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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负载:母职实践过程中的性别关系再生产

2019-12-23李芳英

人口与社会 2019年1期
关键词:分工家务家庭

李芳英

(中华女子学院 社会学系,北京 100101)

一、问题的提出

无论在日常生活还是大众传媒的信息中,人们常常对已婚女性存在一个刻板印象,即唠叨的妻子和母亲形象。在中国人的语境中,“娘们”“婆婆妈妈”“唠唠叨叨”是对一个人的负面评价。与这种唠叨的妻子和母亲形象相对应的是女性的诉苦和抱怨。在大部分女性的抱怨中,丈夫被塑造成一个“甩手掌柜”“大老爷们”,是个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角色,而女性在家庭生活中越来越成为一个“操心者”角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无一不操心。

家庭生活中,大部分涉及家务的事情,人们觉得问妻子、问妈妈很正常。诸如“我的袜子放哪里了?”“妈妈,我新买的衣服呢?”之类的问题,很少有人对男性进行这样的提问,仿佛照顾家人、操持家务并记清家庭琐事是妻子和母亲的天职。与此同时,作为妻子与母亲的女性也主动承担了“时刻记得、时刻提醒”的职责。例如,孩子要开家长会了、家里该买牛奶了、天气变冷该提醒家人多加衣服、丈夫的羽绒服放在衣柜的第二个抽屉、老张家娶媳妇要随份子钱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女性不仅要时刻记得、时刻提醒,还要随时回答家人的问题,成为一个隐形的家务经理,决定做什么事、什么时候做,承担起“提醒者”的责任;而男性,则成为经理的下属。当男人独自面对家务和孩子时,他们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给孩子吃什么,去哪里买衣服。

女权主义者将这种“时刻需要记得”的精神负担定义为精神负载(mental load)。一则由法国漫画家,女权主义者Emma 创作的漫画《你可以问我的》(you should’ve asked)以图文形式详解了这种负载,在欧美各大网站引发了网友们的强烈共鸣。人们纷纷留言表示,不能同意更多,说到心里去了[1]。

可以看出,精神负载不仅是一项工作,而且是长期的、辛苦的、隐形的,且几乎完全由女人承担。女性不仅要给家庭事务做计划,还要负责具体执行,所以比男性多做太多的工作。

众所周知,家务劳动是人们为了满足家庭成员的物质和精神生活需要而从事的家庭内部劳动,也是人们从事其他社会劳动的前提和基础。长期以来,世界范围内的家务劳动都呈现出不平等的性别分工模式。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操持家务、照顾孩子、伺候老人等家务劳动似乎都是女性的份内之事,家务劳动被看成是女性的专有任务。我国有研究使用1990年、2000年和2010年三次中国妇女地位调查数据对家务承担者的性别差异进行分析,结果显示,虽然我国形成了男女两性社会劳动参与的“外-外”模式,但女性并未卸下繁重的家务负担,反而肩负起家庭劳动和社会劳动的双重责任。并且在主客观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女性的家务劳动时间仍远超男性[2]。高强度、重复性的家务劳动不利于女性的身心健康,妨碍女性的人力资本投资,导致她们在家庭和社会资源配置中处于不利地位,丧失个人选择和发展空间。

关于家务劳动与性别分工的关系,学者们已经做了大量的研究并形成了几种较有影响的理论视角:时间可及论、资源交换论和性别文化论。时间可及论认为,家务分工是家庭成员为追求家庭效用最大化而进行合理分配的结果,由夫妻双方的就业状态和外出工作的时间长短共同决定[3]。资源交换理论从交换的视角出发,认为家务分工是夫妻间资源交换和协商议价的结果。性别文化论则强调了社会性别文化规范对家务分工的影响。这些理论,从不同的视角对家务劳动中的性别分工进行了解释,但基本上都是从宏观的社会层面进行分析,缺少女性微观视角的研究。

综上,如果把家务劳动分成体力劳动和精神劳动的话,人们探讨更多的是体力家务劳动,诸如买菜、做饭、洗衣、拖地、收拾整理等。而对家庭事务中的精神劳动尤其是精神负载现象,人们习以为常,也缺乏相应的研究。其实,这种隐形而辛苦的精神家务劳动,不易被觉察,女性也不一定自知。它和体力家务劳动一起,给女性带来长期的身心压力,并造成深层压迫,但很多人包括女性自身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该问题一直处于被忽略的状态。

