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挪威的森林》中的孤独意识
2019-12-16吴慧敏
摘 要:《挪威的森林》是日本作家村上村树于1987年所著的一部长篇小说,此书一经出版就赢得了众多读者的喜爱,甚至打破了日本以往的小说销售记录,在以青年为主体的广大读者中引起前所未有的反响,甚至出现了“村上村树现象”、“挪威的森林现象”。这部作品也被村上春树先生称为他“一生仅有一次的成功之作”[1],主要讲述了青年在孤独黑暗的森林中不断摸索前进的成长过程。作者巧妙地借助小道具小场景、隐喻意义的性描写以及象征性的死亡探讨了成长过程中的青年孤独状态的成因,表达了对孤独的独特理解。
关键词:孤独;性;死亡
作者简介:吴慧敏(1995.2-),女,山西省大同人,黑龙江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32--02
1.小场景,小道具的使用
村上先生是一位非常重视文体的小说家,认为“文体就是一切”[2],在《挪威的森林》中,最为别开生面的便是无处不在的小道具,小场景的使用。
运用小场景,小道具来表达细微不可言说的情感是日本作家惯常使用的手法,而村上先生在继承此法的基础上摒弃了清酒、寿司、和服、樱花等日式风情十足的道具,转而建构了许多带有西式道具的场景。首先,来自西方的音乐是书中经常使用的道具之一,对描绘人物在各种时期的心情,凸显作品主题有重要作用。如《挪威的森林》是书中最常见的一首歌曲,同时也是这部作品的名字。这首歌是披头士乐队的经典曲目,讲述了一个女孩邀请男孩到家里做客,第二天男孩醒来时,女孩早已离开,令男孩怅然若失。整首歌曲调悠扬清冽,营造了一种惆怅而若有所失的意境,同时暗合了作品的主题——孤独。这首歌曲也是直子非常喜欢的一首歌,直子曾和渡边说过,每次听这首歌时,她总是感到非常悲伤,就像一个人迷失在黑暗的森林中。所以这首歌曲也暗示了直子一直处于封闭的孤独世界,无法走出过去,迈向现实世界的精神危机。在渡边发现直子精神有些不对头的那次见面中,渡边打开唱机,播放的唱片是披头士乐队的《比伯军曹寂寞芳心俱乐部》和比尔·埃文斯的《献给黛比的华尔兹》,欢快而富有节奏感的摇滚背景音和男女主人公心中汹涌的悲痛形成极大的反差,展现了喧嚣繁华的都市背后人物的巨大空虚与孤独。渡边第一次受邀去绿子家吃饭时,绿子为他清唱了一首名叫《七朵水仙花》的民谣,歌曲旋律舒缓,令人感到幸福而温暖。而这曲优美的歌谣也暗示了渡边和绿子之间融洽和谐的氛围,为之后渡边逐渐爱上绿子埋下伏笔。每个星期日都是渡边单独一人的休息时间,这是他总是喜欢听迈尔斯·戴维斯的《泛蓝调调》唱片,优雅的爵士乐曲映照出渡边此时闲适慵懒,又带着一丝孤寂与迷离的心境。
书中经常出现主人公渡边一个人看书听音乐的画面。渡边经常阅读的书籍有康德的《纯理性批判》、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托马斯·曼的《魔山》、赫尔曼·黑塞的《在轮下》,听的音乐是清一色的西方古典、爵士、摇滚,此外渡边去疗养院看直子和玲子时,玲子用吉他弹奏的曲目同样是类似巴赫的赋格曲的西方乐曲。来自西方的音乐和书籍建构了书中角色的精神世界,和整体的东方日本现实社会形成一种微妙的间离感。作者通过东西方这种文化上的巨大差异表现了作为个体的直子,渡边等人和社会的格格不入。这些与日本社会主流相反的西方书籍和音乐的喜爱与其说是个性的彰显不如说是个体青年无法融合入到现实社会中的一种悲哀。无法被主流社会认同,被接纳是像渡边,直子这类青年孤独感产生的重要原因。
日常化,生活化的道具和场景作者也是信手拈来,如在作品第三章,渡边独坐在天台之上和被装在速溶咖啡瓶中的萤火虫相对而望的场景,作者对其进行了仔细的刻画,萤火虫发出的光芒微弱而浅淡,就像渺远的未来和希望,萤火虫跌跌撞撞的起飞与消失就如同每一个在生活中摸索着成长的青年。这个以萤火虫的消失来收束的结尾将青年对未来的迷惘与孤独,对自身道路选择的不确定性描写的入木三分,同时也奠定了整部作品的孤独基调。
2.性描写的深层隐喻
《挪威的森林》中包含有大量的性描写,有人因此称之为色情小说,而细读文本,性描写,性场景的出现往往有深层的隐喻作用。
