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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莱循环论在中国古代戏曲中的发展

2019-12-23马欢晨

青年文学家 2019年33期

摘  要:原型批评的代表人物弗莱从文学发展观的角度出发,在文学史不断循环置换的发展过程中将文学分为“春天——喜剧”、“夏天——傳奇”、“秋天——悲剧”、“冬天——嘲弄和讽刺” 四种模式。而纵观中国古代戏曲史所呈现出的发展规律,与上述四种文学叙述程式有着极为相似的历史轨迹。从两者具象上的相似之处,分析中国古代戏曲发展逻辑上的循环共性,以此揭橥中国古代戏曲在历史发展中的“变”与“不变”。

关键词:原型批评;循环论;中国古代戏曲

作者简介:马欢晨(1994-),男,汉,山西省运城市人,青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宋元文学。

[中图分类号]:I23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33--02

中国戏曲是中国传统艺术之一,剧种繁多,表演形式丰富。从先秦的萌芽一直绵延到明清之际,在如此漫长的发展历程中,戏曲经历了不同时代、社会甚至是不同的民族,成就了千差万别的人物形象、故事内容,但若探其源流,就会发现戏曲尽管名目繁多,但其中仍有很多不变的主题,运用以弗莱循环论为主的原型批评手法对戏曲中不变的“原型”进行提取与重构,使得中国古代戏曲研究更为系统化。

一、文学循环理论

弗莱作为原型批评理论的奠基人,认为神话和现实主义分别代表着文学的两极。神话是人类难以达成且永不满足的愿望的文学显现,多以隐喻的方式表达。随着人类理性思维的逐渐崛起,这种空想式的欲望被理性文明取而代之,神话则渐趋沉寂,但它的生命并没有因此而消失,而是变形为世俗文学继续发展,人类通过世俗文学所投射的欲望与现实中的相似之处转而以明喻的方式来体现。神话只追求神似,而世俗文学中的现实主义为获得真实性不得不要求二者的形似,在这两极之间就产生了“传奇文学”,传奇文学是神话向下的落实,故事仍具有浓烈的传奇色彩,同时又是向现实主义文学的进一步置换,主人公从神变为了人。如果说传奇文学尚且存在着半人半神的形态,那么悲剧则是纯人类世界,是文学向下的进一步落实,直到讽刺嘲弄剧的出现,到达世俗文学的最后一层,是文学在此一阶段的终结。由此可以看出文学的发展是有规律可循的,文学内容的每一次循环置换都与当时的社会的真善美标准有着密切的关系。弗雷泽的自然循环说与斯宾格勒的文明循环说对于弗莱的循环论有着深刻的影响。

二、循环运动形式的戏曲呈现

弗莱根据弗雷泽的四季循环理论及斯宾格勒的文明循环理论,将文学分为四种模式:“春天——喜剧”、“夏天——传奇”、“秋天——悲剧”、“冬天——嘲弄和讽刺”。在这里,春夏秋冬四季循环交替作为一种文学叙事模式,已经不仅仅是自然现象,而是在文学叙事中作为意象承担着叙事功能的作用,这种叙事功能使得意象被类化为功能,从而生发出一类主题。

(一)春天——喜剧

若把太阳运行的年周期与日周期相比来看,春天即是太阳初升时的早晨,是继任者手持槲寄生而成为新一任“金枝国王”的过程[1],它象征着自然界的新生,在文学作品中表现为喜剧,用以述说主人公的诞生与复活。中国早期并无悲喜剧之分,亦无悲喜剧之概念,但悲喜剧的萌芽则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的原始歌舞、祭祀仪式等。关于戏曲的起源以“原始歌舞说”、“巫觋说”为主,“巫”与“舞”通,“巫觋说”实已包含有“原始歌舞”的成分在内,故而从戏曲的起源来看,诞生于“巫术仪典”中的“巫觋说”似更为妥当。

在这些驱逐巫术活动完成后,总会有一个放纵的狂欢时期随之而来,《诗经·小雅·宾之初筵》中就有描写贵族祭祀归来后狂欢的形容:“曰既醉止,威仪抑抑。是曰既醉,不知其秩”、“侧弁之俄,屡舞傞傞”。[2]驱逐仪式完成后,人们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故而狂欢不已,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生的欲望,一旦这种欲望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同时也必然会带来情感上的极喜。人们在仪式中既是表演者又是观看者,欢乐的情绪在其中感染着每一个人,自信感、优越感、自由感相继而生,而这些仪式就是喜剧之初生形态。

(二)夏天——传奇

夏天对应的即是一天之中的正午之时,是最光明、最有力量的时期,在文学叙事中是神话下落于人的第一次变形,它具有着英雄——太阳式的传奇色彩,此处的传奇与中国古代传奇小说之传奇完全不同,此处所指的是文学作品中的主人公通常具有浓重的英雄色彩甚至是神异能力,通过一系列难题的考验,最终达成圆满的结局。宋金元易代时期,元蒙统治者以民族不平等制度统治整个时代,造成社会、法制等多个层面的阶级压迫和种族不平。在这样的背景下,百姓们希望有路见不平的英雄好汉、公正廉明的清官来纠正这种不公正的制度,拯救人民于水火,实现人们心中的公平。故而“关公戏”一类的英雄戏和“公案戏”受到了当时百姓的欢迎。

