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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区化和逆城市化下的美国乡村发展与振兴*

2019-12-14徐和平

中国名城 2019年10期
关键词:人口发展

徐和平

20世纪80年代后,我国城市化大规模推进,资源及人口等要素不断地从农村地区向城市流动,引起乡村经济衰退及乡村衰败,乡村振兴吸引众多学者研究,并成为国家重要发展战略。美国曾经是乡村国家,但在工业化时期城市化浪潮与城市的繁荣冲击下,乡村资源大量流失,人口也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市,乡村地区遭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乡村出现前所未有的经济衰退和衰败。二战后,联邦政府通过大规模投资、税收优惠等政策改变了郊区和乡村的投资环境,美国城市化转向郊区化和逆城市化时期,城市资源及功能向外分散,尤其是非农产业及较富裕人口大规模流入郊区和乡村小镇,实现了乡村发展与振兴。美国乡村振兴的经验很值得借鉴。

1 工业化与城市化冲击下的美国乡村衰落

在农业社会城乡地区发展较为均衡,美国乡村充满着的田园诗的恬静,乡村贵族及富裕的居民尽享此时的乡村社会的富裕生活。随着工业化与城市化的到来,城市骤然兴起,城市的繁荣与丰富的就业机会使传统的乡村生活黯然失色,对乡村地区形成猛烈的冲击,乡村资源及人口不断地向城市流动,乡村社会衰落了。城市的富裕与乡村的贫困形成鲜明的对比,引起乡村社会的动荡不安,导致城市与乡村利益集团的剧烈冲突,撕裂了整个美国社会。

1.1 前工业化时期的美国理想的乡村社会

美利坚民族的历史帷幕拉开时,北美是一个地道乡村大陆,乡村体现了美利坚民族的价值所在。建国初期,美国仍处在乡村的农业社会中,其文化、价值都建立在农业社会的文明之上。美国第三任总统杰斐逊是这一时代的代表,也称为杰斐逊时代。杰斐逊认为农业社会是“理想的社会”,美国的发展和繁荣依赖于农业。[1]美国农业沿着南方和北方两条不同道路的发展,南方主要生产烟草、棉花等经济作物,北方则生产家畜、谷物等农产品。前工业化社会,城市工业弱小,贸易促进了城市兴起,这一时期美国城市的发展也就建立在贸易发展之上。欧洲、北美商人在美国、欧洲和非洲间进行三角贸易,他们将欧洲工业品运往非洲交换黑人奴隶,再将黑人运往美洲交换烟草、棉花等原料和金银等贵金属,最后运往欧洲。三角贸易推动北美大陆的纽约、费城、查尔斯顿等沿海城市的兴起,为后来美国的工业化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前工业化时期,贸易和沿海城市的兴起推动了乡村的发展与繁荣。美国南部农业发展尤为重要,南方农村因经济作物销往欧洲而带来大量收入,带动了南部地区的乡村发展与繁荣。早在殖民地时代,美国南部种植园经济兴盛起来。南部地处亚热带,气候温暖,种植园主大规模种植烟草、棉花等经济作物,商人将这些农产品运往北方和欧洲赚取大量收入,也推动了南部乡村的发展与繁荣。南部乡村从发展种植业经济中获得大量财富,在内战前拥有抗衡庞大的北方的巨大经济实力。美国独立后大量移民越过阿巴拉契亚山脉和密西西比河,他们在广袤无垠的西部大平原建设北美新粮仓,他们大规模种植玉米、小麦用于出售,获得大量财富。由于乡村的富足,美国建国前后乡村文化生活最具欧洲贵族气质,赛马、野餐、狩猎及鸡尾酒会等是乡村主要娱乐方式,充满着贵族田园诗风味。[2]乡绅以这些文化生活而自豪,体现了前工业社会美国人的价值取向。

