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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爱,一直在我身边

2019-12-19阿杜

青春期健康·家庭版 2019年11期
关键词:小琪摊子后妈

阿杜

周小琪和她媽妈走进我家那年,我八岁,刚上小学一年级。

一天我放学回家,刚走到胡同里就听邻居说,爸爸给我找了个新妈妈。在他们戏谑的表情中,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我亲眼目睹过街道口那个比我大三岁的男孩,他的后妈拿着大木棍打他的情形:她追着他满街跑,边跑边骂。街坊邻居都说,后妈没有不狠心的。

我忐忑不安地回到家,看见一个四五岁左右、头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哼着儿歌,蹦蹦跳跳的。夕阳中,她宛若一只舞动的花蝴蝶。爸爸见我回来了,便喊我:“小宇快进来,你周姨和小琪妹妹来了。”我低着头怯怯地走过去,那个叫周姨的陌生女人用粗大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笑着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帅气。”

小女孩一直盯着我看,然后高兴地过来拉住我的手:“小宇哥哥,我叫周小琪。”我瞥了她们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冷着脸径直跑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我清楚地记得,妈妈临走前,爸爸一直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动情的话,还说他会好好抚养我长大,不会让我受半点儿委屈。可是,这么快爸爸就把自己的誓言忘干净了。

自从她们到来后,我在家里就变得沉默寡言,我用无声地抗议来表示自己对她们的不满。周姨刚开始待我还不错,每天早上她都会为我煎上一个荷包蛋;下雨天,她会到学校给我送伞。爸爸多次提醒我要改口叫她“妈妈”,可我都低着头不说话。只有一次我心烦时,随口顶撞爸爸说:“我妈早死了。”

“啪”的一声脆响,爸爸打了我一记耳光。他气得脸色铁青,一直啰嗦着说不出话。我捂着红肿的脸,倔强地不肯哭出声,倒是站在旁边的周姨哭了起来。从那以后很长时间里,我和周姨都没有说话。

因为讨厌周姨,我也开始讨厌周小琪,我总会趁周姨和爸爸不在家时欺负她。她什么都听我的,就连我把她的零食骗走了,她也是乐呵呵的。一年春节,爸爸把压岁钱交给她自己保管,她视如珍宝,藏在贴身衣服里,那时我迷上了看书,很快就把自己的钱花光了,于是开始打她压岁钱的主意。当我把她的压岁钱偷走并买了几本书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压岁钱不翼而飞。那几本用她的钱买的书,我看完后藏在柜子的最底层,直到小学毕业时我才把那些书又送给她,其实是“物归原主”。

我上初中时,周小琪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我们很少在一起,但我能感觉得出来,她一直努力地想接近我,但我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接受她。

爸爸在建筑工地当水泥工,每天都很忙碌,周姨为了补贴家用就摆摊卖炸糕。她的摊子摆在我学校门前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每天我都要从那经过。只是我从来都低着头匆匆地从她的摊子前跑过去,我害怕她会突然叫住我,那样会让我难堪的。我不想被同学知道我有一个后妈,还是卖炸糕的。或许周姨知道我的心思,她从来都不会叫我甚至看也不看一眼。周小琪一有空就到摊子前帮忙,她总是很欢快地招呼客人,忙着收钱、打包。可能周姨对她有过交待,她看见我也装作没看见。

爸爸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住院时,周小琪每天放学后就到医院去照顾爸爸,我却因为要参加中考很少到医院,其实那时她也要参加小学升初中的考试。爸爸摔伤后半身不遂,医生说,情况好的话至少也要修养半年才有可能站立起来,但再也不能干重活了。为了补贴家用,周小琪竟然在暑假里背起冰棍箱上街卖冰棍。

