨振,2013;等)。王立国和鞠蕾(2012)、吕大国和李晓萍(2012)、程俊杰(2015)等则提出地方政府干预、企业过度投资导致产能过剩;马军和窦超(2017)研究发现经济波动、地方政府投资和资本密集度与产能过剩正相关,市场需求对产能过剩影响不显著;还有部分学者认为产能过剩是由于经济周期性造成的 (尚鸣,2006;卢锋等,2009;杨光,2012)。
学者们通常利用产能利用率来衡量产能过剩。国外学者提出了若干种宏观层面产能利用率的测度方法,比如生产函数法(Klein 和 Preston,1967)、成本函数法(Morrison 和Berndt,1980;Berndt和 Morrison,1981)、 数据包络分析法(Charnes等,1978)、随机生产前沿生产函数法 (Fare等,1989)、峰值法(Garcia 和 Newton,1995)、协整法(Shaikh 和Moudud,2004)。但以上测量方法主要估算某一特定行业的产能利用率。部分学者也关注了微观企业的产能利用率,如修宗峰和黄健柏(2013)便采用固定资产收入比(固定资产净值/当年营业收入)来测量微观企业的产能利用率,并以企业所在行业的75%分位数作为临界点,设置产能过剩哑变量。黄昌富等(2018)的研究也借鉴了此方法。此外,王文甫(2014)考虑到研究对象存在微观主体,采用固定资产利用率作为衡量企业产能利用率的代理变量。
西方学者认为周期性出现产能过剩是正常的,这正是市场经济规律发挥作用的表现,是市场自发性调整的表现。因此关于产能过剩治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国内,学者们分别从市场化改革(林毅夫等,2010)、破解政企合谋(朱希伟,2017)、减少政府干预(马军和窦超,2017)、对外直接投资(杨振兵,2015;温湖炜,2017)、对外承包工程(周学仁和张越,2015)、出口贸易(张皓,2018)等方面进行研究。
(四)关于海外业务与产能利用率的文献综述
关于海外业务和企业产能利用率,国内外的研究相对较少。学术界普遍认可的观点是“出口-产能假说”,即产能利用率较低的企业倾向于选择出口,而产能利用率较高的企业更愿意在国内销售。Belke等(2015)以全球金融危机为背景,对法国、希腊、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等五欧元区国家进行研究,发现国内需求降低引发了企业产能利用率的下降,产能过剩所带给企业的损失超过了开展海外业务的成本,因而为了企业存续,产能利用率低的企业更倾向于拓展海外业务。周瑞辉(2015)以体制扭曲国家为研究对象,发现为实现利润最大化,产能利用率高的企业倾向于内销,而产能利用率低的企业倾向于发展海外业务。杨振兵(2015)利用省级面板数据得出“对外直接投资和出口比重的提升能够缓解产能过剩现象”的结论。李雪松等(2017)从企业角度研究发现对外投资有利于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高。张皓(2018)从微观视角出发发现企业出口强度与产能利用率显著正相关。然而,也有学者持相反观点,Campa(2004)研究发现在海外经济环境不利的前提下,已经存在海外业务且产能利用率较高的企业,并不会轻易选择放弃海外业务。刘军(2016)研究发现产能利用率较高(或较低)的企业倾向于选择出口(或内销),与“出口-产能假说”相违背,认为产能利用率是中国企业“出口-生产率悖论”的成因之一。张皓(2018)基于微观视角考察了出口贸易与产能利用率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二者呈显著正相关关系。目前,尚未发现有学者对“走出去”与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两者间的关系进行实证研究。
(五)假设提出
随着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经济增长速度逐渐放缓,结构性问题开始暴露,产能过剩问题突出。大量的过剩产能存在于僵尸企业中。从僵尸企业整体来看,部分企业技术水平落后,其产品在市场上没有竞争优势,靠补助存活;而部分僵尸企业技术水平已经成熟,甚至达到国际领先水平,但由于市场需求减少或市场需求发生变化造成产能利用率不高,过剩产能无法内部消化。首先,企业能够通过将过剩产品销售至有需要的国家或地区从而提高产能利用率,即海外销售效应(张皓,2018)。根据比较优势理论,劳动生产率并非对等,企业会倾向于生产并出口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在我国“走出去”战略和“一带一路”倡议的背景下,如果僵尸企业将自己较其他国家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走出去”,则既满足自身利益需求,同时解决了产能过剩问题,提高了企业产能利用率。而根据“出口产能假说”,国内需求减少是产能过剩的主要因素,对于产能利用率较低的僵尸企业而言,产能过剩的损失已经超过了“走出去”所需要的额外成本,因此僵尸企业会选择“走出去”的方式来提高自身产能利用率;相反的,产能利用率较高的企业倾向于内销。其次,已有研究表明企业的出口活动能够通过出口学习效应路径提高企业的生产率和技术水平提升(Loecker,2007;余淼杰,2011;张杰等,2016)。 根据国家竞争优势理论,在开放型经济背景下,一国产业结构状况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各国产业发展具有很强的能动性和可选择性,固有的比较优势不应成为谋求增强国际竞争优势的障碍;对于一些比较优势并不明显的僵尸企业而言,由于其面临着国外市场的异质性,因而这可以间接激励企业加强技术研发、完善运营管理、提高产品标准等,进而提高自身产能利用率。另外,僵尸企业将过剩产品出口至海外市场,生产量的提高能够在规模经济效应下降低长期平均总成本,从而给企业带来低成本优势,来增加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产能过剩问题。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
