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海洋游牧民族
2019-12-20莫忘初
莫忘初
当今社会,人们的欲望与日俱增,每天忙忙碌碌、行色匆匆,随之而来的烦恼也越来越多,失望、焦躁、忧郁……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很多人都称已经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了。
前不久我去了一个地方,那里远离现代尘嚣、恍若隔世,我近距离地接触了一群人,他们让我对幸福有了新的认识。
闹不清的起源
“世界上有一种鸟没有脚,生下来就不停地飞,飞得累了就睡在风里。一辈子只能着陆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候。”
这是电影《阿飞正传》的一段台词,用来形容巴瑶族人恰到好处。他们被称为“海上的吉普赛人”,世代生活在马来西亚仙本那海域,常年居住在木头做的小舟里,好似没有脚的鸟,多数人以潜海捕鱼为生,是最后一支海洋游牧民族。
关于巴瑶族的起源,有几种说法,其中一个版本是:很久以前,马来西亚的一位公主被洪水冲走,她的父亲派部下出海寻找,并下令只有找到公主才能返回。这些奉命寻找公主的部下,因无法找到公主,只能一直漂泊在海上,成了巴瑶族的祖先。
不过,巴瑶族人对自己的起源自有一套传说。莫肯,是我在巴瑶族村落认识的第一个巴瑶族人,据他讲,在很多年前,马来柔佛素檀国有位美丽的公主,她倾国倾城的美貌让整个马来世界的男性都为之动容。文莱和苏禄的王子同时向她求婚,公主比较喜欢英俊的文莱王子,父亲却要她嫁给苏禄素檀的儿子,并将她强制送往苏禄宫殿。才一出海,文莱王子就攻击了柔佛船队,带走了公主,幸存的柔佛船员和部分皇宫贵族成员因为怕被责罚,不敢回柔佛,只能继续留在海上,从此在群岛间漂流。
莫肯说,这是巴瑶族人自己心里的传说,到现在为止,不少巴瑶族人仍相信自己是皇宫贵族的后裔。女人们继承着祖上留下的穿衣、打扮传统,上着短衣、下穿艳丽筒裙,即使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仍然注意美容,甚至还养宠物。白天她们在脸上抹着自制的“防晒霜”,像戴了个假面具,这种“讲究”的装扮配上海上吉普赛女人特有的大眼睛和窈窕的身材,还真有点儿皇宫贵族范儿。
历不尽的艰辛
“这片海域风平浪静,海水清澈见底,椰树随风飘扬,我们的生活却处处充满危险和艰辛。”莫肯对我说。
由于没有国籍,绝大多数巴瑶族人至今没有公民权和基本医疗,得不到任何教育,甚至没有在陆地上生活的权利。不少老人连自己的年龄都不清楚,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以海为家、四处迁徙,过着不折不扣的海上“游牧”生活。
巴瑶族人很小就在船上玩耍,8岁左右开始学着捕鱼,当巴瑶族的孩子们看到我们的船过来后,他们就开始疯狂地表演跳水。作为回报,我给跳水的孩子一人一枚马币。孩子们拿到钱返回水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第一时间把钱交给了妈妈。看着妈妈们的笑容,我的大脑一时被放空了。对于经济来源很稀少的巴瑶族人来说,到访者给的马币,也许就是一家人为数不多的收入来源之一。
莫肯说,巴瑶族人常年生活在水上,但水仍是生活中的最大难题,因为淡水奇缺。平日里的雨水是他们最便捷的饮用水,但这远远不够,他们通常还得到几十海里外的仙本那镇买水,有时小孩子们还得专门上更大一些的岛屿搜集淡水。
对于他们而言,现在的生活方式与祖先没什么区别,捕鱼、捞海货仍是巴瑶族人的生存方式。唯一能让人感到现代生活影子的,就是可以用瓦斯煮饭和用柴油引擎取代船的风帆。
一天,我跟着莫肯去海里捕鱼,海水晶莹剔透,冰蓝中融入了浅绿,自然天成的奇妙色彩征服了我的眼睛和心。
莫肯将小船划到我们即将捕鱼的地方,站在船上便能清楚地看见鱼在水中游动,我拿着渔叉尝试地往水里叉了几下,發现叉鱼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没叉几下,胳膊就酸了。这时,莫肯脱下上衣,准备下水。他没用任何潜水设备,只是吸了一口气,就从船上翻了下去。我看着他轻松地在海底“行走”,然后用手中的叉去叉鱼,叉鱼的速度非常之快,完全不受水的阻力作用,几乎每叉必中。
莫肯说,因为巴瑶族人从小接触大海,所以他们都是潜泳的高手。好多人在学会走路前,就已经学会了潜水。他们能在没有任何潜水设备的情况下,潜到水下20米,就像个“人肉潜水艇”。他们可以在水下保持良好的视力,然后手持渔叉捕获海鱼。为了减少潜水造成的耳压不适,巴瑶族人会在幼年时故意戳穿自己的耳鼓膜,所以大多数人晚年的听力都不好。
很快,我们的鱼筐装满了鱼,满载而归。回到莫肯的家后,他把捕来的鱼放在一起“一锅炖”。巴瑶族人从来不区分哪种鱼该用什么样的烹饪方式,只要煮熟就好了。
“我们不会过度捕捞鱼,每次只捕捞够我们一顿饭的鱼量,这样才能保持自然界的平衡,因为我们靠着这片海生活,我们必须保持这里鱼类种类和数量的平衡。”除了捕鱼,他们还会经常潜入海底,寻找一些精美的贝壳和珍珠,或者捕捞一些海参、鲍鱼之类的昂贵海鲜,卖给陆地上的人。
掩不住的感恩
来这之前,向导曾向我们介绍,巴瑶族人所处的海域属热带雨林气候,常年阳光普照、海水不深、珊瑚环礁、岛屿无数,因为没有过台风和地震,给了巴瑶族人常年在海上四处迁徙、以海为家的天然生存条件。所以,即使生活再清苦,他们总能坦然面对一切,没有半点儿抱怨。
起初,我还不相信,认为他们在这种环境下生存,是不可能不抱怨的。在我们的船 “闯入”巴瑶族村落的这几天里,我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们对外人的妒忌和仇视,也没见过任何家庭、邻里发生纠纷,所有巴瑶族人的脸上都是坦然与平和。莫肯说:“我们对现有的一切非常感恩,感谢神明的保佑。要是没有神明,我们不会有可以生存的便利条件。”
通过这几天对巴瑶人的观察,我发现几乎所有巴瑶族儿童都长着一双水灵透亮的大眼睛,经太阳和海水的常年暴晒和浸泡,头发都呈焦黄色甚至紫色,皮肤黝黑。他们虽然没上过学,却异常聪明,我们可以直接用手势与他们交流。
看着巴瑶族孩子们在浅滩上嬉戏,我不由得走到他们面前,想给他们拍照,他们一点儿也不羞怯,面对镜头时,所有的孩子都笑逐颜开,有的还会挤眉弄眼摆姿势。他们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但拍照完后,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影像就非常满足,没人向我索要照片。
相聚终有别,5天时间很快过去了,离开前,我最后看一眼巴瑶族村落的夕阳和夕阳下的孩子们,那里平静得就像一场从未被惊扰的梦。他们融入大海,散落在阳光、浪涛与风中,比起纷繁的陆地,随波逐流的自由与快活,对他们而言也许活得更容易。或许他们一辈子都离不开这片海域,世世代代过着与世无争的“原始”生活,同时享受着漂泊带来的自由与快乐。
踏遍万水千山,何处是吾乡?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