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信世上有鬼，也别信闺蜜这张嘴

陈生

采访笔记

“这是我，这是芷灵。”姚佳指着手机里一张合影照片说。

那是一张高中毕业10年后同学聚会的照片，十几名同学中，最显眼的就是姚佳和另一个女孩芷灵，两人亲热地依偎在一起，冲着镜头伸舌头做鬼脸，神情像亲姐妹一样。

“再亲密的朋友，也不一定知道彼此所有的真相。”姚佳感叹着说。

浪漫与踏实

我和芷灵不仅是同学，还有一层更亲密的关系——小时候同住在一栋居民楼里，楼是企业家属楼，我俩的父母互相熟识，关系融洽。从小学到初中乃至高中，我和她是形影不离的闺蜜，上了不同的大学，各自结婚后，也常在一起聚会。

婚后我们关系不那么密切了，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各自生活方式不同吧。我天天挤地铁上下班、买菜做饭，老公是个普通职员，每天忙着做各种方案和报表，有时回家还要忙到半夜。于我们而言，最大乐趣也只是节假日和父母出去游玩一两天，或找个好点儿的饭店过过美食瘾。

而芷灵不同，她大学毕业后不停换工作，后来我都闹不清她在做什么。老公在网上开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婴儿用品店。从朋友圈上看，这对夫妇简直是神仙般生活，这个月飞去香港参加展会，下个月随旅行团去日本体验温泉。要么发图片炫耀老公刚买的手表是劳力士“绿水鬼”，要么晒晒自己的包包或化妆品。

同样是外出吃饭，我这边刚发朋友圈，晒我和家人吃水煮鱼，她那边就晒出图片，刚飞到上海，正和老公品尝黑松露文思豆腐羹;我这边熬夜烤了一炉蛋糕，兴冲冲发朋友圈炫耀一下成绩，再看朋友圈里，人家正在丽江的夜店里品红酒听歌手撩人的现场演唱……

我一度有挫败感，觉得和芷灵彻底拉开差距。她的生活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小康富足、潇洒自在，着实令人羡煞。每次和芷灵聚会，我也多数是听众，听她讲如何用闲钱理财，去欧洲玩时如何用翻译机与当地人交流。每当我表达钦羡时，她都说，各有各的闹心事，你现在不是挺幸福的吗，踏实就好。

闺蜜的好办法

我的生活确实无比踏实，积极攒钱想换个大房子。终于在去年年底，借遍双方父母，再加上自己苦攒下的积蓄，付了一个三室两厅的首付，从此成了房奴。外出吃饭和旅游全部改为在家做饭和看电视里的免费电影，一切花钱享乐行为都被我和老公定义为“罪大恶极”，埋头供房贷。但偏这时，芷灵给我打电话。

芷灵说他老公最近要进一批货，数额较大，问我有多少钱，能不能借她周转一下。

以我和芷灵的关系，借钱是没问题的，问题是我没有钱。我说出实情，又怕她误会，紧着解释。她说没关系，又问，你们有信用卡是吧。我说有啊，我有4张，我老公有3张。

芷灵说，因为做生意，她和她老公有POS机，可以刷卡套现。“你那几张卡，每张消费额度都该有三四万，拿到我这里来刷一下，7张卡怎么也能套现出十五六万，我给你打借条，到下个月我直接转账替你还信用卡，如何？”

我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既不用我拿钱借给她，她又套出了现金周转，还是人家头脑灵活。放下电话，我拿上所有的信用卡去了她家。

芷灵家我去过几次，是那种拥有8米开间大客厅的三室两厅电梯洋房，说实话，我当初买房子就是这个目标，最终因为预算不够只能接受一个“缩水版”。在她家里，芷灵熟练地刷了卡，但没提借条的事，我觉得有些怪，就主动提了，芷灵也爽快，立刻手写了借条。我回家之后和老公说了，都觉得这种信用卡方式挺好，不占自己的钱，我俩甚至心有歉意，觉得没真金白银地帮上芷灵。

转眼到了第二个月，我怕芷灵忘了，将几张银行卡的还款通知短信都转发给她，她在微信上回复让我放心。但到了还款日，她又来电话，说目前生意占了大量现金，问我能不能办一下分期还款，依旧是她每月通过转账按期还钱和利息。

我不太高兴，但仍同意，办了分期后，前两个月，都收到芷灵按期给几张信用卡还款的短信通知。到了第三个月，还款日过后，银行的催缴短信出现了，表明芷灵没按期还钱。

我给芷灵打电话，她不接了。

真相难以接受

我觉得有些不对，可看芷灵朋友圈，她生活潇洒如常，于是又通过微信联络她，连续两天，她电话和微信都不回复。正焦急时，忽然想起，有一次聚会，我无意中留下了她老公的电话，我多了心眼儿，和老公直接去了她家楼下蹲守，看见她老公回家，上楼了，立刻给她老公打电话。

因为我的号对方不熟，她老公接电话了。我说在你们家门口。对方有些无奈，开门让我们进去，说芷灵出门了，他也联系不上。

我说，借钱这事你是知道的，不一次性还也就罢了，现在分期只需还一万多元，请尽快还吧，否则我们的信用记录会有问题。这男人支支吾吾，最终说：“索性告诉你们实情吧，这钱我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要不，你们先替我们垫还，等我们有钱了再还你。”

这怎么可能呢？无论是从朋友圈，还是从平日里芷灵言谈中透露的，他们俩的事业都蓬勃发展，从不吝開销。这男人说：其实，他的生意一直都不温不火，但两人都喜欢有品质的生活，花销较大，于是经常将生意上的流动资金拿来用。一来二去的，出现亏空。为了让生意持续，不得不通过贷款的方法。可钱一到手后，过度花钱的恶习又改不了，加上夫妻俩近两年迷上了彩票，每个月都要买上万元，为了弄到钱，夫妻俩累计办了近30张信用卡，不停地通过刷卡套现，分期还款的方式，拆东墙补西墙。近几个月，自己的信用卡套现已堵不上窟窿，转而向亲友借钱，又从别人那学来这个新方法——借别人的信用卡套现，由于不占别人的现金，对方很容易同意。问题是，如今窟窿已越来越大，所有能预支的钱都已用光，还不上新一期的欠款。

我和老公彻底惊呆了，不敢相信在这对夫妻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实际情况已如此糟糕。我甚至怀疑芷灵夫妇是不是编故事骗我们。这男人叹口气说：“不瞒你说，芷灵并没有去外地，而是改行去干月嫂了，因为这行能赚的多点儿;我呢，白天运营网店，晚上骑电动车给人送外卖。我们的房子早就办了抵押贷款，一旦还不上就会被银行收回。至于家里那辆奔驰车，实际上早已卖给别人，再从别人那里租回来充门面……我们现在，累计欠银行、小额贷款公司、网上贷款、亲友们400多万元，债务滚到这程度，真的是还不起了。”

在我的反复坚持下，芷灵老公拨通了芷灵电话。在电话里，芷灵对着已经知道实情的我失声痛哭，一再表示要给我写个“还款计划”，尽快还钱，还哀求千万不要告诉她父母。我也哭了，问她：“当初你和我说实话多好，或许能劝住你。”芷灵哽咽着，说：“是我把生活搞砸了，但说实话，我最不愿的，就是让你知道。”

（文中人物均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