假设:僵尸企业的海外业务占比提高能提升其产能利用率。
三、研究设计
(一)僵尸企业的识别方法
本文借鉴学术界比较常见的FN-CHK识别方法,并结合国内学者谭语嫣等(2017)和周琎等(2018)的相关研究,对我国的僵尸企业进行识别和认定。具体步骤如下:
1、Cabellero等(2008)提出了 CHK 模型,计算最低利息支出下限R*i,t、超额利息支付比例EIRi,t和利率差Xi,t,具体模型如下:
其中,BS表示短期银行贷款余额,BL表示长期银行贷款余额①,Bonds表示未清偿债券余额,CP表示付息票据余额,rst-1是t-1年的短期最低借款利率,rlt-j表示t年前五年内的最低长期借款利率平均值,rcbminoverlast5years,t表示最近五年可转债的最低票面利率。我们这里的rs和rl分别取银行一年期和五年平均长期基准贷款利率的0.9倍②(谭语嫣等,2017)。
2、模型的改进。参考周琎等(2018)的方法,本文做了如下改进:用企业各种未清偿债券的具体利率rbondi,t-1代替原模型的rcbminoverlast5years,t,债券集合J包括可转债、私募债、企业债、定向工具等,具体公式如下:
(二)研究样本、变量与模型
1、研究样本与数据来源。由于传统制造业是产能过剩的重灾区,而且本文研究的产能利用率主要针对制造业。因此,本文选取2008—2016年中国A股市场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的制造业上市公司③为研究对象。我们对样本进行了以下处理:剔除按照国务院标准即将要退市的僵尸企业,剔除数据缺失的样本,最终获得有效样本1019个。其中,企业海外业务占比所用到的海外主营业务收入等相关数据来源于WIND数据库,并经过手工整理而成;其余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为避免极端异常值对结果的影响,对所有连续变量的原始数据均进行上下1%的Winsorize处理。本文运用Stata14.0软件进行实证回归分析。
2、变量定义说明。解释变量:海外业务收入水平(OB)。结合已有研究和我国实际,本文将海外业务收入定义为:企业通过出口所获得的海外业务收入和企业在除中国大陆以外所有地区通过建立分公司等海外分支机构所获得的业务收入,不包括企业对外投资的投资收益等。本文采用“海外主营业务收入/总收入”来衡量海外业务收入水平。
被解释变量:产能利用率增量(△CU)。参考修宗峰和黄健柏(2013)、黄昌富等(2018)从微观角度衡量企业产能利用水平的做法,本文采用“营业收入/固定资产平均净值”衡量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该指标越高,则说明企业总产出对生产设备的利用率越高,即产能利用率越高。同时将本期产能利用率减去上期产能利用率衡量产能利用率增量。
此外,我们借鉴王文甫等 (2014)、余东华和吕逸楠(2015)、黄昌富等(2018)的研究纳入以下控制变量:财务杠杆(Lev),即总负债/总资产,企业财务杠杆越高,负债越多,融资越来越困难,企业生产能力下降;现金流(CFO),即经营活动现金流/期末总资产,企业现金流越多,说明企业能够投入到生产经营中的资金越多,从而提高生产能力;企业规模(Size),即总资产的自然对数;可持续发展能力(SD),即净资产收益率×收益留存率/(1-净资产收益率×收益留存率),可持续发展能力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企业良好的生产经营情况;企业上市年限(List),即企业上市日到预测年度累计年份;企业成长性(Growth),即主营业务收入增长率,企业主营业务收入增长越快,企业生产经营情况越好,产能利用率越高;产权性质(SOE),即国有企业取1,非国有企业取0。同时,控制年度固定效应。变量定义如下表所示。
表1 变量定义表
3、研究模型。为验证假设,本文设计如下回归模型进行回归分析:
上述模型中Y表示被解释变量 “企业产能利用率增量”;OB表示解释变量“海外业务收入水平”;Controls表示控制变量,包括:企业规模、财务杠杆、现金流、可持续发展能力、企业上市年限、企业成长性、产权性质、年度固定效应。考虑到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具有时间滞后性,故对自变量滞后一期处理。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根据表2的统计结果可以看出:海外业务收入占比OB的均值是 0.221,表示制造业僵尸企业的海外业务收入占比平均为22.1%,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0.001和 0.912,标准差为0.228,说明不同僵尸企业的海外业务收入占比差距较大。产能利用率增量△CU的均值是0.593,中位数是 0.044,说明多数僵尸企业的产能利用率较上年有所提升。