1.2 工业化和城市化下城市的兴起与繁荣

内战后,美国工业化与城市化大规模展开,城市与乡村沿着两条不同的道路发展。铁路建设是美国工业化与城市化催化剂,强有力地推动城市化的发展。19世纪20年代美国修建了北美大陆第一条铁路,铁路对城市发展的推动作用显现出来,联邦政府利用所掌握的资源支持大规模的铁路建设,如发行铁路债券、馈赠铁路公司大量土地等。1870年后北美大陆掀起了大规模的铁路建设热,到1900年,美国铁路长度已达19.33万英里,东北部与中西部地区形成了发达铁路网,同时三条大铁路将东西海岸连接起来。

大铁路形成后,城市聚集经济利益骤然出现,推动内陆城市大量涌现。美国大铁路从东北一隅渐次拉开,撒向辽阔的西部原野,西部定居村落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村落成长为城镇,城镇发展为城市,城市奇迹般地在北美大陆涌现出来。同时,美国人口大规模集中,城市数量与人口规模骤然增加。1860年美国人口5万以上的城市仅有16个,1910年增加到78个。[3]这一时期,大城市崛起最引人瞩目,内战前,美国没有百万人口的城市,1920年有5个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1930年,纽约市人口超过700万,芝加哥人口为350万,费城、底特律、洛杉矶人口都超过了120万,此外一批大城市正在崛起。[4]

城市丰富的就业机会与较高收入将小城镇及农村人口及资源吸引过去,推动流向美国城市的大规模移民潮。19世纪晚期,美国城市出现了规模巨大的移民潮。由于美国城市劳动力短缺,劳动力成本很高,企业家派代理人到欧洲招募工人,公司与政府给移民提供帮助,数以百万计欧洲移民来到美国城市。与此同时,美国农村青年也向东部城市蜂拥而来。欧洲及美国本土移民形成两股人口流动洪流,向城市滚滚而来,大幅提升了城市化水平。1860年至1910年间,美国城市人口增长了7倍。[5]1870年,美国城市化水平为25%,到1920年已经超过50%。[6]美国完成了由乡村的农业社会向城市的工业社会的转型。

19世纪末,工厂与资源也向城市汇集,城市社会日趋繁荣。工业化后,美国城市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这些工厂将产品潮水般地销往美国各地及国外市场,为城市带来巨额的财富,在推动服务业发展同时也带来了城市繁荣。这一时期城市繁荣最突出地体现在林立的摩天大楼为代表的“城市风光”上。20世纪初,作家亨利·詹姆斯对纽约市高层建筑群描述道:林立的摩天大楼耸立在港口的水上面,像一根根豪华别针扎在垫子上,在昏暗光线下翩翩起舞。[7]纽约的第十五林荫道、芝加哥的“黄金海岸”是当时著名富人区,巴洛克式的豪宅代表这一时代的城市辉煌。城市商店鳞次栉比,博物馆似的百货商店窗明几净,商品应有尽有。城市的繁荣与富裕尽显其中,城市文化生活丰富多彩,对乡村产生巨大的吸引力。

1.3 城市化重压下的乡村衰落及剧烈的城乡冲突

大规模的城市化对乡村产生猛烈的冲击,导致乡村的衰落。工业化后美国乡村发展相对缓慢,经济停滞,甚至充斥着穷困。殖民地时期,尽管种植园主、大农场主相对富裕,但北美大陆的农业拓荒者生存环境也十分恶劣,乡村生活极其艰难。前工业化时期,北美大陆地旷人稀,辽阔的内陆腹地人迹罕至,拓荒者生存与开拓很不易。北美农民从沿海向内陆地区迁移,他们寻找肥沃土地。由于农业耕作技术十分落后,农民只能采取粗放式耕种,土地肥力很快被耗尽,他们继续向西部大平原寻找新的土地。在不断迁徙过程,农民大多没有积累到足够的资本,始终处于贫困之中。19世纪晚期工业化到来后,乡村发展仍很缓慢,乡村生活也没有多大的改善。随着工业式农业的推进,美国农民面临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农业的激烈竞争,国际谷物价格大幅下跌,许多小农场主收入还不能补偿成本,加之城市中间商人从中盘剥,他们负债累累,大量破产,生活很悲惨。这时的历史学家认为,乡下人不幸中的最大不幸是普遍的贫穷。

