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保时捷里的我好自卑

文/ 甘北

你为他人的目光而自卑，而事实上，他人的目光，从未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跟一个00 后画手聊天，差点没惊掉下巴。她说自己的童年很自卑，跟家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一群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上同一所学校。每天清晨，大家洗漱完，就陆续出门等车。

大人和小孩站成一排，站在大院门口，热热闹闹地讲昨晚的趣闻，你一言，我一语，亲昵劲十足。

没过一会，学校的校车来了，小朋友们背着书包，排成排上了车。大人也一窝蜂散去，买菜的买菜，上班的上班。

而这个时候，她，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妈妈的保时捷，带着落满眼底的寂寞，一骑绝尘……

怎么样，听到这样的描述，很想撇嘴对吧？

我也是！

但她却跟我发誓，真没有炫富的意思，这事真令她自卑了整个童年。坐保时捷去上学的她，特别想坐一回校车，跟小朋友们一起等车，一起聊天，一起叽叽喳喳地去往学校的路上。

在她的记忆里，那辆校车就成了一个魔盒，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她难以触及的秘密。小朋友聊过的天，分享过的零食，交换过的玩具……所有的欢笑，都与她无关，那错失的十五分钟，让她成为了一个“边缘人”。

她甚至会刻意带一点零食，去讨好那些坐校车的小伙伴。因为她总隐约感觉，那一个个清晨，她们一定交换过什么重大秘密，却没有告诉她……

聊到这里，我好像隐约能理解她的感受——那是一个敏感的孩童，担心自己会被小伙伴排挤的可怜心思。

那辆保时捷，一定曾给她带去过忧愁。至少在漫长的童年时光，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如今说来一笑置之，但谁的过往里，又没有一点莫名其妙的自卑呢？

有个朋友告诉我，整整四年，她都不太敢在寝室说话——因为普通话不标准。

一个南方人去了北方，总是因为平舌或者翘舌，前鼻或者后鼻，被宿舍的同学一次又一次纠正。

她知道同学们没有恶意，可她们每纠正一次，她对自己的信心就弱了一分。

久而久之，她不太敢开口说话了，生怕又把“肉”说出“漏”，把“日”说成“意”，引得哄堂大笑。

这种自卑支配了她四年，原先活泼开朗的性格，变得内敛又安静。

一直到毕业多年，同学婚礼邀请了她，大家在KTV 里唱歌，有人非要起哄，叫她唱粤语歌，她推脱不过，就硬着头皮来了一首。

这一次，竟赢得满堂喝彩。

大家告诉她，其实她们也看TVB，也爱听里面的人讲粤语，甚至曾一遍遍对着MP3，练习过粤语歌……

有人遗憾地说：“其实当年我们都想让你教点粤语，但是看你也不怎么爱说话……”

那一刻，朋友才陡然释怀。

原来一直以来，折磨她的东西，都不过是自己的敏感和自卑。

分不清平舌和翘舌，前鼻和后鼻，多小的一件事啊，怎么她就介怀了那么久呢？

时过境迁，那些难堪和自卑，都变得微不足道。但在当下，那却是一道无法跨过的坎。

我理解这种心情，因为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因为胖。

一米六的身高，不到90 斤，如今看来，简直是瘦得不能再瘦的身材。可不知为什么，在十几、二十岁那几年，我就是介怀得要命。

看哪里都嫌太多肉。跟朋友去买衣服，我总是要试最大的码，哪怕导购小姐再三告诉我，穿小码或者中码就行了，我还是不敢相信：“我这么胖，小码怎么穿得下？”

不敢穿紧身的衣服，更不敢穿泳衣，大学的游泳课程，我总是包裹得严严实实，连浴巾都不敢摘掉，生怕露出那一圈肚子，惹人嘲笑。

那几年里，网上流传的所有减肥方法，我通通都试过了。最凶的时候，试过整整一周滴米未进，只吃苹果和香蕉。

唉，如今回首，多想抱抱当年那个围着浴巾，站在游泳池边，小心忐忑的姑娘。

“你哪里胖啊，你一点都不胖。”相反，那说不定是你一生中，最瘦的时刻了。

过去了，都过去了。

那个戴牙套的姑娘，终有一天会在众人面前开怀大笑：“瞧，我只是现在做矫正，以后牙齿会很整齐哟。”

那个长斑长痘的女孩，也终将正大光明地跟男生约会了：“青春痘怕什么，那是青春的标志。”

还有那些因为身高不够、家境不好、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而闷闷不乐了一整个青春的女孩们，不用怕呀，迟早有一天，你会开心地接纳，那个并不完美却很真实的自我。

因为岁月本身，就是最好的治愈良方。我们终会渐渐明白，比体重更重要的，是健康和快乐。比脆弱的自尊更重要的，是仅有一次的青春。那些漫长得忍不住要浪费的青春，哪里需要完美的呈现，寥寥几笔，同样美得惊心动魄啊。

就像曾听人说过那样，原先总讨厌爸爸那辆三轮车出现在学校门口，可如今才发现，那些坐在父亲三轮车上的午后，就是她此生最好的时光。

更何况，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发现，那些因介怀众人目光而受过的苦，其实，压根没有落在众人目光里。

我曾很多次与人分享过一个不敢上厕所的故事。

一个敏感而自卑的少女，总是害怕在众目睽睽下，走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为此，哪怕她憋坏了膀胱，都要撑到放学回家，才敢安心地跑去厕所。

直到好多年后，她向人提起这段往事，对方惊讶地道：“我的天啊，谁会注意你上不上厕所呢！”

谁会注意你上不上厕所呢！

谁会注意你鼻尖那颗痣呢！

谁会注意你又胖了一两斤呢！

谁会注意你穿了一双很便宜的鞋呢！

只有你自己啊。

你为他人的目光而自卑，而事实上，他人的目光，从未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啊！

曾经不那么快乐的朋友：那么多年，你受苦了。

往后余生，请多快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