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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动画人王艺澄:国漫《哪吒》中幸运的1/1600

2019-12-13梁多

当代工人 2019年20期
关键词:国漫哪吒动画

梁多

神秘任务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大银幕上,哪吒振聋发聩的一声怒吼,也呼出了中国动画人心中几十年来的郁结。

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这个中国神话传说里无所畏惧却又命途多舛的孩童,自东晋越盛唐而来,于明代《封神演义》后成为家喻户晓的少年英雄。

今夏,高口碑国漫力作《哪吒之魔童降世》(简称《哪吒》)成为暑期档的爆款,上映第三十七天,票房突破46.54亿,超越《流浪地球》,跃居中国影史票房总榜第二,并成功登顶年度票房冠军,彻底击碎中国动画片只能向低幼化发展的刻板印象。《人民日报》、共青团中央、央视新闻等权威媒体更是称赞其为“国漫之光”,对影片力表认可与赞赏。

在影片结束后长长的制作方名单中,一个来自沈阳的团队引起大家的注意。

这支由8位90后小伙子组成的动画特效团队,为《哪吒》贡献了“哪吒与敖丙海边踢毽子”的精彩特效内容。“本想换套正经点儿的衣服接受采访,结果忘了。”在沈阳市大东区一座不起眼的写字楼里,28岁的团队创始人王艺澄和董洋一周内接到了6个采访邀约。作为哪吒幕后制作团队的1/1600,这位土生土长的沈阳小伙子知道自己蹭了《哪吒》的热度,但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小兴奋,将各种报道截图晒到了朋友圈,“感觉连轴转的两个半月,没白干。”

时间倒回至去年夏天,北京一个制片人找到王艺澄,神秘地问能不能接一个“要求特别高、特别复杂”的活儿?“那必须能啊。”王艺澄对自己团队的技术水平信心满满,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哪吒和敖丙在海边踢毽子,这是王艺澄接到的神秘任务,至于是啥电影的剧情,啥时候上映,在哪儿播,“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保密协定》签署完,王艺澄套用了一段网络用语自嘲。

剧情虽简短、清晰,但极其难做,小伙子们没日没夜做了两个半月,总算熬出点儿头儿。“任务里有一部分内容,前前后后返修过15版。”为了让细节更加逼真自然,他们经常需要扮演角色找感觉,披着斗篷重复模拟动作,一个人演,其他人观察。因为特效对光线的要求特别高,他们全天24小时都得关灯拉帘工作……那段日子王艺澄每天回家,都感觉自己的眼睛在放光,走路的时候,哪吒和敖丙仿佛会突然跳出来。就这样,刚拿到剧本时看着还有点儿丑的哪吒,在电脑中慢慢变得生动可爱起来。

思绪拉回至电影上映一周后,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夜成名,王艺澄在短暂的兴奋后又回归了动画人的日常:在办公室熬夜至凌晨3点,打个盹儿起来继续工作,早晨6点再眯一会儿,醒了下楼吃几个包子,再继续盯在电脑显示器前,这个周末王艺澄照旧没有回家的打算。

“人是否能够改变命运,我不晓得。我只晓得,不认命是哪吒的命。”哪吒这句台词,王艺澄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在命运尚未与动画特效交会之前,王艺澄曾被认为是靠啃老来画小人的怪孩子。

想来以后王艺澄不用再为这类质疑去辩驳了,因为中国影史,将永远记住这个被国漫刷新纪录的夏天,《哪吒》背后站着的1600余位中国动画人,其中就有他一个。

边缘生长

《哪吒》不是终点,而是新起点。

从1922年《舒振东华文打字机》绘出中国动画第一笔至今,中国动画人走了近百年。那些听着哪吒故事长大的孩子,虽已化身出三头六臂,汇入时代洪流闹出一股新浪潮,但不得不直面不问学历只看作品的入门动画行业的潜规则。

听上去是英雄不问出处,摊开事实却无奈地发现,各类动画专业学校水平参差不齐,教学与实操脱轨严重。且在国漫崛起之前,低迷的动画产业需求有限,薪水微薄,名校如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专业毕业生转行率也在一半以上。

“谋生和做动画,成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象中的动画人,房间里摆满大大小小的手伴和玩偶,而王艺澄的公司只有20多平方米,除了8张紧凑摆放的电脑桌之外,只有几盆绿萝作为装饰。“比这更难的,还有动画人大多半路出家、自学成才,靠摸爬滚打一路野蛮生长的艰难青春。”

《哪吒》的导演饺子在成为导演之前是学医的,而王艺澄在创立源溢洋特效之前,学的是商务英语。提起学历,王艺澄有那么一丝为难,年少时没好好读书,又不屑于制定长远计划,进了大专后才发现,专业名字取得好听,实际就业方向为酒店服务员、礼宾员之类的青春饭。

看《圣斗士星矢》长大、用《海贼王》充斥青春的王艺澄有一颗渴望拼搏的心,毕业后被现实的冷水浇醒后,萌发出一种浑身是劲儿无处使的迷茫。王艺澄决心为自己寻求一技之长傍身,便去自费学了编程,可到底也没用上。