产能利用率增量△CU的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是-13.01和66.33,产能利用率CU的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是0.26和40.691,二者的标准差都较大,说明不同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及其增量之间存在较大差异。财务杠杆Lev的均值是 0.616,标准差是0.182,说明僵尸企业的资产负债率普遍较高,债务负担较重。公司规模Size的标准差是1.373,数值较大,意味着我国制造业僵尸企业体量差距较大。现金流CFO、可持续发展能力 SD、成长性 Growth的均值分别为 0.024、-0.058、-0.001,这正符合僵尸企业缺乏自生能力这一显著特征。上市年限List的标准差是5.357,数值较大,表明僵尸企业中不光有年龄大的老企业,也有年龄小的新企业。产权性质SOE的均值是0.595,表明僵尸企业中多数都是国有企业。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二)相关性分析
表3列示了各主要变量间的相关系数。海外业务收入水平OB与产能利用率增量△CU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初步验证了假设,表明海外业务收入能够提高僵尸企业的产能利用率。企业规模Size与产能利用率增量△CU显著负相关,即规模越大的僵尸企业,越不利于产能利用率的提升。同时,从各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可以看出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3 相关性分析结果
(三)主回归检验
为了验证假设,我们进行模型(1)的回归分析。经过Hausman检验,我们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并欲借此降低遗漏变量内生性问题对研究结果造成的影响。表4报告了海外业务收入水平与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回归结果。第(1)列为仅控制年度固定效应而未控制其他变量的回归结果,发现海外业务收入水平与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进一步,对其他变量进行控制之后,海外业务收入水平与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仍呈正相关关系,相关系数是4.5141,意味着海外业务收入占比每增加一个百分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就提高4.5141个百分点。这可能存在的原因是:僵尸企业所生产的产品在国内可能不具备比较优势,但是这些产品在一些不发达地区或者产品紧缺地区是具备比较优势的,销售至海外这不仅是谋求自身在该领域竞争优势的一项有效尝试,而且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产能过剩问题,进而提高产能利用率。同时,由于出口学习效应的存在,僵尸企业在出口产品的过程中,一方面,企业更加容易接触到海外市场的先进生产工艺、管理经验,激励和帮助企业进行技术研发、加强运营管理等,促使企业产能利用率提高;另一方面,企业出口产品带来收入的同时也能增加企业的生产规模,进而形成规模经济效应,产品平均成本得以降低,增强企业市场竞争力。该结论支持了研究假设,即海外业务收入水平能够提高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
表4 海外业务收入水平与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
(四)稳健性检验
1、更换被解释变量衡量方式。替换产能利用率的代理变量,即采用“营业收入/固定资产平均余额”替换原来的“营业收入/固定资产平均净额”。相应的,产能利用率增量为替换后的本期产能利用率减去上期产能利用率。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海外业务收入水平与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呈正相关关系,相关系数是4.6123,意味着海外业务收入占比每增加一个百分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就提高4.6123个百分点。仍能验证假设,表明前述研究结论是稳健的。
表5 更换被解释变量衡量方式后的回归结果
2、更换僵尸企业识别方式。本文借鉴聂辉华等(2016)的做法,将连续两年及以上均满足前述僵尸企业识别条件的企业认定为僵尸企业。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海外业务收入水平在5%的水平上与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呈正相关关系,即海外业务收入占比能够提高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该结论仍能支持研究假设。
表6 更换僵尸企业识别方式后的回归结果