女性为什么总是在家庭生活中扮演一个“操心者”和“提醒者”的角色?这种长年累月的精神负载是如何形成的?宏观的社会结构、文化观念对女性进行塑造的同时,女性自身扮演了什么角色?它是否和女性的母职相关?母职究竟是一种解放的力量,还是一种新的压迫?本文尝试从女性自身视角出发,考察日常生活中母职实践、精神负载及性别关系再生产之间的关系。

二、母职实践过程中的性别关系再生产

(一) 性别社会化:母职形象的最初建构

母职(motherhood)指的是女性在人类繁衍过程中对母亲这一社会角色的担当和认同,既包含了怀孕、生育和养育孩子的过程,也包含了与之相关的意识形态,即社会、文化对女性角色和地位的定义[4]。女性主义认为,母职是历史与社会建构的。从女性的成长过程可以看出,母职形象的最初建构是在女性的性别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所谓性别社会化是指个体将所在社会的性别规范内化的过程,涉及到性别期望、性别角色和性别认同。社会通过各种手段对个体进行性别规范和象征意义的教化。使个体在成长过程中接受并内化社会规定的性别角色意识,以此支配自己的行为,发展自身的性别角色意识。

在我国,长期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性别分工模式,给人们造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那就是女性理所当然是家务劳动的承担者。因此,家务操持的能力,被看作是女性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如果女性不具备这种能力,会被看成不称职,甚至被笑话和轻视。大众话语中的“贤惠能干”不仅指女性性情温柔,还含有善于操持家务、管家持家的能力。例如,在传统观念中,不会做饭的成年女性,某种程度上会被视为一个不合格的妻子或母亲。

家庭是儿童性别社会化的最初场所,父母的性别观念和行为直接影响孩子对自身性别角色的期待。对于不同性别的孩子,父母可能采取不同的育儿态度和方式。生育女孩的家庭,父母为了孩子将来在婚姻市场上有更好的选择,从小就注重女孩家务能力的培养,让女孩逐步具备一定的家务技巧和能力,以便将来在自理自立的同时胜任贤妻良母的角色。因而,在孩童时期,女孩和男孩被赋予不同的性别规范和角色期望。女孩在家庭中要向母亲学习,学会承担一定的家务劳动,学会照顾他人。在这个过程中,女孩对母职形象有了最初的想象和建构。

在女性性别社会化的过程中,学校教育也起了很大作用。幼儿园的游戏活动体现出的儿童性别观念、学校教材中的母亲形象、教师教育教学过程中的性别角色观念渗透,都会对女性心中性别角色的规范产生重要影响。如,教材中的主角,男性多于女性;教材中涉及家庭生活的内容,母亲出现的比例显著高于父亲;教材中的父母体现出不平等的地位、知识、智慧;父亲多是严肃的,母亲多表现出贤惠的性格特征,以“家庭保育员”形象出现[5]。教材中的母亲形象,不仅传递着性别角色的意识信息,也影响了学生的性别观念建构。

此外,社会环境尤其是大众传媒,在塑造女性的母职意识方面也功不可没。影视作品中的母亲形象,通常与伟大、坚韧、牺牲、奉献、无私等品质联系在一起,母亲对家庭的付出总是义无反顾。大众传媒特别是影视作品的传播对人们的性别意识产生很强的影响力,作品中塑造的性别角色,极易内化为受众的性别期待。因此,男性和女性往往会做出与他们自身性别期望相符的行为来获得别人的认同。女性在性别社会化的过程中,对母职形象有了最初的认识和建构,并在生活中逐步承担起母职所要求的家务劳动等职责。

(二)母职的生活实践与性别关系

1.成为母亲:母职的最初体验

结婚生子是个体人生历程中的重大事件,也是一个家庭建立和扩展的前提。女性从原生家庭的子代成为新家庭的建设者和组织者;从女儿变为妻子和母亲,不仅是角色的改变,更多的是身份认同和义务责任的变化;生儿育女使女性开始了真正的母职实践。

