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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自我革新之路

2019-12-16邓佳

上海艺术评论 2019年5期
关键词:双年展当代艺术舞蹈

邓佳

双年展作为一种制度化的展览形式,在西方已有较长的历史。上世纪90年代初被引进国内,早期大多是以美术作品为其主要内容,并以推出最活跃、最有潜力的当代中青年艺术家作品,反映美术发展的前沿探索与当前面貌为宗旨。进入21世纪后,当代艺术国际化进程日益加速,策展逐渐成为国内较为瞩目的艺术现象。从国际大型艺术展到各个国家、地区不同层面的展览,无论美术馆、艺术机构或是相关组织,都广泛使用策展这一概念和方式。时至今日,展览已经不再是造型艺术范畴内的事情,而是渗透到美术、戏剧、舞蹈、音乐等各种类型的艺术形式之中。

聚焦舞蹈艺术领域,北京舞蹈双周、北京新舞蹈国际艺术节、国家大剧院舞蹈节、中国-中东欧国家舞蹈夏令营等一批以发掘与推广优秀的青年舞蹈人才、展示舞蹈艺术的当代面貌、促进国际间舞蹈艺术的交流与合作、推动中国现当代舞蹈发展为宗旨的舞蹈展示平台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当代艺术视域里。它们虽然名称、规模、体制、属性各不相同,但均彰显出全球化时代中国当代舞蹈发展的主体性诉求,那就是坚持现代性、探索性、实验性的方式,在全球境遇和本土文化之间、在严肃社会关怀与个人情感诉求之间、在多元视觉建构和舞蹈本体发掘之间,努力搭建起互鉴融合的桥梁。

今年八月,首次以舞蹈为主体引入“双年展”概念的“中国当代舞蹈双年展”落户上海。展览内容包括了中国舞蹈家协会“培青计划”中的七部舞蹈作品、四场主旨论坛、十场大师工作坊、两场showcase展示会和一场作品推介会。展期中的所有活动均面向普通观众开放报名通道,因而吸引了大批的专业舞者、艺术爱好者和普通观众走进剧场、美术馆、排练厅,去亲历感触当代舞蹈的时代脉动,助推了上海舞蹈文化生态的良性发展。除丰富的内容设置外,组织者还充分利用上海国际化的艺术资源,邀请了多位国际知名剧场节目策划人、舞蹈节艺术总监与青年艺术家们展开深度对话,为推动中国青年艺术家和优秀的舞蹈作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创设了优质条件。

毫无疑问,首届双年展在促进国际间舞蹈艺术交流和合作、发掘与推广国内优秀青年舞蹈人才等方面达到了比较明显的成效,从论坛、展示会、推介会后中外艺术家们积极对话的影像中便可见一斑。但是在“向世界呈现我国当代舞蹈的艺术生命力”这一功效层面上,似乎还意犹未尽。

遍览剧目展演板块的七部作品,扎西旺加的《从3200到0》(2018年)和文小超的《三十二章节》(2018年)安排在同一场次中的上下场表演。前者以独舞的形式表现了异乡人身处都市的迷茫,并借用残缺的假形人偶隐喻麻木的自我以及内心寻找精神家园的渴望。后者以群舞的形式表现了编导及其同龄人在面对现实与梦想的冲撞时所做出的选择与思考。两个作品内容较为相似,都反映出人在某一个成长阶段真实的精神写照,但前者通过隐喻的方式表达心境的手法,使作品更能成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给观众心中留下回味的余地。

《一撇一捺》(2015年)是谢欣较早期的一部作品,带有她对身体和运动最本质的思考。作品以“人”为中心点,探索动作形式背后隐藏的内在情感。动作风格飘逸柔软,帶有鲜明的女性特质,情感偏向细腻内敛。全团演员的身体素质及舞台表现都堪称优秀,只是就现在看来,动作编排的手法不够新颖,身体语汇特色也不够鲜明;尤其是与编导后期的几部作品纵向比较起来,意境和内涵都少了点睛之笔,因而略感遗憾。

李超的《你好陌生》(2016年)是七部作品中最“接地气”的一部。编导没有玩弄现代舞技巧和晦涩难懂的“阴阳”抽象概念,而是将生活化的场景故事巧妙地融入表演中,以一种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方式,将传统太极和当代肢体表达相结合。通过对动作、节奏、声音、道具及空间的运用转换,在传统与现代、具体与抽象、荒诞与写实的夹缝间开启对生活的无尽想象,品尝出幽默的人生哲理。