与城市繁荣及丰富多彩的文化形成鲜明的对比,乡村文化生活黯然无光,形成巨大离心力。乡村的不利还表现在文化生活单调而没有改变,缺少吸引力。工业化后,乡村富有活力的人口大规模流入城市,无数的农场被抛去,无数的农舍被放弃,无数的村庄荒无人烟,乡村更为荒凉。白天,广袤无垠的乡村大地残存的农舍显得异常孤独。夜晚,城市人已广泛地利用电使城市夜生活五光十色,而乡村仍然沉睡在中世纪的黑暗中,煤油灯光像幽灵一样地颤抖着。美国乡村无可奈何地衰落下去,成为失落的场所。

乡村教育十分落后,使乡村青年及儿童素质得不到应有提升,贫困世代相袭。教育是社会向上流动的阶梯,是人们走向较高地位及摆脱贫困的重要前提。工业化前后,美国乡村教育十分落后,农家子弟以寄宿和寄膳形式在城镇及城市就读,教育成本极其高昂,儿童辍学率很高,很大部分农家子弟是在帮助家人做农活中度过了童年。乡村儿童缺少教育,意味着他们今后难以从事工业社会所提供的高收入职业,决定了农家子弟的职业地位及贫困的世袭性,美国人类学家刘易斯把这种世代相袭的贫困现象称为“贫困文化”。“贫困文化”形成了贫困的心态,影响到贫困阶层的价值观念,养成了这一阶层的惰性,使乡下人的贫困世代相袭。

美国城市的繁荣对乡村产生巨大的拉力,乡村人口因大量流入城市而大幅减少。美国学者约翰 M·布卢姆认为,乡村的不幸及城市的幸运使乡下人对严酷环境、孤独难以忍受,他们做出了向城市迁徙的合理决策。[8]西方学者很早就注意到,人口持续大规模流出乡村,乡村会遭到巨大损害。[9]工业化时期美国乡村人口生育率远高于城市,但人口大规模向外迁移后乡村人口绝对也出现明显的减少。1890年美国人口资料统计揭示了乡村州的人口减少程度,宾夕法尼亚州人口减少了五分之二,佛蒙特州人口减少了四分之三;新英格兰地区1502个乡村镇区中有932个比十年前人口还少。[10]乡村人口大量流出,大量的农场与农舍被放弃,许多小镇空空荡荡,许多村庄荒无人烟,乡村衰败之景触目惊心。

正因为如此,19世纪晚期美国城乡矛盾异常突出,城乡间爆发了剧烈的冲突。乡村衰退引起了乡村利益集团对城市强烈的敌意,这反映在乡村政治家演说中。1896年,乡村利益集团的代表人物布赖恩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发表了著名的反城市化演说,他强烈斥责城市的繁荣是寄生建立在牺牲乡村利益之上的,反映了城市化、工业化冲击下的乡下人的痛苦和强烈敌意。美国城乡利益集团发生了长期冲突,并演变成声势浩大的乡村保护运动。19世纪70年代起,乡村地区着手建立农民联盟,并逐渐控制乡村人口占优势的中西部各州议会,并通过州议会制订立法保护乡村及农民的利益。在日趋激烈的城乡冲突中,中西部及南方结成联盟共同对付东部城市利益集团。1890年,农民联盟在选举中获得巨大胜利,农民代表当选了36个州的州长,在国会中获得众多参议员与众议员的议席,国会也立法保护乡村农民利益。

城市化是现代社会的必然趋势,但美国选择大城市偏向的城市化模式加剧了城乡地区的非均衡发展,引起城乡社会尖锐的对立。美国大城市超先发展,这种城市化推动了经济跳跃式地发展,但资源过度向大城市流动却导致了乡村经济的衰退、衰败,乡村最终成为失落的场所,导致乡村社会的剧烈动荡及城乡地区激烈的冲突。

2 城市问题与二战后美国资源配置的均衡化

大城市偏向的城市化带来区域发展的非均衡化,不仅阻碍了乡村的发展,而且也给大城市继续发展带来极其严重问题,引起了联邦政府的关注。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大城市获得大量资源及繁荣之时,大城市病却日益严重,给城市居民及企业发展带来十分严重的问题,联邦政府被迫进行干预,对经济资源进行重新配置,推动城市与郊区、城市与乡村的资源配置的均衡化。

