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使南来 玉葬洞庭 湖南澧县孙家岗遗址葬玉瓮棺墓
2019-12-18周华
文 图/周华
孙家岗遗址1991 年发掘出土玉器
湖 南澧县孙家岗遗址是一处新石器时代后石家河文化时期的遗址,位于洞庭湖西北、澧阳平原西部临近武陵山余脉的一处岗地上。考古工作者1991 年在该遗址发掘清理过33 座土坑墓,出土了包括一对透雕龙凤玉佩在内的20 余件精美玉器。
2016—2018 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再次对遗址墓地进行多年度的连续发掘,清理出一大批新石器时代墓葬。其中编号为M71 的瓮棺墓特别引人注目。其唯一而特殊的葬式,随葬品中包含多件完整而精美的玉器,以及其在整个墓地中的独特位置,都昭示着该墓主人的不凡,很可能是从当时整个长江中游的文化中心区—汉东地区南下的使者。
唯一的瓮棺墓
孙家岗遗址地理位置
M71 出土时状态
M71 平剖面线图(1、4 为玉器残件,2、3 为玉首面,5 为玉蛙)
车轱山遗址瓮棺墓M10
谭家岭遗址葬玉瓮棺墓W8
孙家岗遗址目前仅发现1 座瓮棺墓,即M71。当考古发掘将M71 揭露出来时,其瓮棺上部已被后期人类活动扰乱损毁,仅余底部,平底,夹沙红褐陶,位于一残径48 厘米的圆形坑中。该圆坑开口于现代耕土层下,打破褐色生土。圆坑之内,瓮棺之外,为较疏松的灰白色堆积,其中包含有一些陶瓮腹部残片。M71 出土的5 件玉器,除1 件玉鹰翅部残件见于瓮内底部之外,其他4 件皆出土于灰白色堆积之中,与陶瓮残片间杂共存。而在瓮棺之下,圆坑之底,还见有近8 厘米厚的纯净浅黄色堆积,致密、坚硬并呈层状,似经夯打。
根据M71 的堆积情况与遗物空间分布情况,我们大致勾勒出了M71 的下葬与埋藏历程。下葬之前,开挖一圆形土坑,并在坑底铺垫一层纯净黄土,夯打压实。该圆坑的大小可能是依照陶瓮的最大腹径挖的,陶瓮底小腹大,致使墓坑底径明显要大于瓮棺底径。下葬后,瓮棺下腹部与坑壁间便会存在一定的空隙,即灰白色堆积所在空间。最初下葬时,所有玉器应该都是安置于死者身上。之后千年间,人体朽腐归尘,瓮棺破碎,部分玉器与破碎的陶瓮残片一起落于坑底。幸亏有这一过程,当晚近时期人类活动毁去瓮棺上部绝大部分,考古发掘仍能清理出多件玉器。
截至2018 年度发掘结束,孙家岗墓地已发掘后石家河文化时期墓葬229 座,除M71 外,其他228 座都是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很显然,在距今4000 年左右的后石家河文化时期,长方形竖穴土坑墓才是洞庭湖西北部先民认可与流行的下葬方式。在这个土坑墓墓群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座瓮棺墓?它的主人有着什么样的特殊身份?引人遐思!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M71 瓮棺虽仅余底部,但根据其厚胎夹沙和急收腹小平底的特征可以推断其完整器形应该十分硕大。类似的瓮棺在湖南华容车轱山遗址出土有完整器,大小足以容纳下一个成人。这与本地区更早时期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和石家河文化墓地中常见的那种以体形较小,最大腹径不超过30 厘米,高度不超过50 厘米的釜、罐、缸等实用器为葬具的瓮棺墓差异极大。
图①孙家岗遗址M71 出土玉虎首
图②孙家岗遗址M71 出土玉鹰翅残件
图③孙家岗遗址M71 出土玉蛙
随葬玉器
M71 出土有5 件玉器,1 件鹰翅部残件、1 件玉蛙、2 件虎首和1 件器形不辨的玉器残粒。