“你不觉得丢人?”我问她,她没吭声,低着头连耳根都红了。不过她还是背着冰棍箱上街去了,沿街吆喝着。夏天的太阳像个大火球,待在屋子里都觉得热,我想在太阳下奔波的她一定更热,但她连一根冰棍都舍不得吃,渴了就喝自己随身带的凉开水。我曾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怕别人欺负她,但却没有勇气跑过去接过她肩上的冰棍箱。

整个夏天,周小琪每天都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她一条街一条街地跑,每天都能卖掉好几箱的冰棍;有时就连晚上也不停歇,依旧一吃过饭就背起冰棍箱出去。她说天气热,街上散步的人多,买冰棍的人也多。看着她被太阳晒得暗红而脱皮的手臂,我垂下头不敢对视她的眼睛。那个暑假,她挣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收入:238.6元。

上高中后,爸爸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但他再也不能干重活,只能在家帮忙煮饭,然后长时间地坐在梧桐树下发呆。我借口学习忙要求住校,一个星期只回家一次——为了拿生活费。我依旧不愿和周姨说话,但她每次都会在我准备出门时把钱给我。周小琪在我原来的初中上学,她和以前一样,一放学就到周姨的摊子上帮忙。有一次,去同学家经过她们的摊子时,我远远地躲在街角观望,然后趁很多人围着摊子买东西时,猫着腰藏在人群里匆匆闪过。可是我却没有力气再前行,整个人虚脱似的迈不开步,耳畔一直回响着周姨清脆的叫卖声:“又香又脆的炸糕!5毛一个。”

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把我牵引住,我转过头,久久地望着她们母女俩,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看见周小琪穿在身上的衣服,那是我穿旧的校服,她微笑着站在摊子前,动作利索地招呼客人。阳光下,她的笑容那么灿烂,像一朵盛开的山花。

我刚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周姨尖利的叫声,我的心“咯噔”一声,我惊慌失措地跑过去。周姨蹲在地上,眼中噙满了泪水,我看到她的手臂上有一长道红红的印子,接着就起了一排的水泡。我急忙背起她跑向街角的卫生所,医生帮她处理好,涂了一些药膏。我看着她那红肿的手臂,心疼地问:“阿姨,疼吗?”她笑着说:“不疼不疼!”我看到她眼中溢出晶莹的泪水,我知道,她流泪是因为高兴,这是她来到我们家后,我们第一次如此亲近。

我突然意识到,爸爸不能干活后,我所花的钱都是周姨和周小琪一点点辛苦挣来的。她们夏顶烈日,冬吹寒风,几年来为了撑起这个家一直在默默地付出。街上车来车往,一阵风吹来,扬起了灰尘,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止不住地流泪,心里有种无言的感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纠缠着我的心。

第二天,我从学校搬回了家里住。任凭周姨怎么劝,我非要坚持和周小琪一人一天到摊上帮忙。周姨拗不过我,最后不得不答应,但她要我保证一定不能耽误学习。此后,我和周姨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好,我终于不再喊她周姨,而像周小琪一样喊她妈妈。周小琪看见我和妈妈有说有笑后,还曾躲在厨房里偷偷抹眼泪,或许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吧。

周小琪的成绩很好,虽然整天帮着家里干很多活,但她一点儿也不耽误学习。她笑着对我说:“哥,我要像你一样考上一中,这样爸爸妈妈就会很开心了。”她还告诉我,在我住校的那段日子,她特别想念我,她做梦都想和我能像亲兄妹一样亲密无间,还梦到我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喊她妹妹……望着渐渐长大的妹妹,我很愧疚。

我知道她一直把我当做亲哥哥看待。只是因为我那年少的自尊,一直排斥她、伤害她。我对她说:“小琪妹妹,哥哥以前对不住你和妈妈,以后哥哥不会再这样了,我会好好保护你和妈妈的。”妈妈和爸爸听了我的话都欣慰地笑了起来,他们围过来和我与小琪相拥。我在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才感受到,原来爱一直围绕在我身边,只是我没有用心去体会。

编辑 鲍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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