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区蒙元瓷器纹饰研究
2019-12-14
(北京联合大学,北京 100101)
1 北京地区蒙元瓷器的发现与研究综述
1267年忽必烈领军南下,定都北京,称为大都,北京成为了中国的政治中心。元大都建筑“承上启下”,上承金中都,下启明清北京城。在城市格局方面如此,手工业发展亦是如此。蒙元政治引导着经济的发展,经济发展促进手工业进步,手工业推动蒙元文化的更新。
自20世纪下半叶起,北京地区的城市逐渐开始扩建,在建设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可喜的考古发现:1959年,西单商场北出土钧窑带座花口双耳瓶;1964年,德胜门外黄寺修配厂出土三彩龙凤琉璃釉香炉、白釉褐彩等;1974年,安定门煤厂居址出土青花梨形执壶、白釉黑彩四系扁壶;2007年,玉河BD4I期堤岸出土卵白釉印花双鱼纹碗底、钧釉碗底等,由此逐渐揭开了蒙元瓷器在北京的发展面貌。
1998年,海淀颐和园内耶律铸墓出土卵白釉高足杯、玉壶春瓶、双鱼盘、龙泉青釉盘等。皇室贵族居住地所出土的瓷器是精致典雅的代表,其周边地区借助空间格局比都城空间格局更大、伸缩性更强的优势,出土的蒙元瓷器更具多样性。
相比之下,市井地区所出土的瓷器却能反映出当时普通百姓生活面貌。1977年,密云西田各庄太子务村壁画墓出土白釉经瓶、白釉黑彩盘、白釉黑彩碗;1986年,延庆刘斌乡大观头村窖藏出土白釉黑彩罐、龙泉青瓷盘;2006年,平谷马坊镇河北村M2出土白釉黑彩碗、白釉碟;2010年,昌平兴寿镇兴寿M190出土褐釉鸡腿瓶。完整的器物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能为研究器表纹饰、形态构造等提供便利。但是在出土过程以及出土后的修复过程中,不免会有残损的情况。破碎的瓷片看似缺少完整性的美丽,甚无价值,但是研究人员必须利用破碎的蒙元瓷器来分析其烧制年代、材质、产地、制作工艺等。破碎的瓷片具有实用研究的价值。北京地区出土蒙元时期的瓷片主要发现地点有雍和宫后居址、一零六中学居址、石景山区射击场M68等。
有学者指出,研究瓷器造型须注意纹饰、釉色、特殊造型3个方面。纹饰普遍展现在瓶、壶、盘、碗、罐等器形中,此类器物左右对称,空间大,能够较好地展示纹饰的美感。蒙元时期在瓷器上的辉煌成就表现在釉色上,具代表性的有青花瓷器、铜红釉瓷器、卵白釉瓷器、钴蓝釉瓷器、釉里红瓷器。各类瓷器釉色不同,铜红釉通体红色,虽然不够明亮,但是全红给人喜悦感;钴蓝釉纯净明亮,如同蓝宝石般光艳夺目。它们的美丽不在于纹饰,釉色便是其特色。至于特殊造型,北京蒙元时期出土的瓷器,像佛像、笔架、灯台等特殊器形,独特造型,其纹饰和造型融为一体,因此也便不会针对此类器物做专门的纹饰研究。
蒙元瓷器从明清开始就被作为研究对象,但是由于传世作品相对较少,因此不论是明清或是近代,学术界对于元代瓷器研究都是零星几点。所幸近年来北京地区蒙元瓷器出土情况日趋丰盛,研究资料比先前丰富,关于元大都的发掘研究也陆续出版,例如《元大都的勘探和发掘》[1]《记元大都出土文物》[2]《试探青花瓷器的起源的特点——元大都出土青花瓷札记》[3]等。加上一些地方性的发掘报告持续发表,例如:《北京昌平兴寿镇元代墓葬发掘简报》[4]《延庆县东王化营窑址、墓葬发掘报告》[5]《北京后英房元代居住遗址》[6]等,使得北京地区蒙元瓷器的研究呈现可喜的现象。
对于蒙元瓷器的研究有3类:第一类是精品瓷器的介绍与研究,如马希桂的《简论元大都遗址出土的瓷器》[7]、赵光林的《介绍几件元代青花瓷器》[8]等;第二类是有关瓷器生产、销售等专题性研究,如赵光林的《试探青花瓷器的起源和特点——元大都出土青花瓷札记》[3],刘树林《大都城的青花瓷及元青花的外销》[9],余金保等《耶律铸夫妇合葬墓出土枢府瓷刍议》[10]等。第三类瓷器成分检测与产地的讨论,如郭演仪《元大都发掘的青花和影青瓷》[11],李融武《张家湾出土龙泉古瓷来源的EDXRF分析》[12]等。
2 瓷器纹饰的分类
蒙元时期的瓷器按主题纹饰的题材可以分成植物纹、动物纹、人物故事纹、文字纹饰4类,辅之还有几何纹、弦纹、涡纹等。
2.1 植物纹
(1)卷草纹、回字纹,多作为附属纹饰,起修饰、填满空白的作用。古代瓷器尤以造型精美、釉色均匀、纹饰典雅更为宝贵。纹饰的填充常见于器物的颈部、口沿、侧边等。纹饰的出现总带有其自身意义,并非随意填充。出现最多的卷草纹线条圆滑,有曲线、弧度,无死角,能够体现柔和美。如1962年在北京市新街口元大都遗址北垣墙基下元代文化层出土的青花蕉叶纹出戟觚等。
(2)以牡丹、荷花为主题的花卉纹饰。在北京出土的蒙元时期瓷器中,花卉纹饰所占比例在1/3以上,以莲花、菊花、牡丹、梅花为主,其中又以莲花的构造较为复杂。莲花形态有串枝莲花、折枝莲花、缠枝莲花纹、莲瓣纹等。