2.1 日趋严重的城市病与聚集成本的增长

工业化时期,城市的繁荣不仅引起了乡村的衰退,而且资源及人口过度集中向大城市也带来了日益严重的城市问题,给城市继续发展带来巨大的危机。工业化时期美国经济资源迅速向城市聚集,人口随城市工厂兴起而涌入大城市。1870到1920年间,美国城市化水平提高了一倍,半数以上的人口居住在城市,美国人在半个世纪里完成了乡村社会向城市社会的转变。[11]与此同时,美国城市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城市大规模扩张,患上“巨大症”。百万人口大城市出现并增多,大城市人口增长加速。1860年芝加哥市人口仅有10万,1910年增加到200万,增加了19倍。[12]纽约、费城等城市增长速度大体相似,一批中小城市也处在猛烈的扩张之中。

美国城市化快速实现,大城市的膨胀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城市问题,即城市病。从社会学的角度,较短期内农村人口大规模地向城市流动,引起城市社会过速变迁,进而带来了城市社会的失控,问题极其严重。19世纪末,美国城市人口密度达到顶峰,住房拥挤不堪,大城市中心区人口甚至达到了每平方英里十几万。[13]人口、工厂等高度集中,城市污染异常严重。中西部是美国的工业重镇,工厂将浓烟直接排入空气中,天空雾气弥漫;这里的工厂还直接将废料排入河里,河流也变成黑色、臭气弥漫的河流。[14]环境污染降低了城市人的寿命,这时美国城市居民的寿命远低于乡村。大量贫困人口集中还造成社会治安恶化,这一时期美国城市犯罪率很高。20世纪20年代,匹兹堡、芝加哥等城市黑帮活动猖獗,暴力流血事件司空见惯,杀人越货,偷盗抢劫,无所不至,严重威胁到城市居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严重的城市病带来巨大的外在成本,城市出现了聚集的不经济。根据城市经济学理论,污染、拥挤、土地及住宅价格上涨等给城市经济带来消极影响,并产生外在成本。英国学者巴顿认为,外在成本是“人或群体并未通过合同交易,承受其他个人或群体的副作用所形成的成本”。[15]外在成本并不经过市场交易而强加给企业及个人,它使企业及个人的成本费用增加,甚至给城市企业和个人带来聚集的不经济,形成城市离心力。

外在成本最突出的是人口大规模涌入引起城市住房价格持续上涨,进而带来城市用工成本大幅上涨,这是城市化进程中具有普遍性的难题。工业化时期美国城市人口拥挤不堪,城市房荒异常严重,房屋租金和房价大幅上涨,许多人被迫挤在狭窄的房屋里。根据19世纪纽约市住房委员会的调查资料,曼哈顿下东区1/3的房间住有两个人,2/3住有三个人以上。[16]城市不得不让老旧房屋继续使用,导致贫民窟蔓延和居民生存环境恶化,同时房价大幅上涨还引起企业工资成本大幅上涨。

2.2 科技进步促进区域资源配置变化

基于城市可持续发展的视角,城市功能分散也是本身发展的需要,同时可以使城乡间的资源配置均衡化,有利于乡村的发展与振兴。二战后,科技进步为城市外围空间的利用及资源配置均等化提供了重要的条件。工业化时期,铁路、电报等技术使城市聚集经济效益出现,推动资源向城市空间聚集;二战后的新型的交通与信息技术则使资源能够在更为广阔地区有效利用,为城市分散与资源配置均衡化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二战后科技进步对资源配置影响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汽车普及与高速公路扩张改变了人口与产业的空间布局。19世纪晚期,美国出现了全国性的铁路建设热,促进了对遥远的乡村开发。这一时期,三条大铁路从东海岸至西海岸横贯北美大陆,在阿巴拉契亚山脉至太平洋沿岸地区荒无人烟的地区村落及市镇发展起来,人口与产业也向城市集中。二战后,汽车时代到来,改变了郊区及乡村的区位条件,汽车为城市居民向城市外围迁移提供了便利条件,而卡车的广泛使用也有利于工厂向城市外围广阔的空间迁移。

