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象
2019-12-13见君
见君
河岸边的空宅
没有人站在窗内,
窗外,有一片乌云被风吹得疾跑。
前几天,我还在水里,
露出头颅,和那片空宅对视。
隐隐地,有一些东西飘出来,
将我围困、包裹,我变得越来越小。
而变得荒芜的事情,
涂抹了满身的玄色,舞动着,
走进水里,河面便结成了白色的冰,
它们和我的身体,在冰层下拥抱——
青石门槛,锈色铁锁。
门前坐过的那个少妇,多么年轻美妙
她的孩子躺在屋内,
均匀地呼吸着,睡着了——
一直以来,河水就这么轻快地流着,
少妇偶尔望向远处的目光,
在与河水的交接处,有树叶
慢慢地落下来,一片两片地被流水冲走后,
在远方变老。
河岸边的空宅,这几天晚上
天天唱歌。呆滞的眼神,麻木的表情,
逝去的人排着队从水里走出来。
这时,满天星星都成了月亮开的花,
落下来,在半空与歌声相遇,开始燃烧。
混战之后
一场混战终了,
落日余晖,
以胜利者的姿态,
微笑着,
打量着被捆绑在天空中的黄金。
大地上架起很多油锅,
火苗穿着新衣服,
火苗在跳舞,
在舔舐着太阳落山后,
留在大地上的疤痕。
油锅里的油,
口渴了,
它们流着汗,喘着粗气,
想象着黑暗深处,
最原始的富有激情的娇艳、鲜嫩。
远处:
漂亮的团雾,
高贵的悬崖,
一声不响的地平线。
我们泪流满面地
跪在那里,
我们说不出话。
祭奠
我们这些,
在天空下徘徊的人,
每人拿着一个望远镜,
望着自己的心,
跳向远方。
远方是病人,
再远方是死者。
一个死者的手,
拉着另一个死者。
天空,铁青色大门
一直关着。
大门之外,
香案、祭品,缭绕的烟雾,
祭拜者,
都是衣衫褴褛的人。
祖先们在喝酒
祖先们在喝酒,
老去的石头,在开花,
石头花,
在春寒料峭的日子里,
低着头。
時间的餐桌,
一字排开,
长长的,一直排到天堂门口。
门口,
五颜六色的旗子,
在向人间招手。
时节春意盎然,
祖先们在喝酒。
我深信他们活着,
坚强、快乐、幸福,
彼此为一年一度的聚会深深感动。
是的,
祖先们在喝酒,
天色暗下来,
我带走他们的影子,
流着泪,打着伞,
一个人向远处走。
焦虑
我一直,
在一个逼仄阴暗的厨房里,
紧张地摆弄着,
各种餐具。
每天用菜刀,
认识着,
土豆、白菜、胡萝卜、酱瓜,
我叫它们名字,
它们应声,
它们鼓掌,
然后,我手起刀落。
楼顶上,
有飞机缓慢掠过。
透过狭小的窗户,
我看到楼下的斜街。
一辆试图穿过的大卡车,
卡在那里。
又一次
我们又一次出发,
皱纹堆积的,一脸严肃——
这黑黢黢的夜。
星星笑着,
指给我们看,
从月亮手中掉落的纸,
上面记着,
我们每个人喝过的酒,
一次,又一次,
现在还醉着。
盘山而上的车,
一辆接着一辆,
每一辆都气愤地轰鸣着——
数落着我们犯下的错,
一次,又一次,
没有对过。
山顶上的灯,
万盏齐明。
前来放生的我们,
排着队,
又一次把手中的鱼,
向天空抛去。
看呐,那些向往天空的鱼,
在欢快地游着。
五十年
——致自己
l
打开门,听见黑暗中的祈祷,
呼吸均匀,
脉搏有节制地跳动。
流逝的时间里,
一把成功的剪刀,过着极为平凡的
裁剪生活。
叹息声传来,
既不尖锐,也不平滑,
声音的形状,就像
一袋有思维的大米里,
爬出的,众多长生不老的胖虫子。
酷热难耐的夏季,
如海人潮中,
汗流浃背的烦躁的蝴蝶,
高举起双翅,敲着太阳的门。
五十年,一堆
黑暗中熠熠发光,不断蠕动的心境,
爬向窗台,望着天空,
云端,时间在为我举办一场投降仪式。
2
长着青苔的石头,
堆满没有太阳的天空。
残废了的光线,
泡出的酒,
开始结冰,开始固化。
我一脸沧桑,两鬓斑白,
望着悬在半空的
巨大的钟表,
它的滴答声,
瘦成,
两根相依为命的拐杖,
躺在病床上,
不说话。
我让自己的身子,
向后倾,向后倾,
去抓住,
灵魂的干咳声
——对峙着的,
一个厌倦和另一个厌倦。
大书
那一本大书,活到老了
才长出了自己的根。
面目模糊的人群,手持铁锹
去书的封面里,
挖那艘千年之前的沉船。
扉页上是船员们的签名,
横七竖八的,
和书里的文字抱在一起,沉睡。
封底空荡荡的,游荡着的
只有一朵古老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