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杀

龙飞天

二月二龙抬头，县城里正是赶大集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捕头孙二兴带着两名随从，在赶集的人群里穿梭，碰见好吃的好玩的，就随手拿来，也不给钱，人家还得赔着笑脸。这孙二兴本就是县城里有名的恶霸，又仗着官威，人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正在这时，天空中忽然笔直一般地扑下来一只老鹰，一口啄在孙二兴的脑门上，孙二兴捂着头尖叫着跳了几跳，就扑倒在地上颤抖着。两名随从急忙扶起孙二兴，只见他的两只眼睛被鹰爪抓得血肉模糊，再揭开帽子一看，孙二兴的脑门上啄出一个洞，脑浆流出。两人吓得慌忙把孙二兴抬回到捕房，孙二兴已经气绝身亡。

早就有人给孙家报了信，孙父和大儿子孙大兴急忙赶到衙门，找刘知县讨要说法。刘知县为难地说，天降老鹰，实属意外，到哪里去捉拿老鹰这个凶手？只能多给抚恤金，抬回家里好生安葬罢了。孙大兴却说，这不是意外，集市上人头攒动，成千上百的人，老鹰为什么偏偏就啄死了二弟？这是蓄意谋杀，必须抓住凶手严惩。他附耳上前出了一个主意。

孙家不是普通人家，孙大兴的三叔是外省总督，仗着总督大人的威风，孙家才敢在地方上狐假虎威大肆敛财，富甲一方。刘知县上任之初，总督大人亲自致函，刘知县才迫不得已让孙二兴当了捕快的捕头。孙二兴意外死亡，刘知县也担心总督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就只得依从孙大兴的计谋。

孙二兴被抬回孙家秘不发丧，孙大兴冒充孙二兴当了捕头，对外发散消息，孙捕头只是受到惊吓而已，身体无碍。孙大兴本就和孙二兴长得很像，再刻意修饰一番，不熟悉的人还真看不出来。孙大兴穿着捕头的衣服，整天带着两个随从在衙门口附近溜达。

过了几天，孙大兴正在百无聊赖地溜达着，突然从天空中扑下来一个黑影。孙大兴早就警觉着，急忙闪身。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几个捕快冲出来撒下大网，网里挣扎着的，是一只老鹰。

这就是孙大兴的计谋，凶手得知孙二兴没有死，肯定会来一探究竟。趁着凶手再度下手的时候，暗中埋伏的捕快就可以出手抓捕。果不其然，一举抓获了行凶的老鹰。这时，埋伏在外围的捕快回来报告，老鹰的主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善于飞檐走壁，十几个捕快抓她不住，让她逃了。

这只老鹰体形巨大，眼睛盯着孙大兴，充满愤怒，恨不能奋起击之。刘知县吩咐捕快们把老鹰装进笼子里，让孙大兴先行回家。孙大兴建议，赶快找来画师，让目击的捕快们口述，画出小女孩的画像，四处缉拿。刘知县笑着说：“不必兴师动众了，要相信本官的断案能力，有了这只老鹰，我自会审出背后的真凶。”孙大兴心里不免好笑，老鹰又不能开口说话，怎么可能审出真凶？可是县太爷既然这样说了，他也不好过于顶撞，只能愤愤而去，暗中却叮嘱交情好的捕快，一有什么动向，就赶快通知于他。

那只老鹰，就放在后衙的厅堂里。子夜时分，一个黑影悄悄地推开厅堂的窗户，闪身进来。老鹰似乎认识，发出一声欢鸣。黑影轻“嘘”一声，走到笼子前，正要开锁放鹰，突然火花一闪，油灯亮了，桌子后面坐着刘知县和师爷两人。那人闪身想从窗户跳出去，窗户外面伸出一根棍棒，将那人挡了回去，窗外早就守着埋伏的捕快。

当刘知县听说老鹰的主人是一名小女孩的时候，就设下了这个局。他知道只要没有戒备，小女孩涉世未深，思谋不周，肯定会来搭救老鹰的。刘知县朗声说道：“小姑娘，别怕，本官问你，你为何要训练老鹰行凶杀人？”

這个小女孩蓬乱着短发，衣衫破旧，与街上的小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但是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浑身透着一股干练劲。小女孩行了一个万福之礼，说道：“见过大老爷，我没有训练老鹰，它也痛失亲人，和我一样有一颗报仇雪恨的心。”小女孩泪涌双目，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女孩姓焦，叫做焦山花，住在城外的秃鹰山上，父亲是有名的鹰王，人称鹰王焦大，祖传的一手熬鹰绝活。去年下半年的一天，孙二兴来找鹰王焦大，拿出一张仿人皮，要求训练出一只老鹰，谋杀此人。鹰王焦大看了看仿人皮脸，断然拒绝。孙二兴让他思考三天再答复，然后扬长而去。鹰王焦大知道孙二兴这个恶魔杀人不眨眼，得罪不起，可是他又不能昧着良心训练老鹰杀人。他明白此后凶多吉少，为了安全起见，就把独生女儿焦山花安置在断崖顶上的一个岩洞里，叮嘱她无论见到或者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焦山花喜欢一只雄鹰，这只雄鹰还是小崽的时候，就和焦山花生活在一起，焦山花给它取名小飞。焦山花从小跟着小飞在山林中戏耍，小小的年纪，就练就了飞檐走壁的本事。焦山花躲在岩洞里觉得无聊，就把小飞带在身边，陪伴着自己。