第二,计算机信息技术的广泛使用助推制造业与人口分散。二战后美国计算机普及并广泛应用于工业生产中,生产模式出现创新,使更多企业在城市外围选址。这些企业运用计算机设计,加快了产品更新换代,大量标准产品逐渐为非标准的多样化产品所代替,过去批量化的生产转向多样化的小批量生产。这一变化推动更多小公司落户于土地廉价的郊区和小镇,过去生产集中在工厂装配线上,今天郊区及小镇的工厂能通过计算机信息进行小批量的生产,即所谓订单式的生产,城市外围集中了大量小型公司。计算机广泛使用还使人们在郊区工作与生活更为方便,它使数以千万计的人能够在郊区及小镇住宅里利用计算机工作,有利于城市人口向外围地区分散。[17]互联网及电子商务平台的出现还使企业生产与销售合并,不少企业直接落户于地租廉价的郊区和乡村简陋的房屋里。

2.3 联邦政府对郊区及乡村资源配置的倾斜

二战起,美国联邦政府也将发展重心从城市转向郊区和乡村,并通过资源配置推动郊区及乡村的发展,政府将公共资源分配与新的交通技术等结合起来。联邦及州政府为此出台了一系列有利于郊区和乡村发展的政策,促进郊区和乡村投资与发展环境的改善,主要政策有以下方面。

第一,联邦政府直接参与大规模的公路网修建,改善促进郊区及乡村人流、物流的环境的改善。二战后,美国联邦政府向落后地区投入巨大财力,影响最大是修建规模巨大的公路网络,其中州际高速公路系统影响尤为突出。1956年,美国国会通过了《联邦援助公路法》着手修建全美庞大的州际高速公路系统,联邦政府提供90%的经费,促进了全美庞大的公路网建设。到1983年,联邦政府用于公路建设的费用达到5000亿美元。[18]1995年,全美拥有道路达1300万英里。[19]庞大的公路深入到郊区及边远的农村,改善了郊区及乡村地区的居住与投资环境。

第二,联邦政府大规模的军工投资间接促进了信息技术的发展,有利于西部及南部小城镇及乡村发展。二战起,联邦政府在西部与南部进行大量军工投资,这时的军工生产由重工业转向高技术的电子武器,从而带动这里的微电子等新兴产业的发展,开启了美国信息时代的到来。[20]这些新兴产业大多布局在大城市外围地区,促进了连绵的城镇带及乡村中心的兴起。例如,加利福尼亚的克拉拉县的微电子工业的兴起与联邦政府的军工投资和消费有着密切的关系。信息技术的发展也使东部都市区的郊区和乡村受益。

第三,联邦政府在全美进行巨大的农村电力网投资,改变了乡村的生活与投资环境。工业化时期,远距离的输电及城市电力系统的建设使工厂向城市集中,动力系统布局影响到工厂的选址。二战后政府投入巨资建设了乡村电力网,乡村动力问题得到解决,乡村能够像城市一样地使用电力,电视、洗衣机、冰箱等家用电器在乡村得到普及,乡村生活与城市趋同。更为重要的是电力运用为乡村非农产业奠定了基础,推动了城市工厂向郊区及乡村小镇迁移。

第四,联邦政府实施税收倾斜与转移支付政策,帮助郊区和乡村的发展。二战后美国长期的税收政策向大城市外围地区倾斜。各州的最基层的社区政府高度自治,形成了都市区内部的政治碎片,各个小的政府单位可单独征税,结果中心城市因公共服务等支出多而税务负担重,而郊区和乡村负担较轻。20世纪80年代初,中心城市居民人均税收高于郊区40%,而乡村税收更低。此外,联邦还采取转移支付政策支持大城市外围地区的发展。70年代美国出现了严重的城市危机,联邦政府出台了税入分享政策,本意是帮助处于经济危机中的中心城市,但却将拥有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与500人的社区并列,政府庞大的转移支付成了向郊区及小镇的倾斜政策,大城市之外的地区得到更多的援助。