怀孕和分娩,是女性母职体验的开始。怀孕的女性被称为“准妈妈”,这意味着她将要学习做一个妈妈,学会照顾腹中的胎儿和将来的婴儿,陪伴和适应孩子成长。孕期女性无论是在家庭还是在公共场所,人们都尽量给予特殊的照顾。女性在即将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渴望中,对母职角色有了更具体的体验和认同。伴随着女性孕期身体的一系列变化,母性被逐渐唤起,女性的主体性经验不断增长。准妈妈们都有和胎儿沟通的体验和经历:摸着日渐隆起的肚子,感受胎儿的踢腿、握拳等动作,和胎儿对话、给胎儿放音乐,准妈妈把自己与胎儿的联系看成是一种天然的纽带,由此开始了真正的母职体验。

产检是怀孕过程的重要环节。在产检过程中,听胎心音、数胎动、抽血化验、做B超都是医院常用的技术手段,现代生育技术介入产前检查影响着城市女性对母职角色的想象与认同。在一次次的产前检查中,母职被一遍遍地想象和实践。一个女人亦在其中完成了多重身份角色的转变与认同[6]。怀孕和生产不仅给女性带来身体上的不适和痛苦,更带来精神上的压力和折磨。从得知怀孕开始,女性便关注胎儿的发育与健康,并为此付出一定代价。孕妇必须经历一次次艰难的孕吐,为了胎儿的顺利成长,孕妇不能轻易生病,生病了也不敢乱用药物。每次产检的结果也让准妈妈们操碎了心,任何对胎儿不利的指标都折磨着她们的神经。月子里的女性开始了真正为人母的生活,哺乳、抚触、洗澡穿衣、把屎把尿……在新手妈妈的适应过程中,母职实践逐渐展开,即使日夜艰辛、缺少睡眠也心甘情愿,因为她的身份是一名母亲。

大部分文化中,母职最大的特点就是自我牺牲,把个人利益置于家庭利益之下,这也是母爱被歌颂的伟大之处。伟大、牺牲、操心、付出,似乎这些都是母职的应有之义。尽管早就有学者认为母爱天生的说法不成立,女性专司母职完全是一种社会建构,由于女性特殊的生育和哺乳能力,人们自然认为由女性来照顾孩子天经地义,女性必然会具有母性并乐于承担母职。

就这样,母职带来的精神负载从怀孕期就开始了。当女性从妻子升级为母亲,其内心体验和生活状态都会发生重大变化。成为母亲意味着新的经验、新的联系和新的自我。从怀孕开始的母职体验,让女性体内的母性快速增长。研究显示,在女性成为母亲的整个过程中,怀孕、分娩以及产后三个月是对女性影响与改变最深刻的[7]。

2.“操心”:精神负载的日常表达

在日常生活中,“操心”是经常被女性提及的一个词语,比如,“我天生就是操心的命”“有了孩子,操不完的心啊”。女性不仅要承担家务劳动,还要为家庭琐事作出计划。“操心”这个词语的表述中,虽含有抱怨,但同时也被认为是一种情感和爱的表达,是女性爱家庭,爱家人的体现。

由此,女性的母职实践,从最初的育儿活动扩展到整个家庭事务,体现在不停地为家庭“操心”之中。女性在家庭事务中的操心对象,除孩子之外,还包括丈夫及其他家庭成员,甚至是双方的亲戚朋友。女性不仅从事大量的体力家务劳动,如洗衣做饭、整理打扫、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照料孩子和老人的生活,更需要对家庭生活进行统筹安排,记得各种事项的时间和细节并负责提醒。例如,记得提醒孩子上兴趣班的时间,记得把丈夫的衣服送到干洗店,记住老人的药能吃多长时间,何时需要再买等。在分析家务劳动时,有研究认为,家务劳动和工作一样被称为劳动,但是它的情感表达的功能是其他劳动不具有的,即家务劳动也被视为一种对其他家庭成员的情感表达方式[8]。因而,家务劳动具有情感劳动的性质[9]。

另外,在涉及夫妻权力时,家庭事务的决策权经常被作为一项测量指标,谁的决策权越大,谁的权力就越大。所以,当女性在家庭生活中拥有更多的决策权,可以自主购买生活物品,可以自行决策生活中的众多事务时,往往被看作是拥有更多权力的象征。家务劳动的管理和操持,会让女性有一种错觉,认为这是拥有家庭权力的标志,是女性管家的体现。女性对家庭事务的操心,使女性对家庭有一种掌控感。这种掌控感使女性乐意承担家庭中的大小事务,“操心”也就理所当然。