三天后，孙二兴带着随从来找鹰王焦大，问他想通了没有，鹰王焦大还是一口回绝。孙二兴拔出佩刀，威胁鹰王焦大，不答应的话，就杀了他全家，如果从了他孙二兴，从此后可以跟着他享尽富贵。可是鹰王焦大不但不屈服，还破口大骂。孙二兴恼羞成怒，杀了鹰王焦大夫妇，还把屋里一只雌鹰和三只幼崽全部杀死了，然后放火烧了木屋。因为遍寻焦山花不得，只得作罢，带着人走了。

木屋就在断崖下面，焦山花和小飞眼睁睁地看着下面的惨剧，却无能为力。焦山花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小飞挣扎着想飞下去，被焦山花紧紧地压在身下，一只手捏着它的嘴，不让它弄出一点动静。但是小飞认得了孙二兴，从此记住了这个仇人。

焦山花一直谋划着找孙二兴报仇雪恨，但是又不能让孙二兴警觉，必须让老鹰一击而成，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多的地方下手，便于隐蔽和逃逸。于是趁着二月二这个大集市，一人一鹰进城报仇来了。她把老鹰放到空中，老鹰就在空中翱翔，搜寻着孙二兴，拼尽满腔仇恨，一击而中。

说完，焦山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仿人皮脸。师爷接过来，摊在桌子上，不由得大吃一惊，竟然是刘知县的容貌。原来孙二兴让鹰王焦大训练老鹰的目的，是要谋杀县令大人。如果朝廷命官死于老鹰的嘴下，纯属意外，官府就不会兴师动众地追责。

刘知县也是一惊，心里却马上明白，孙二兴因何要谋杀他了。

孙家之所以富甲一方，是因为暗中在开采金矿。县境内偏远的深山老林里，有一处砂金矿，孙家骗了不少老百姓去采矿，为了不让消息泄露出去，这些采矿的人被严加看管，好多人累死病死在深山里。有逃出来的矿工曾经跑到县衙里击鼓喊冤，后来在拘押调查期间，却被孙二兴设计害死。不过，这也警醒了刘知县，他开始私下里着手对孙家展开调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刘知县私下的调查，自然被孙家知晓。私自开矿是死罪，孙家狗急跳墙之际，就想假借老鹰来谋杀刘知县，杀他于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鹰王焦大有着老鹰一样桀骜不驯的风骨，坏了谋杀的计划。

刘知县暗自庆幸，幸亏鹰王焦大没有屈服，不然自己就是老鹰嘴下的冤死鬼了。他充满歉意地说：“焦山花，想不到因为本官，倒连累你失去了家人。这样吧，本官放你一条生路，你带着老鹰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让孙家人找到你。”

师爷急忙阻拦，说道：“大人，万万不可，包庇私放人犯，可是要丢官杀头的啊！”

刘知县摆手说：“先生稍安勿躁，本官自有处置。”

焦山花跪下叩了一个响头，带着老鹰走了。

刘知县连夜写下折子，痛陈孙家私自开矿图谋弑官的罪行，认为孙二兴杀害忠良之人，罪该万死，其死不予追究，然后附上搜集的孙家私自开矿的证据和那张仿人皮脸。第二天，刘知县派人把折子火速送往上司衙门。

过了一段时间，吏部忽然来了一纸公文，将刘知县革职查办，追究私放人犯之罪，打入大牢。原来孙大兴接到捕快送来的消息，早就快马赶到总督府找叔父求救，折子在送往京城的途中，被总督府派人截下。孙总督倒打一耙，反倒向吏部参了刘知县一本，指责他草菅人命私放人犯。

半个月后，刘知县被发配边塞做苦役，两名公差押解他上路。

这一天，出了县境，来到一处叫做鬼啸林的荒郊野外，忽听得一声唿哨，天空中飞下一只老鹰，啄向两名公差，两名公差抱头鼠窜而去。树林里闪出焦山花，老鹰落在她的肩上，正是小飞。

焦山花一直躲在山上，听闻刘知县被罢官入牢，就一直悄悄关注事态发展。当她知道刘知县被流放之时，就一路跟踪，解救下刘知县。

后来，刘知县认下焦山花做义女，把家属悄悄接过来，躲在一处偏僻的小山村里，隐姓埋名，以教书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