第五,出台分区制法令与规划,使城市功能与资源向外围地区分散。20世纪初,美国大城市迅速膨胀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城市病,纽约市率先通过分区制法令,到1929年全美占城市人口60%以上的地区实施了分区规划。[21]分区制法令本意是按工业、商业、住宅等功能重新规划城市人口与产业布局,最终演变成为一个城市分散政策,引起大量工业及商业向外围地区分散,尤其是工厂沿高速公路走廊分散有利于郊区及乡村中心的非农产业的发展,壮大了郊区及乡村的实体经济。

资源配置均衡化是乡村发展的前提,政府的政策倾斜有利于乡村的振兴。面对城乡地区同时出现的十分棘手的问题,联邦政府出台一系列政策,利用二战后的科技进步将公共资源优先布局在大城市外围地区,极大地改善了郊区及乡村的生活与投资环境,为郊区发展及乡村振兴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3 郊区化和逆城市化下的美国乡村发展与振兴

政府诸多政策促进美国城市产业与功能向外围地区分散,推动了城市化向郊区化和逆城市化转变,并通过资源再分配而促进推动郊区发展与乡村振兴。二战后,美国大城市制造业、传统服务业向外围分散,带动城市人口分散与郊区化和逆城市化进程,推动了郊区及乡村小城镇的实体经济发展,使郊区和乡村文化生活逐渐向城市看齐,并带动乡村中心的兴起,使乡村人口经历了长期减少后回升,改变了自工业化以来乡村的颓势,推动了乡村社会经济的振兴。

3.1 城市产业向郊区及乡村地区扩散

乡村发展与振兴源于乡村非农产业的发展,其核心是城市产业向外围地区扩散。早在20世纪初,美国工厂中推广了流水作业,流水作业需要巨大的单层生产平面,美国企业家就开始将新的工厂建设在郊区及乡村小镇。[22}二战后,随着交通发展和技术进步,城市制造业大规模向土地低廉的外围地区转移,郊区及乡村小镇出现众多新的制造业基地,改善外围乡村地区单一的产业结构。1960年至1980年,美国郊区及小镇出现了2000多个工业园区。[23]一些工厂还沿着高速公路分散到广阔的乡村地区。在都市区外围的高速公路沿线上还形成一些新的产业地带,并带延伸到乡村腹地,对乡村经济产生强烈的辐射带动作用。加利福尼亚的硅谷是从San Josegc至Palo Aito延伸的走廊地带,拥有大量的中小企业,形成连绵的城镇带,并辐射影响了邻近的乡村地区,从而改变了乡村产业与就业结构,推动乡村经济的发展。

传统服务业也向城市外围的郊区及乡村地区扩散。随着制造业和人口大规模外迁,城市服务业也向外围地区迁移,以接近郊区及乡村中心的消费群体。20世纪50、60年代起,美国中心城市外围地区兴起了巨大的商业区和购物中心,这些商业区和购物中心位于高速公路两旁的郊区节点和乡村腹地的小镇。与城市商业区不同,这些地区土地宽阔,拥有巨大的停车场,新兴的商业区和购物中心形成新型而庞大的消费网络,网络还包括了购物、影院、餐厅、俱乐部、运动场等休闲娱乐设施,提供众多消费服务。到20世纪70年代,美国城市外围地区的零售额远超中心城市,仅郊区的零售额就超过全美的一半。美国商业服务业重心已向城市外围地区倾斜,不少购物中心坐落在小镇和乡村中心。

随着工业及商业外迁,城市办公服务业也向外围地区分散。工业及商业迁移出去后,城市事务所、大公司总部等办公服务业的业务大幅萎缩,继续待在中心城市也缺少相应的业务,高速公路及信息技术发展为其移往外围地区提供了条件。二战后,美国城市办公服务业开始迁入地价低廉的外围地区,70年代郊区及小镇进行了规模巨大的办公楼投资,到80年代,城市外围地区的办公室空间接近总数的60%。郊区及小镇新出现的办公楼群成为新的办公园区和研发中心,成为美国高科技的实验室与新型工厂的大本营,使郊区及乡村产业多样化。

