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爷爷

刘永

一

又到了收麦子的时节，我真心不想回去。不是怕累，而是嫌烦。

今年三月份某天，我在家休息。爷爷告诉我第二天要凌晨3点起床，去占井浇地。我直接蒙了，浇地还要看时辰？

“爷爷，不是说小抽水机可以用了？”

“对。”

“那我们还去那么早干吗？明天我一个人去就行，您在家休息吧！”

“这孩子，一看就没下过地。现在有抽水机不假，可井还是那一个，别人用着你就没法用。”爷爷还是那么慈祥。

“好吧。”我回答得极不情愿。

闹钟定在凌晨3点，晚上我早早睡下，可第二天醒来时已经4点了。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出门，正好遇到准备早餐的奶奶。

“奶奶，您早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我的语气有些埋怨。

“看你睡得挺香，没舍得叫你，你爷爷已经先去占井了，不用着急。”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疼我，虽然我已经28岁，自己的孩子都3岁多了，还是被奶奶当成小孩子。

我赶紧骑车往地里赶，在路上遇到了返回的爷爷，一问才知道，有人在凌晨2点就开始占井浇地了。

吃早饭的时候，我忍不住问爷爷：“您凌晨3点就起来，不困吗？”

“年纪大了，觉少。”爷爷的回答还是那么干脆。

我默默地把手机拿出来，将闹钟调成凌晨2点半，设置为每10分钟响一次，暗暗要求自己次日凌晨3点必须起来。

第二天，我如愿在凌晨3点醒来，半小时后到达战场。可有人早已开工！

5天之后的凌晨3点半，我再次出现在井边。因为所有人都浇完了，没人和我抢！早上8点完事收工，中间的各种辛苦就不一一叙说了。不到5个小时的时间，比我在城里打工两天都累！

二

麦子虽然浇了，可奶奶一直絮叨，晚浇了四五天，别影响了收成。收成受不受影响我不知道，但量地边是肯定的。去年收麦子的时候，爷爷告诉我，今年要和邻居量地边，把我这个小农民弄得一头雾水。

“爷爷，地边不是在分地的时候定好的，怎么又要量？”

“永啊！你没有看到，我们今年少种了三行麦子？”

我还真没注意，“是不是我们今年行距种的宽了？”我为自己的粗心辩解。

“我们这几年播种的时候用的都是同一个人，唯一的问题就是地边向我们家偏了。”

“偏了就偏了，这样种着呗！”我向来坚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孩子，真不会过日子！今年，我们少种三行麦子，一行玉米，大约少500元钱的收入。我们不找他，明年，他再偏过来一点，我们就要少种四行麦子和两行玉米。”

量地的时候，爷爷从地头挖开一个坑，一米多深的地方竟然有个界桩！原来，爷爷早就做了准备！这一看不要紧，对方整整占了我家50厘米宽的土地啊！

量完地后，当然是激烈的争吵，最后，对方赔给我们500元钱了事。在我看来，这次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遇见了怎么说话呀！谁知，第二天，在各自地里劳作时，我看到邻居和爷爷还是有说有笑，就像昨天的激烈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

回家的路上，我问爷爷：“我们昨天和他吵得那么凶，我还以为他会记仇呢，没想到会这样……”

“我的好孙子，你都28岁了，咋还不明白呢？有些事过去了，就要把它忘记。不然一直压在心里多难受啊。你看，我们昨天因为地边和他吵了，记一辈子。明天因为别的事又和另外一个人吵了，再记一辈子。你爷爷我活到70多岁，村里就没有能说话的人了！”

三

在农村，年长的老人们都会养一两只小羊，一来有点事做，不那么烦闷;二来可以换点零花钱。

养羊的多了，偷羊贼也就时常光顾。

有一次，爷爷和往常一样，哼着小曲在马路边放羊，这个画面在农村随处可见。一个骑摩托车的陌生人，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陌生人30来岁，他把车撑在路边，给爷爷递了一根烟。“大爷，往某地是顺着这条路走吧？”男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一根烟、一杯酒就能让两个陌生人瞬间好得跟多年的老友一样。再加上陌生人刻意地套近乎，那亲密劲儿，路过的人都以为是爷爷的远房亲戚来了。

兩根烟很快抽完，陌生人要走了。临走之前对爷爷说：“大爷，现在偷羊的可猖狂了，你一个人要注意啊！”“没事，我就在村头不远，难不成他们还明抢啊！”爷爷自信满满地说。“大爷，我可告诉你啊，他们不敢明抢，他们一般是这样的……”说着，他就抱起一只小羊放进了摩托车的后箩筐里。“为了不让车子偏呢，他们会把另一只也偷走，放进另一边的箩筐里，大爷你看明白没？”那贼说完放上另外一只小羊，骑上车就跑了。等爷爷反应过来，人、羊都没影了。

爷爷既懊悔又心疼，一连几顿饭都没吃。最后，爸爸又买回两只差不多的羊，骗爷爷说偷羊贼找到了，羊被追回来了，爷爷这才缓过劲来。不过，那以后，在路边再也没有爷爷放羊的身影。

其实爷爷丢羊可不止这一次。

那是我孩子过满月时，我们要在家里摆席宴客，挺大的院子变得人挤人，院子中小羊咩咩的叫声甚是讨厌，爷爷就把小羊拴在离家100米左右的树林中，一来可以吃点草，二来不占地方不烦人，本也算件美事。

到了晚上，众人酒足饭饱，带着满意散去，爷爷这才想起小羊还在外面。我和爷爷来到林中，羊不见了，只有两根被刀割断的绳索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好像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对爷爷诉说。

我想，爷爷当时的心情应该也是被刀砍过好几次吧！

爷爷拿着那半截绳子，嘴唇哆嗦了好几次，才说出一句话：“孩子，咱家的羊走丢了，我要去找找。”爷爷说完，颤巍巍地走向树林深处。看着已经擦黑的夜色，我转身往家跑，只为拿上手灯后，还能追上爷爷。

等我再次进到树林中，见爷爷就在不远处蹲着，他的背影好凄凉。爷爷一定在后悔自责。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牵羊回家。

我恨这偷羊的贼，但只能安慰爷爷：“羊走丢了就别找了，你以后要陪曾孙玩，哪有时间照顾羊啊！”

一听到曾孙，爷爷的脸不那么惆怅了，丢羊的痛苦被冲淡了不少，事情就慢慢过去了。

我的爷爷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很淳朴，也很勤劳，也有许多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