首先,最令人深思的是文本中出现的“性爱分离现象”。“直子真心爱着木月,而肉體却违背其意愿,拒绝同木月做爱,相反,直子未必真心爱渡边,而身体却‘等待对方的进入。”[3]渡边真心地喜欢直子,却因为直子的精神问题,只能和直子保持书信上的往来,转而在酒吧寻找素不相识的女孩睡觉。所以性爱的分离也暗示着渡边和直子在精神和肉体上无法达到和谐统一的状态,隐喻着青年在成长过程中所必经的身心混乱的过程。这种身心混乱的状态也表明渡边,直子处于一种既不能理解他人,又不能理解自己的一种状态,这种无法理解自己的痛苦也是青年们产生孤独感的重要原因。
作品中角色的性行为也起着连接外部现实与内部自我,过去与现实的媒介作用。木月死后,直子与之前的朋友全部断了联系,却久久无法开启新的生活,仅与喜欢她的渡边保持着往来,然而直子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自我封闭的状态也越来越明显,甚至和渡边在一起时她说话的方式变得颠三倒四,重要的点全部被她忽视,只在细节上打转。就是在这种差劲的状态下,她和渡边发生了关系。渡边对直子而言是她仅有的和外部社会的联系,和渡边发生了深层次的性爱关系,也代表了她渴望走出过去,拥抱现实的努力。在小说的最后,打定主意决心自杀的直子在与玲子谈到性的问题时说到“我只是不希望任何人进入到我那里边,不想让任何人扰乱我。”[4]说明这个时候的直子已经放弃了与外界沟通以及重回现实社会进行正常生活的全部努力。主人公渡边开始一直在直子和绿子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之间摇摆,后逐渐被活泼热情绿子的所吸引,二人最终的亲密结合暗示着渡边完成了由死到生,告别过去,开启未来的全新转换。
所以,书中看似混乱不堪,浅白直露的性描写的出现和发生都在关键的节点,隐喻了青年们做出的选择以及各自的人生道路。对性的拒绝或接受所展现的是个体的人在生与死,坚持自我与融入现实之间徘徊摇摆的状态,处于这些交错地带的青年的人生定位的不确定性致使了孤独迷惘情绪的产生。
3.死亡的象征意义
针对出场人物接连不断的死亡,村上先生曾经做出过解释,“这个故事基本上是关于casulties(没有确切译法,或许可以说是战斗人员的减损)的故事。就是說我身边有许多人死掉或失去,或者说有许多人在心中死掉或失去,在这里我真正想描写的不是恋爱姿态,莫如说是casulties姿态,是casulties之后不得不活下去的人们或事物的姿态”[5]。如果从这一角度来理解这部小说,那么这里的所说的死亡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死亡只是一个虚拟的状态,是一个象征着“失去”的符号。
村上先生在小说的开篇写到“献给许许多多的祭日”[6],他想在《挪威的森林》中传达的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青春岁月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无论是木月的死,还是直子的死,都象征着他(她)们在渡边世界的退场。而亲密朋友间必有相似之处,所以,好友木月,直子的“死亡”也意味着渡边拥有的某种人格,某部分机能的“死亡”,正所谓一个人的成长要“杀死心中的男孩儿”。这种不断减损,不断丧失的状态也加剧了青年们的孤独感。
然而这种孤独感并不等同于消极懦弱,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有积极的意义。作者借主人公渡边之口说过“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乱交朋友罢了。那样只能落得失望。”[7]所以,主人公并非出于自我逃避,而是因为对和周围的人无法互相理解这样的状态有着清醒的认知,因而自主地选择了孤独。而沉浸于孤独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沟通。“人们总是进入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进得很深很深。而在进得最深的地方就会产生连带感。只要明确认识到自己是孤独的,那么就能与别人分享这一认识。”[8]渡边和直子本来是因为木月的关系才会相互认识,他二人本身没有什么深刻的交往,渡边甚至觉得自己和直子无法沟通,而在木月死后,身边最亲密的人的死亡所造成的孤独感维系着直子和渡边的关系,而且这种孤独感使二人的交往逐渐加深。