玉鹰翅部残件两面皆以减地起阳的工艺施以勾卷纹,用以表现翅羽。玉蛙整体呈片状,背面微凸而腹面微凹,整器先以圆雕作成蛙形,再在背面以阴线刻的勾卷纹表现出蜷缩的四肢和爪部,并在头部以阴刻的两个小圆圈表现眼睛,整体十分形象。另外在蛙背部中央还阴刻有一个四角星形的图案,腹部两侧有钻孔。2 件玉虎首出土时紧临在一起,器体大小与纹样造形也一模一样,皆呈片状,以圆雕、阴刻与减地起阳等工艺技法表现出虎首正面的耳、眉、眼、颊和鼻,形象传神。因长期埋藏于潮湿土壤之中的沁染与白化作用,5 件玉器皆呈白色,2 件玉虎首表面见较多黄色与褐色沁斑。
在孙家岗墓地目前已揭示出的229座后石家河文化墓葬中,除1991 年发掘的M9 与M14 外,瓮棺墓M71 是出土完整玉器最多的墓葬。玉器作为当时社会物质中最菁华的部分,随葬玉器的情况,无疑是墓主人社会地位的体现。依此推断,M71 墓主在当时孙家岗聚落的社群内,并非普通成员,应该具有较高的特殊地位。
离群独葬
另一个体现M71 墓主特殊身份的,是M71 在整个墓地中的位置。
孙家岗墓地土坑墓的分布有较强的规律性。所有的长方形土坑墓皆呈西南—东北向,然后以西北—东南向排布成列,数个墓列紧临在一起构成一个墓群。墓群之上还可分为不同的墓区。目前已揭示出的200 多座墓葬在空间上可分为南、北两个墓区,北墓区的70 余座土坑墓又可明显区分为东、西两个墓群,两墓群相距约12 米。而M71 正位于两个墓群中间的空白地带,其周围约4 米的范围内再无其他同时期墓葬分布,这座唯一的瓮棺墓“离群独葬”。
墓地中墓葬的空间分布是当时社群组织结构的投影。孙家岗墓地中诸土坑墓构成的墓区—墓群—墓列结构,无疑就是当是聚落内部社群组织结构情况的反映。这样,M71 墓主显然是一个独立于当时聚落内一般社群组织的角色。
唯一而独特的瓮棺葬葬式、以纯净黄土垫筑墓底、随葬多件完整玉器,以及离群独葬等一系列现象,都彰显着M71 墓主身份的特殊。那么,M71 的墓主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可以从更大范围的考古学文化背景,做一推测性阐释。
M71 在墓群中的位置
谭家岭W9 出土玉虎首
谭家岭遗址W8 出土虎座双鹰玉饰
后石家河文化是公元前2000 年左右广泛分布于长江中游地区的一支考古学文化。承前一时代石家河文化之余绪,后石家河文化的中心区还是在汉东石家河古城及其周边区域。近年在石家河古城范围内的谭家岭遗址和三房湾遗址先后清理后石家河文化墓葬26 座,皆为瓮棺墓。这批瓮棺墓的上部大都被扰乱损毁,但瓮棺底部形态多与孙家岗M71 相类。更重要的是,这批瓮棺墓也随葬有玉器,多者随葬玉器数量达数十上百件,如谭家岭W7、W8、W9 三座瓮棺墓随葬玉器就多达240 余件。
我们将孙家岗M71 中出土的玉器与汉东地区谭家岭遗址瓮棺墓中出土的玉器进行比较,孙家岗M71 两件玉虎的形态及表现技法与谭家岭W9 出土的玉虎高度一致。M71 鹰翅残件的形态与纹样特征更是与谭家岭W9 出土虎座双鹰玉饰中的鹰翅部几乎完全一样。同样是这件虎座双鹰玉饰,有学者指出,其双鹰与虎座间的空白区域是一只蛙的形状,与孙家岗M71 玉蛙的整体形态十分相似。
以上种种,使我们做出一个大胆推测,孙家岗M71 的墓主可能是来自汉东,是从当时长江中游地区后石家河文化的中心区域南下来到洞庭湖畔的使者。因某种原因,其死后未能归葬故里,而是就地安葬于当时孙家岗聚落的墓地之中。
他坚持沿用自己故乡的丧葬传统,所以其葬式不是当地的长方形土坑墓,而是汉东地区流行的瓮棺葬;他与孙家岗聚落内各亲缘族群都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的墓葬孤立于孙家岗墓地诸土坑墓墓群之外;同时,作为一名从文化中心区域远道而来的使者,他在当时的孙家岗聚落中享有较高的特殊地位,其墓葬中能够随葬多件完整玉器,且这些玉器与汉东地区出土的同时期玉器高度相类同的现象也就可以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