常肖妮《没有大象》(2017年)像是一部概念艺术作品。剧中采用了多样化的表现形态来呈现编导的理性思考。动作、台词、道具以及日常化的表演既为了“经营”假面的“快乐”,又为了描绘心中那头沉重的“大象”;虚浮热闹和孤独苦闷的舞台景象让观者触动的同时,更加模糊了心中“看不见的真相”。编导想要表达的中心意图似乎超过了舞蹈的本体,观众如不借助剧目文字简介,难免沦为“盲人摸象”的其中一员。

连国栋的《我什么都没说》(2018年)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作品源于编导对身体与物件关系的思考,并以行动本身作为呈现路径。拳击手套、破碎的啤酒瓶把身体的力量感和对抗性充分表现出来,其中一大段频率共振的身体抖动虽加深了对“身体的物化、倒置、失效”的理解与体悟,但也带来了冗长乏味的观感。

江帆的《流量》(2018年)在上海已经多次上演,观众的反响各异。有的认为这种以舞蹈剧场、多媒体投影、现场直播相结合的方式,使作品充满实验性,也显得生动有趣。有的则认为作品被新媒体和道具所绑架,舞蹈被割裂成零散片段,因而缺乏整体感。此次观看后,笔者认为以网络女主播在真实与虚假之间的矛盾点切入,去反映一个新生的社会现象,单就题材而言是比较独特的;然而作品的内容和立意还需要提炼和深化,如果能在有趣和引起青年观众共鸣之外,提出更有层次的问题,引发更多角度的思考将会使作品更有当代意义。

此次剧目展演板块虽然汇集了过去几年“培青计划”中的优秀作品和上海国际舞蹈中心青年孵化平台委约作品,但笔者认为,从舞蹈当代意义的角度来看仍存在着一些问题。

其一,时代性表达不够。自“当代舞”作为区别于芭蕾舞、民族舞、现代舞的重要舞种之一,在“荷花奖”舞蹈比赛上第一次被提出并确立起,就在作品选材上鲜明地指向了中国人的当代生活及情感,强调现实人文关怀。它兼收并蓄地吸收各舞蹈流派的多种风格、表现手段和表现方式,以表现现实生活的主题内容,塑造当代人物的思想感情为己任。老一代舞蹈家以此展开对当代舞的实践探索,创作出一批如《踏着硝烟的男儿女儿》《小溪、江河、大海》等优秀作品。随着新时代的到来,当代舞具有了更加宽泛的内涵和外延,也更富有了全球化的时代特征。当代舞蹈家们需敏感于自身周遭的一切,着眼于当下生活的年代、当下人的精神面貌以及工作、生活等各个方面。通过一种心系世界的情怀关注人及其自身的共同命运,在创作中透显出历史感、现实感和未来意识,使中国当代舞蹈具有更开放的未来。

其二,先锋性意识不够。当代艺术的先锋性价值在于它以一种创新的视角去颠覆和打破人类既往的审美经验,从社会、经济、文化、政治等不同层面去生发创作出引人深思的、超出一般常态的、实验性的艺术作品。反观当下,中国当代舞蹈是否打破了形式的自律,形成了鲜明的艺术观念,探索出新的创作方法,抑或是新的表现方式?很显然,就目前中国当代舞蹈整体发展现状而言,答案是否定的。大多数当代舞作品的审美追求缺乏多样性,极具个人观点性的表达更是少之又少。由此,在国内现行社会政治体制下,当代舞蹈艺术家们似乎还需更勇敢、更具智慧地去面对文化前沿的问题,在跟现实发生相互碰撞、相互博弈的过程中去思考和创作,走出一条自我觉醒、自我探索、自我革新的道路。

其三,地域性特征不足。一个以政府文化投资为主的艺术交流和展示平台的设立,其意义不仅在于推荐了多少艺术家,抑或是分享了多少作品,它更多的是要突显出上海这座城市作为全球文化互鉴融合的一大交通枢纽,如何集中体现城市文化精神,以及如何与参与者共同构建舞蹈艺术生态的职能。因而,作为双年展的组织者还要在展览的主题和作品的选择上充分考虑这座城市的地域文化特色,并通过双年展激发上海观众对当代舞蹈艺术的兴趣,提升广大群众的当代艺术文化意识,建立起当代艺术和社会公众的互动关系,其意义对于推动中国当代舞蹈的发展同样深远。

首届“中国当代舞蹈双年展”已经落幕,希望它不只是一个样式化的展览,而是能在逐年积累中形成良好的运营机制和规模,成为聚焦当今国际文化最前沿的问题,突出当代艺术文化意识,推动中国舞蹈艺术发展的新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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