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人更容易展现独特的自我特质,而这种特质往往会吸引到彼此相互欣赏的人。渡边和绿子虽然是一起上戏剧史课的同学,然而二人的人生就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渡边每天往来穿梭于学校和唱片店之间,偶尔和永泽去涩谷或新宿的酒吧或咖啡馆。而绿子则每天在学校和医院中来回奔波。在这时发生了轰轰烈烈的罢课运动,然而渡边发现曾经高喊肢解大学而选择罢课的学生“首领”竟因为害怕学分过少而无法毕业又回到了课堂。那些所谓斗士实则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渡边由此感到大学教育的无意义,因而即使去上课,却不回应老师的点名,对自己在班级中愈发孤立的状况也从不关心。渡边这种对待孤独泰然处之的态度深深吸引了厌弃自己孤独无聊生活而沉浸于各种角色扮演的绿子。而这种吸引都是源于二人各自因孤独而产生的“连带感”。
人在个体与社会,精神与肉体,过去与现实的无法调和以及成长过程中的不断丧失不断减损中日渐孤独,又在孤独中重塑自我,获得新生。失去直子后渡边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旅行,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是流浪。直子的死亡意味着渡边彻底和过去失去了联系,而一直渴望的和直子共度未来的梦想也彻底化为泡影。此时此刻,渡边彻底成为了无所寄托的精神流浪者。和现实世界失去联系的独自旅行使得渡边从心里彻底接受了直子的死亡,在孤独中,渡边艰难地重新建立起自身的精神架构,获得再生。
4.结语
《挪威的森林》中所展现的青春是一段每个人都背负着孤独的十字架,在黑暗的森林中摸索着负重前行的岁月,青年们忍受着曾经珍视的事物不断地失去的痛苦,继续进行着这场一个人的战斗。东方与西方的文化冲突是最无法调和的冲突,性行为代表着极致的亲密关系,而死亡是彻底的丧失。当这三件最极端的物什被连缀成篇,青年们所要面对的孤独的全貌便被入木三分地刻画出来。作者肯定了孤独给青年们造成的压力,但同时也表明了孤独所具有的积极性,其具有的“连带感”使人们可以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在这部作品中,每个人都会看到自己的影子,回忆起那些失却的美好与纯真,但是感伤之际,我们一定要坚信,那些曾经失去的必然会像活泼动人的绿子一样以某种形式重新归来。
注释:
[1]村上村树.挪威的森林[M].l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1页.
[2]林少华.村上村树和他的作品[M].宁夏人民出版社,第63页.
[3]村上村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1页.
[4]村上村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240页
[5]村上村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1页.
[6]村上村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5页.
[7]村上村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第180页
[8]林少华.村上村树和他的作品[M].宁夏人民出版社,第13页.
参考文献:
[1]上村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384.
[2]林少华.村上村树和他的作品[M].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