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乡村
2019-12-13郝子奇
郝子奇
河滩
那些水 最终把怀抱的石头
放在了河床
仅有的泥上 刨出来
一个老人的草帽 盖着
刚刚埋好的种子
水流到了那里 成为秘密
浅浅的水坑里 贪玩的蝌蚪
摆动着越来越长的尾巴
不知道就要失去最后的水
知道的 是年老的青蛙
它在跳动着疲惫的身体
去寻找越来越远的水
已经无法带走玩耍中的孩子
雨后的天空
雨水全部掉在了地上
而天空 为什么静得发蓝
树叶上 落下的水珠
分明隐藏着刚刚飘远的白云
太阳还没有退出天空
一些明亮的星星已经闪烁
它们越来越低的样子
我担心 是一些没有落下的水珠
几只蜻蜒飞向远处
因为没有尘埃的磨擦
它们的飞没有一点声音 仿佛
梦中见到的一些翅膀,
天空漫过干净的黑
许多倦鸟挟着黄昏飞来
因为黑色的天幕垂到了大地
整个黄昏陷了进去
没有露出一点点羽毛
麦田记忆
你的手握着镰刀
我看到从手缝里漏下的锋芒
己被风带走
阳光在尖尖的麦芒上摇摆
你的手在起伏的焦黄中
追赶着晃动的阳光
直到它倒下来 直到它
染上夜晚的黑
我是那个在麦田拾麦穗的孩子
我看到握着镰刀的手
没有漏掉一棵摆动的麦子
哦 父亲
不 有过一棵
是在那一块地上
有一棵麦子躲过了镰刀的锋芒
恰好碰到我童年的小手
五月的秘密
吹开麦田的一角
像掀开孕妇的衣襟 五月的风
引起一些神秘的骚动
蝴蝶飞离了麦梢
使一些青青的小蚂蚱
幻想了爱情
停不下来的涌动
拍打着散落的坟堆
仿佛想喊出来
那些睡了太久的人
醒着的人 正在
拔去多余的野草
他们知道 这些
越来越重的麦穗
因为饱满 停不下
身体的晃动
这些秘密 不可言说
拔草的人 因此露出笑容
雨后
太阳拧干了沉重的乌云
把它扔向远方的山顶
大地上的水珠
正被泥土回收
万物迅速露出了原形
不知道 匆忙的小蚂蚁
如何躲过了大水的灭顶
现在大水没有带走的米粒
正被它们喘着气 搬回家中
松动的泥土
让老实的蚯蚓
开始了梦的爬行
我不知道它们梦想怎样的生活
有的 把泥土吹出了泡泡
而有的 因为走得太远
已经累死在城市的水泥路上
再也无法找到泥土的门
星空下的灵山
太行山 在不断的连绵中
把许多的缺口 留给了行人
有的走进去成为过去
有的走出来成为来生
或者 让流水从高处流来
却在低处迷途 甚至失踪
大年初一 灵山脚下
我看到巨大的缺口
被夜色填满 天幕垂落
而被四周的群峰拉展
因为太低 大风吹着
神秘地晃动
这个时候 祈祷的人们已经回家
烛光熄灭 让我
在黑暗中 看到了更多的星星
它们在天上抱团取暖
互相照亮 又因为着什么
不停地来回走动
难道 老人们的传说
要在某个时刻显现
这么多的星光低垂 接近山顶
应该是被一些灵魂提着
或者 提着星光的
正是村庄里走了很久的亲人
他们在提着灯盏走路
寻找着沧桑中的缺口
走回大地 成为后人
已经多少年了 这些灯不灭
或者灭了 掉在地上
那些碎片已经在泥土中再生
夜晚的风 吹不动黑暗
穿过我身体的缺口
在山谷中发出响声
星星是吹不灭的
我因为发现了先人的光芒
走回都市 在万家灯火中
渺小了自己 并一再感恩
山顶上的马群
山顶上 有着草原
这是太行山给地谷岭的馈赠
春天的空旷连绵到了沟底
远处的麦田正被山谷里的风吹动
几匹红色的马在山顶的草原上站着
它们并不吃草 望着远方的绿
仿佛想着比吃草更重要的事情
整个山谷晃动着槐花
有一些雾从绝壁攀了上来
在马的鬃毛上滑落
又从野草的绿叶上慢慢起身
如果那匹小马不在草原上撒欢
整个草原就是一幅画
在淇县西部的天穹下挂着
或者 那匹小马的跑动
让整个草原更加完整
当它的小蹄子刨疼了草根
安静的山峦才抖动着春天
让几千年的古老又年轻起来
断墙里的故乡
断去的那部分
己被雨水取走
院子有了缺口
越來越多的蝈蝈
在村外走散
墙 一旦有了断口
风就会借机逞强
有一年 我坐在墙边打盹
被一阵大风吹醒
阳光西斜 墙影
压在我的身上
我起身把影子扔掉 走向远方
由于用力过大 不小心
丢掉了断墙里的故乡
因此 心里有了缺口
几十年了 我一直寻找着扔掉的影子
总也找不回来 直到现在
缺口 仍无法补上
飞向远方的翅膀
应该是去年飞远的燕子
停在裂缝的老巢
像是外出打工的姑娘
走出去几年 仍然
能在黑夜回到大山深处的村庄
雨水正在落下
整个大地都成为子宫
好像只需要用泥土作巢
就可以孕出新的生命
爬出新巢的雏燕
看着更多的翅膀飞在云空
因为没有羽毛
它们向整个天空呼喊母亲
母亲都在近处
而脱下冬天的孩子
正从村口走远
整个村庄被他们背着
像羽毛己丰的燕子 背着翅膀
一旦打开 很快就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