现代社会的专家话语对母职实践产生很大的推动作用。“母亲对孩子很重要”作为一种科学和现代的观念正被广泛提及。传统的母职形象被时代赋予了新内涵。对于一位母亲而言,母职不仅意味着生养孩子,更意味着要把孩子教育好,符合当代社会大部分的要求和标准。随着孩子逐渐长大,母亲不仅是孩子日常生活的照顾者,更是孩子成长道路的总规划师。母亲不仅要安排孩子的吃喝拉撒,还要负责孩子的心理健康和学业成绩。

由于全球环境和中国社会环境的变化,教育拼妈的现象越来越普遍。已婚已育女性在承担家务劳动的同时,还要考虑孩子的全面发展、辅导孩子作业、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只有这样,才能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在激烈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于是,筛选比较各种培训班、和育儿妈妈探讨教育经验和体会、督促孩子的作业、陪伴孩子奔波于各大培训班、关注育儿群、家长群的最新信息,是成为一名合格或完美母亲的必经之路。儿童利益至上,以及对母亲重要性的强调,把人们理想中的母亲形象塑造成一个超人。从社会上“辣妈”的称谓和形象要求可以看出,女性生育后不能做大妈,要做“辣妈”。女性产后不仅要恢复身材,更要积极向上、乐观面对生活。网络上流传的当代新妈妈标准是:“下得了菜场,上得了课堂,做得了蛋糕,讲得了故事,教得了奥数,讲得了语法,改得了作文,做得了小报,懂得了琴棋,会得了书画,搜得了攻略,找得了景点,提得了行李,拍得了照片,想得了创意,搞得了活动,挣得了学费,供得了消费”[10]。这不知不觉让女性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各种婴幼抚育及其他家庭事务的规划和具体操持之中。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母职意识形态的重构,母职日常实践中的体力家务劳动和对家庭琐事的操心对女性造成强大压迫。女性不仅劳力,而且劳心。操心不仅是爱和情感、责任的表达,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尤其对于职业女性而言,要承受多重压力。女性从最初的母职体验开始,越来越把自身置于一个精神负载的处境中。

如果说,体力家务劳动可以简化或者外包,寻求社会服务,但对家庭的操心这种事情,只能亲力亲为。和体力家务劳动相比,精神负载更为隐蔽,但一直让人牵挂惦记,消耗大量的心力。“操心”这含有爱和情感表达的精神负载现象,实则给女性带来巨大的压力、困惑和无奈。

(三)母职实践、精神负载与性别关系再生产

女性在长期的母职实践中为家庭“操碎了心”,在此过程中丈夫的角色体现在哪里?由母职实践而来的精神负载现象对家庭性别分工有何影响?

不可否认,随着我国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特别是经济能力的提升,使得性别间的差异趋于缩小,家庭内部的分工也趋于平等。尤其是受过高等教育,生活在大中城市的女性,形成了较为现代的男女平等观念,在家庭分工上更有可能做到男性和女性共同承担家务。这部分女性相对于其他女性而言,承担的家务劳动相对较少,但还是比男性付出多,且更操心。根据刘爱玉等人的分析,从中国的情况看,两性家务劳动时间在1990—2010年显著减少,但性别差异的消减却依然是一场“未完成的革命”。两性家务分工格局并无实质性变化。2000年男性每个工作日的家务劳动时间平均为88.1分钟,女性为214.2分钟,女性家务劳动时间是男性的2.4倍;2010年男性每个工作日的家务劳动时间平均为45.1分钟,女性为106.9分钟,女性家务劳动时间依然是男性的2.4倍。男性承担的家务劳动量也远低于女性[9]。这个数据只反映了体力家务的时间投入,并没有计入精神负载所花费的时间。

一项针对中国高校科研人员的研究发现,与男性相比,女性的科研时间更少而家务劳动时间更多。男性科研人员的家务劳动时间(日均1.4小时)明显低于女性(日均2.7小时),因此造成科研时间碎片化的严重程度和对工作精力的消耗程度也明显较低。此外,男性和女性对家务劳动的参与程度也不同。一般情况下,家务劳动的统筹安排通常由女性负责,可能会随时随地考虑如何更好地养育孩子和打理家务,而男性一般只需听从女性安排,承担某些家务,不需要在非家务时间考虑家务问题。由此可见,精神负载现象存在着极大的性别差异。因此,即便是从事相同时间的家务劳动,男性耗费的体力和精力也可能低于女性。不容乐观的是,不平等的家务劳动分工会延伸并导致劳动力市场的性别不平等问题,使女性在劳动力市场处于不利地位,即便是高校教师这样的精英群体也不例外[11]。