(五)进一步分析
前文研究发现海外业务收入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起到了提升作用。那么,企业的异质性特征以及处于不同的环境中是否会对该效应造成影响?本文从企业产权性质、政府干预程度、企业规模以及所处区域四个角度展开深入研究。
1、按照产权性质分组。不同产权性质的企业在投资经营策略上存在差异。国有企业承担着缓解就业压力、维护社会稳定等职责,可能会进入违背比较优势的行业(申广军,2016),容易出现经营效率不足、运转僵化、效益低下等问题(叶子祺和刘鹏,2016)。虽然在“一带一路”倡议的政策背景下,国有企业是“走出去”的主要力量,但是国有企业更多的是承担政治任务,不以盈利为目标。而且国有企业与政府有着“天然的联系”,政府对国企存在“父爱主义”(林毅夫和李志赞,2004),无论经营如何国企深知有政府“兜底”,因此国企可能对加强企业研发、提高企业产能利用率和生产率比较懈怠。而民营企业享有的政治资源往往处于劣势,想要在市场上存活只有强大自身这一条道路。因此,一方面,在出口红利和国内市场分割的影响下,民营企业更偏向于出口,另一方面,由于出口学习效应的存在,民营企业在出口过程中,国外消费者的异质性偏好和高标准会增强企业研发动力,加之国外更多同类企业的竞争,企业不得不学习新技能,想方设法提升产品竞争力,进而提高产能利用率,缓解产能过剩问题。鉴于此,本文认为相较于国有僵尸企业,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在非国有僵尸企业中更加明显。
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对于非国有僵尸企业,海外业务收入占比与产能利用率增量在5%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相关系数是9.2024,意味着海外业务收入占比每增加一个百分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就提高9.2024个百分点。而对于国有僵尸企业,海外业务收入占比与产能利用率增量之间不存在显著关系。这也验证了前述设想。
表7 按照产权性质分组的回归结果
2、按照政府干预程度分组。政府干预程度越低的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经济自由度越高,贸易形式越多样,出口贸易本身已经比较发达;而政府干预程度越高的地区,市场化程度越低,经济自由度也更低,贸易形式以传统的一般贸易为主,而出口学习效应主要体现在一般贸易企业(张杰等,2016)。鉴于此,本文认为相较于处于弱政府干预下的僵尸企业,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对处于强政府干预下的僵尸企业更加明显。
具体地,本文借鉴孙铮等(2005)、王凤荣和高飞(2012)和佟爱琴等(2016)的政府干预程度衡量方法,以王小鲁、樊纲等编制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6)》④中提供的“政府与市场的关系”⑤这一指标来衡量。该指标是个逆指标,即数值越大,政府干预程度越低。按照样本中位数对样本进行分组,即当企业所在省份指数低于样本中位数时,记为1,表示强政府干预组,否则定义为0。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对于处于强政府干预下的僵尸企业,海外业务收入占比与产能利用率增量在10%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相关系数是5.9974,意味着海外业务收入占比每增加一个百分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就提高5.9974个百分点。而对于处于弱政府干预下的僵尸企业,海外业务收入占比与产能利用率增量之间不存在显著关系。这也验证了前述设想。
表8 按照政府干预程度分组的回归结果
3、按照规模分组。不同规模的企业具有不同特征,大企业具有资本密集型的特征,这类企业容易较高水平地提高当地投资、GDP、税收收入(李永友,2010);相反地,中小企业则具有劳动密集型特征,在短期内无法带来投资、GDP和税收收入较高水平的提升。在“走出去”战略和“一带一路”倡议的政策背景下,不同规模的企业受到的影响程度会存在差异。周易思弘等(2019)研究发现中国工业外向度⑥与资本密集度呈正相关关系,与劳动生产率呈负相关关系。大企业由于资本密集度高,其工业外向度更高,即对外开放贸易度高,而中小企业资本密集度低,工业外向度低,对外贸易依存度较低。鉴于此,本文认为相较于大型僵尸企业,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在中小型僵尸企业中更加明显。
具体地,本文将按照国家统计局颁布的《统计上大中小微型企业划分办法》,将研究样本分为大企业和中小企业两组分别进行回归分析。回归结果如表9所示。对于中小型僵尸企业,海外业务收入占比与产能利用率增量在10%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相关系数是15.6045,意味着海外业务收入占比每增加一个百分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就提高15.6045个百分点。而对于大型僵尸企业,海外业务收入占比与产能利用率增量之间不存在显著关系。这也验证了上述设想。