3.2 城市人口外迁与郊区及乡村人口逆向增长

乡村地区人口净增长扭转了乡村的衰落,这是乡村发展与振兴的重要内容。二战后,美国城市人口也纷纷向外围地区迁移,改变了工业化后乡村人口长期减少的状况。随着工业、商业和就业岗位向外分散,城市人口也不断迁移到外围地区新的工作地点附近,并定居在郊区及小镇新的住宅区及邻里。尤其是随着高速公路网的形成与小汽车的普及,日益膨胀的中产阶级及高收入的蓝领工人也向近郊地区分散,当近郊地区人口饱和后,他们又向远郊和乡村小镇流动。到70年代,郊区人口超过中心城市,成为美国人口最多的地区,80年代,居住在郊区人口超过一亿,占全美人口的44%。[24]

70年代起,美国人口涌入郊区后继续奔向乡村腹地的城镇及乡村中心。美国人将中心城市及周边的郊区称为都市区,而非都市区是指乡村为主体的地区。仅在1979年到1980年间,美国流入非都市区人口就达1300万。人口向乡村流动使美国非都市区人口经历了长期的减少后转向增长。整个70年代,美国非都市区人口增长了15%,而都市区人口仅增长10%,乡村人口增长明显快于城市。[25]90年代后,美国继续向离城市更远的地区迁移,乡村重新成为美国人迁移的目的地。美国城市化转向郊区化和逆城市化,促进了乡村的发展与振兴。

3.3 乡村属性的嬗变及乡村生活的提升

郊区化与逆城市化下的美国乡村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乡村,它具有城市复杂的经济和服务功能。这些新出现的功能以非农产业为主,提供大量非农就业。在美国都市区的外围独立发展了一些具有城市性质的多中心地带,它们不属于任何都市区,产生于县级行政管辖范围内,以完全城市化县(full urbanized county)的形式出现。[26]加利福尼亚州的奥伦治县是一个典型范例,该县的城市属性突出,它提供了100多万个非农工作岗位。这类县境内没有大的城市,也没有大城市的辐射影响,但却有典型的城市经济和服务功能,向其境内及周边地区的人口提供工作和住宅。

在美国高速公路沿线还出现一种称为“边缘城市”的地区,它位于乡村绿化地带,主要提供工业与商业活动,境内有大量就业而居民却很少。美国学者高乐在《边缘城市》一书介绍了边缘城市的特点,拥有一定的办公空间及零售空间,就业岗位多于居民,并不被认为是城市的一部分。[27]边缘城市一般在城市外围的交通干线交叉地带,呈线性或走廊形态,吸引外围地区的居民休闲、购物,提供一定的就业岗位,并为人们提供类似于城市的生活氛围,但它们并不是城市,处在周边农村地区的包围之中。

城市分散与乡村发展使乡村生活方式逐渐与城市趋同。美国郊区居民收入水平已远高于中心城市,小城镇及乡村居民收入增长较快,与城市差距很小。随着郊区及乡村居民收入增加,他们也能够凭借雄厚的物质条件享受城市丰富的文化生活,城乡生活方式逐渐趋同。在美国城市与郊区、城市与乡村间的界线已趋于模糊,城乡差别很小。郊区化和逆城市化推动了美国郊区发展及乡村振兴,促进了城乡社会经济一体化,消除了自工业革命以来城乡间的巨大差距。

4 结语

人类进入工业化后,乡村衰落不振,激起了这一时期的进步主义者的猛烈抨击,进入20世纪后引起各国政府的高度重视。乡村发展与振兴关键的问题是对资源、要素进行重新配置,通过城市非农产业的分散而促进外围地区的发展,二战后美国的乡村发展就是建立这种发展路径之上的。在新的科技进步下,联邦政府通过经济资源配置向郊区及乡村实施政策倾斜,改善了郊区及乡村的生活与投资环境,进而推动郊区化与逆城市化进程,使社会经济发展的重心转向城市外围地区,促进郊区的发展及乡村的振兴。美国乡村的发展与振兴提供了极其宝贵的经验,值得城乡差异巨大及城乡严重对立的发展中国家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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