诚然,家庭中的性别分工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从女性自身角度来看,不能不说母职实践和精神负载对性别分工有重要影响。对理想化母亲形象的追求和实践,让女性不知不觉地投入到对家庭事务和家务劳动的操持之中,把母亲角色当作是性别的自然属性,视“操心”为对家人的情感和爱。家务劳动复杂琐碎,需要极大的爱心和耐心才能完成。当女性把它看成是母亲的职责,日复一日地操持时,无疑强化和再生产了这种性别分工模式。母亲本是一个生理角色,但女性把它当作了性别角色。正如乔多罗指出的,女人专司母职形塑了社会结构中的性别差异和两性分工,而两者又回过头来促成了母职的再生产。而母职的再生产又维系和推动了女人在家庭领域中的位置和责任,进一步强化了不平等的性别关系[6]。

此种关系造成家庭生活中的女性一边抱怨自己操心忙碌,一边乐此不疲、停不下来。女性认为自己要操心的事情特别多,而男性,即使是抱着男女平等观念的男性,也认为自己是帮助女性干家务。时至今日,家庭内部劳动分工的性别逻辑基本未被触动,仍然是家庭冲突的重要来源。男人们常常在妻子的抱怨下才被迫做更多的家务[12]。传统观念的影响以及女性过重的生育和家庭负担,使她们在劳动力市场处于更为不利的境地,导致其市场竞争力减弱。而这反过来使得女性只好从事家庭内部工作,进而巩固了传统的性别分工模式。从这个方面来说,女性的解放并未实现,女性并没有从繁琐的、没完没了的体力家务劳动和精神负载中解脱出来。由母职带来的精神负载现象,其实是强化和再生产了不平等的性别关系。

三、结论与讨论

综上所述,在现实环境中,女性的母职实践与性别不平等分工之间具有一定的内在联系。女性社会化过程中对母职形象的最初建构,以及婚育后一系列的母职实践,是造成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精神负载的重要因素。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母职实践过程,不仅承担具体的体力家务劳动,而且承担着家庭事务管理的精神家务劳动,从而形成精神负载现象。精神负载对女性是一种隐形和强大的压迫。母职的实践过程无形中强化了女性在家庭中“操心者”的角色,并再生产了家庭内部不平等的性别关系,给女性解放和男女平等带来一定障碍。

要改善家庭的性别关系,消除精神负载带给女性的压迫,可以从以下两方面入手。

(一)性别观念的改变

观念是行为的先导,社会和家庭层面的观念转变有助于缓解女性的精神负载现象。如,改变性别本质论的观点,不论男女,都应该正视家务问题,意识到精神家务劳动隐形而辛苦的特点。性别不一定伴随固有的角色,女性未必一定要下厨,男性也可以有更好的家务能力。两性应共同承担家务劳动,男性有享受家庭生活的权利,也有承担家务的义务和责任。

相对而言,男性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容易接受男女平等和分担家务的观念,更容易做到家务方面的平等合作。尽管在我国的大中城市中逐渐有男性参与到家务劳动中来,家务劳动分工呈现出平等化的迹象,但短期内难以改变性别分工模式不平等的总体事实。受传统性别分工观念影响较深的男性习惯于远离家务,男权为主导的社会,男性们没有意识到家务不仅是女性的责任,也是男性的责任。有研究显示,性别平等观念对促进夫妻共同参与家务劳动具有积极作用,具有性别平等意识的夫妻会更平等地担负家务[13]。所以,只要性别平等的理念深入人心,会有越来越多的男性参与到家务劳动中来。

(二)女性自身的努力

既然母职的日常实践是造成女性精神负载的原因,那么要解决女性的精神负载问题,就需要从女性自身做起。既然母职是加在女性身上的无形绳索,那么对母职形象解构,把女性从社会性母职中解放出来,就是一条可能的出路。完美的母亲是父权制下的理想形象,与母职相联系的家务劳动和精神负载,成为女性生存和发展的沉重负担。女性要获得解放,取得更多的平等权利,女性自身的观念解放和行为改变是必不可少的。女性需要更理性地看待母亲的角色,同时对丈夫及其他家庭成员赋能,信任并放手,学会和家人共同分担家务劳动及家庭琐事,在家庭生活中建构更平等、积极的性别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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