2.2 动物纹
蒙元时期常见的动物纹饰,有亘古流传的饕餮纹,如1973年在北京市安定门外元大都遗址出土的青白釉刻饕餮纹鼎式炉;有权柄象征的龙纹、凤纹,如于1973年在北京市安定门外元大都遗址出土的白地黑花龙凤纹四系扁壶;有珍稀的飞鹤纹,如1959年在北京市西城区国务院第一招待所出土的青釉刻云鹤纹渣斗;鱼草纹,如1972年在北京市西绦胡同元大都遗址出土的白底黑花鱼藻纹盆;兔纹,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景德镇窑釉里红划花兔纹玉壶春瓶。
龙纹和凤纹在蒙元时期的动物纹中所占比例最大,也逐渐发展出自身特色:龙纹身体构造为细颈、蛇身,角向上,以三爪居多;凤纹身体构造为鸡头、鹰嘴、鳞身、花尾。表现形式通常为双凤、四凤、六凤,或者与麒麟、龙纹合绘。蒙元时期的动物纹通常会搭配植物纹出现在器物表面。
2.3 人物故事纹
人物故事纹出现时间晚于植物纹和动物纹。蒙元时期利用青花的笔绘手法,以白色为底,烘托出以蓝色为线条的人物形象,与之相配的还有山水、草木、天地、动物,共同构成了各类人物故事情节的纹饰。画面典雅,具有水墨效果。加上元代是青花瓷工艺技能的高峰时期,蒙元瓷器的人物故事纹便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由于传世或出土的有人物故事纹的蒙元瓷器并不多见,因此愈发珍贵。
3 瓷器纹饰和蒙元社会生活的印证
3.1 蒙汉生活
蒙古族南下进入中原地区,其文化与当地汉文化属于两种不同的文化类型,这两种文化的交织在瓷器纹饰和器形上得到了体现。
牛羊、鹰鸟、草地、白云是蒙古族人们的代表文化,这些代表图案在鄂尔多斯金银器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在蒙元瓷器上很难找到这些蒙古族文化遗存。北京市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釉里红划花兔纹玉壶春瓶是唯一一件能看到蒙古族人们草原生活的蒙元瓷器。龙纹凤纹、牡丹纹、云雷纹、兽面纹等汉族纹饰所占比例远远大于蒙古族纹饰所占比例。
于北京地区出土的唯一一件以人物故事作为纹饰的瓷器是白地黑花褐彩人物纹盖罐。从画面构图看,老者垂拱作揖而立,以赭彩绘画服饰,用黑彩勾边。纹饰笔触极其简练,生动流畅。这种写意手法,描摹出汉人在蒙元时期裕如自在的生活切面,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反映蒙元时期汉人生活的文物。将这件文物同其他蒙元时期青花瓷器进行对比,可以推断蒙元时期是将汉文化中的人物故事展现在瓷器上,蒙古族对汉文化采取比较包容的态度。
3.2 精神世界
蒙元时期的花草纹以牡丹纹和莲花纹为主。牡丹纹兴起于唐朝,因其形态多瓣拥簇,被赋予繁荣昌盛、美好幸福的寓意。蒙元时期,牡丹等艳丽花朵依旧被作为主题广泛应用,彰显荣华富贵。
以莲花纹作为纹饰,不单因其美丽,更为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宗教色彩。《华严经》中有《华藏世界品》,其中“华”指的就是莲花,“藏”指的是莲花含藏种子之处。现今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青花海水白龙纹八方梅瓶,其肩斜格锦纹,锦纹之下有一周如意云头纹,内绘凤或麒麟穿牡丹图样,瓶身中部一周绘四条白龙,衬以青花海水和火焰纹,近足处一周是如意云头纹,内绘牡丹花叶。曼荼罗始转于东方,末至西北,总为八方,意即佛法遍及周围各地。此器八方,又以龙纹等为饰,寓意皇帝威加天下。由此更加确认元朝统治者崇道信佛。
3.3 游牧风尚
蒙古族作为当时的国家统治者,该时期的瓷器纹饰也反映出游牧文化的遗存。最明显的一个例证是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釉里红划花兔纹玉壶春瓶。这件器物的上腹部位,刻画一只野兔奔跑于花草间,线条流畅自然,形象栩栩如生。在蒙元时期出土的其他文物中,似未见过兔子形象。此件器物上的图案非汉文化的常态,推测与蒙元时期统治者有关,或许是蒙古族人对大草原热爱之情的表达。
除了在纹饰上的体现,蒙元瓷器在器形上也表现北方游牧民族的遗存。如现藏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1969年北京元大都出土的白地黑花龙凤纹四系扁壶,其造型为小口扁方形,腹部微鼓,肩部四系。这种造型本不属于中原器物类型,而是模仿北方游牧民族的酒袋,把酒袋和中原瓷文化相结合,从而产生出扁壶这一类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