关公脱胎于三国戏中,后迅速发展成为一个民族崇拜式的人物,这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是分不开的。“元代关羽崇拜体现了人们对传统思想道德观的肯定。元杂剧给关羽戴上了一个汉民族盖世英雄的光圈。”[3]关羽作为一个半人半神的形象出现在戏曲当中,实则是百姓对汉家失去天下后的悲思和复仇的愿望,蕴含着深厚的民族情绪。元杂剧中所塑造的“日间判阳夜判阴”的包公形象深入人心,承载着元代人民对于正义的渴求。“当人们在对英雄的业绩表示景仰的同时,常常在传诵英雄业绩的过程中把英雄的业绩以及英雄本人的形象有意无意地放大了、夸张了,严重地扭曲了,以此来表达对他的爱戴和景仰之情。”[4]

(三)秋天——悲剧

秋天对应的是一天之中的日暮时分,是神话彻底转向现实的一次跨越,由此文学开始了向下运动的叙述程式,在文学作品中主要表现为通过对过去黄金时代的追思映射现实社会,与悲剧相对应。

每当王朝易代之时,这种主题的戏曲作品就会大量出现。比如北宋灭亡之后孟元老创作的笔记体散文《东京梦华录》用以追思故都开封的风俗人情;吴自牧描写南宋都城临安的民俗与民艺状况的《梦梁录》。这其中明清易代所引起的人们心灵上的震撼最为深刻,人们忧愤成思,从而在清初形成了追忆历史的普遍心理,写史书人之多,野史之丰富,十分罕见。而戏曲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当然是清代孔尚任的《桃花扇》。他在这部被誉为“中国古典戏曲的最后一部杰作”的作品中,以小人物的悲欢离合表现了大时代的惊涛波澜,通过侯方域与李香君爱情的分合串联起了福王朱由菘被拥立之后南明弘光小朝廷的兴衰起落,反映了明末腐朽动荡的社会现实和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作者亦在这部作品中表达了对于神州陆沉的心痛,发出“当年真如戏,今日戏如真”[5]的感慨,实乃表达故国之思的佳作。

(四)冬天——讽刺与嘲弄

冬天对应的是一天之中的夜晚,在文學作品中所对应的是嘲弄和讽刺,叙述失去传统主人公的世界。“单纯的抨击或怒斥属于讽刺,……当读者摸不清什么是作者的态度,或对自己应采取什么态度而心中无数时,这便是嘲弄。”[6]那么从中国古代戏曲的发展来看,从俳优戏一路发展下来的参军、苍鹘戏无疑是嘲弄讽刺剧的最佳代言人。《桯史·卷七》优伶诙语一栏记:“有参军前褒桧功德……参军方就椅,忽堕其蒙头,乃总发为髻,如行在之巾,后有大环为双叠胜。伶指而问曰:‘此何环?曰‘二胜环。伶递以朴击其背曰:‘你但坐太师椅,请取钱绢例物,此环掉脑后可也。一坐失色。桧怒,明日下伶于狱,有死者。”[7]戏曲性地讽刺了当时以秦桧为首的主降派。

中国古代戏曲中独立的讽刺滑稽戏比较少见,更多的是穿插在严肃的正剧或者其他题材戏曲中起到过渡作用的插科打诨,明代顾大典写白居易和歌姬裵兴奴爱情故事的《青衫记》中就有很多精彩的插科打诨。王骥德评论他是“有一二语咄咄动人,以出之轻俏,不费一毫做造力耳”[8]。即使悲剧如《窦娥冤》,其中贪官桃杌的形象仍是滑稽的,看到来告状的张驴儿和窦娥竟然“[做跪见。孤亦跪科,云]:‘但来告状的,就是我衣食父母”。[9]以极其戏谑的口吻来讽刺当时的社会现象。

三、结语

通过上文对弗莱循环理论的介绍以及循环理论在中国古代戏曲发展史中的呈现,我们可以看出,即使中国古代戏曲名目种类如同汗牛充栋,恒河沙数,但它的发展却总是遵循着一定模式进行的,这并不是否定文学家们的创造性,艺术作品本就不是艺术家个人的凭空创造,而是传统的产物,原型批评所要做的就是于艺术作品中的个性中寻求共性,为文学作品做一“远观式”的研究,抓住了共性,个性也就显得尤为可贵了。总之,虽然借用西方文艺理论来品评中国的潮流在千禧年前后大放异彩之后如今逐渐归于冷淡,原型批评还是较少被人们关注,而它恰恰为中国古代戏曲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野,从宏观处落脚,发现中国古代戏曲史发展的循环规律,从微观上分析各个时期的代表剧中的具体体现,这对戏曲或其他文学作品的研究都有着重要的启示。

参考文献:

[1]弗雷泽.金枝[M].北京:商务出版社,2013:13.

[2]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7:875.371.782.

[3]李玲珑.元代关羽崇拜与元杂剧中的关羽形象[J].青海师范大学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06.

[4]王俊德,白俊卿.元杂剧本体论[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3:257.

[5][清]孔尚任.桃花扇[M].北京:中华书局,2016:67.

[6]弗莱.批评的解剖[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325.

[7][宋]岳珂.桯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1:43.

[8]王骥德.曲律[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125.

[9]顾学颉.元人杂剧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