表9 按照规模分组的回归结果
4、按照地区分组。本文将样本按照所属省份分为东、中、西部地区,由于西部地区样本数量较少,且作为内陆地区的中部和西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对外开放程度等方面相似度较高,因此,将中西部合并。考虑到东部沿海地区较早实行对外开放,对外开放贸易度高,且以加工贸易为主,而中西部内陆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落后,对外贸易依存度较低,主要以一般贸易为主,而出口学习效应主要体现在一般贸易企业(张杰等,2016),加之内陆地区是产能过剩的集中区域,鉴于此,本文认为相较于东部地区,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在中西部地区更加明显。
回归结果如表10所示。对于中西部地区的僵尸企业,海外业务收入占比与产能利用率增量在5%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相关系数是9.7167,意味着海外业务收入占比每增加一个百分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就提高9.7167个百分点。而对于东部地区的僵尸企业,海外业务收入占比与产能利用率增量之间不存在显著关系。这也验证了前述设想。
表10 按照地区分组的回归结果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从理论层面对海外业务提高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内在机理进行了分析,结果表明,总体上,海外业务能够化解僵尸企业产能过剩问题,提高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分样本考察发现,相较于国有僵尸企业,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在非国有僵尸企业中更加明显,这主要是因为国企和民企在政治定位、投资经营策略上存在差异所致;相较于处于弱政府干预下的僵尸企业,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对处于强政府干预下的僵尸企业更加明显,这是因为政府干预程度越低的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经济自由度越高,贸易形式越多样,出口贸易本身已经比较发达;相较于大型僵尸企业,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在中小型僵尸企业中更加明显,这是因为大企业由于资本密集度高,其工业外向度更高,即对外开放贸易度高,而中小企业
资本密集度低,工业外向度低,对外贸易依存度较低;相较于东部地区,海外业务对僵尸企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在中西部地区更加明显,这是因为东部沿海地区较早实行对外开放,对外开放贸易度高,且以加工贸易为主,而中西部内陆地区是产能过剩的集中区域。本文研究结论对于我国当前如何解决僵尸企业问题和如何化解产能过剩问题有着一定的启示意义,今后我国可以从深化国企改革以及推进经济体制改革等方面入手,促进僵尸企业通过发展海外业务的方式化解过剩产能。■
注释:
①由于没有直接细分的银行负债,所以本文用企业短期负债减去经营性负债作为短期银行贷款,用企业长期负债作为长期银行贷款。本文根据各项目缴纳时间规定,视所有企业应交所得税年末余额为全年累计额的1/4(季度缴纳),应交增值税、应付职工薪酬年末余额为全年累计额的1/12(月度缴纳)。
②1998-2011年期间,中国人民银行规定,金融机构贷款利率浮动区间下限为基准利率的0.9倍;2012年后有所改动,但2012年后金融机构贷款利率水平基本仍在基准利率下浮10%以内。本文的短期、长期贷款基准利率及企业发行债券利率数据来源于中国货币网,并经手工整理得到。
③参考证监会2012版行业分类标准。
④由于《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6)》中指数只统计到2014年,因此我们借鉴陈运森和谢德仁(2012)、姜广省和李维安 (2016)的做法,使用2014年的指数来代替2015年和2016年的数据。
⑤“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这一指标下面包含了5个二级指标,分别是:减少政府对企业的干预、市场分配经济资源的比重、缩小政府规模、减轻企业的税外负担和减轻农村居民的税费负担。“减少政府对企业的干预”这一指标表示政府对企业的直接干预,而其余四个指标也间接体现了政府干预企业的力度和政策环境。如“减轻农村居民的税费负担”,沉重的税费负担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政府的收入除了财政预算渠道以外一部分是来自于集资、税外收费等。这部分经济资源的转移分配存在着严重的黑箱操作现象,扭曲了市场对资源的合理配置,市场环境透明度也有所降低,意味着政府还停留在管制层面,尚未转变成服务型政府,存在较强的设租、抽租意图。
⑥外向度是反映一个国家(地区)或者产业的对外贸易活动对该地区经济发展的影响和依赖程度的经济分析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