后来,王艺澄误打误撞进了一家公司,也就是在这里,王艺澄第一次接触到了声光影像的世界。那是2016年辽台猴年春晚,运用3D全息影像技术展现的节目《金猴闹春》让王艺澄挪不开眼,顺着节目名单,王艺澄找到了这家沈阳本土动画数字公司,不给钱没关系,岗位随便安排,他就想搞清楚那些腾云驾雾、风驰电掣的绚丽视效究竟是怎样凭空架起的。

毕业三五年,不少同学都已工作稳定,开始组建家庭,王艺澄却重新过上了实习生的日子,从分文不收到500元实习费,还要不时的依靠家中“接济”。王艺澄非常感激当时领导左朋和张坤的照顾,也是他们把王艺澄送进了公司特效组,才有了如今哪吒踢毽子时的神采飞扬。

在特效组工作了一段时间后,王艺澄明显感到力不从心,因为缺乏专业经验,他想去北京镀镀金,学成归来后顺便也能涨点儿工资。如今已被称为公司总经理的王艺澄回想当年,依然觉得800元一个月工资、包吃住的北漂生活,是最大的财富。

人生的际遇总是在不经意间倏然而至,在北京,王艺澄开拓了视野、增进了技能,还遇到了高中同学,也就是源溢洋特效公司的另一创始人董洋。

他鄉遇故知,两位1991年出生的小伙子,发现彼此竟成了世界上另一个自己。董洋在抚顺一家师范学校毕业后,放弃了看不到前景的实习机会,孤身一人来北京闯荡,在打了一段时间的“动画擦边球”之后,终于在动画特效领域站稳脚跟。

这次同学重逢,不仅缓解了北漂初级选手王艺澄的思乡之情,也让他看到一个值得为之付出努力的行业。动画特效不会因为专业不对口、学历不够高将他拒之门外,行业不完善自有其无奈之处,倒也为王艺澄、董洋这些草根创业者拓宽了理想的安放之所。

最硬的龙鳞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这是《哪吒》集众家之力的形象写照,也是中国动画人众志成城的体现。《哪吒》电影中,敖丙出征之时,所有海底巨龙都拔下身上一片最硬的龙鳞,以血骨之力凝成一套刀枪不入的万龙甲,守护家族最后的希望。

电影外,60多个团队,1600余人如星火一样散落于天南海北,以自己最擅长的技能,精雕细琢每一根发丝、每一片草叶,合众家之力淬炼一部作品。王艺澄说,《哪吒》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如同《哪吒》的诞生,王艺澄、董洋这样的动画人又何尝不是。北漂归沈后的王艺澄因沈阳自贸区成立后的政策倾斜,有了创业的念头,思乡之情也唤回了在外闯荡多年的董洋。

可创业并不如想象中的风光。每人拿出6万元启动资金,买了必需的电脑设备,租了一间民居作为办公室后,用所剩无几的启动资金买了N箱泡面,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同居生活”。

没有名气就意味着没有客源。创业初期,王艺澄和董洋靠着天南海北动画人挤出的资源生存。有些客户要求苛刻,别人不愿意啃的硬骨头转给他们,成了宝贝;有的是同行照顾,主动推荐适合项目……两人埋头打拼了半年,日子方有起色。

“这个行业看似一盘散沙,其实不分你我,行业的进步是每一个动画人不断突破局限的结果,而每一个动画人的成长,则是倾行业之力浇灌的结果。”董洋坦言,专业提升大多源自自学,看到精彩的国外特效便自己摸索,实在想不通就发到群里,总会有人出来点拨。

“动画行业的体系还不算完善,动画人大多各自为战,在有需要时又自发集合成一股力量。”王艺澄、董洋是完成《哪吒》制作的60多个团队其中之一,沈阳、北京、深圳、武汉……类似王艺澄这样的团队,他们未见过彼此,却因一部电影、同一心境凝结在同一时间轴上。但隐藏了行业发展的无奈。“以《大圣归来》为开端,国漫崛起不过4年,目前的市场需求尚难支撑一家企业能实现全产业链条经营。”

各自为战增加了协调统筹的难度,磨精品成为动画人另辟出的蹊径,也促进了动画特效术业有专攻,就像有人擅长清风拂面,有人擅长水滴石穿,发挥到极致。《哪吒》首映当天,王艺澄、董洋自掏腰包请团队看电影,印象最深的不是惊心动魄的爆炸场面,而是哪吒伫立岸边,一个浪头打来,海水晶莹澄澈,潮水退去后,沙滩上的湿痕又清晰毕现。王艺澄觉得,《哪吒》成了。

这也让曾是1/1600的王艺澄和董洋明白,动画特效细节的把控难于大场面的渲染。就像忙活《哪吒》的两个月里,8个小伙子为体会角色情态,每个人走路都是手揣裤兜摇摇摆摆,还不时跳起来做一个踢毽子动作,只为观察人物活动时头发、衣服褶皱的走向。

在看不见的远方,数千位动画人也同样隐藏在夜色深处,精雕细琢,与无数穿透黑暗的灯火遥相呼应,汇聚成点点星河。

2018年底,国漫《白蛇:缘起》定档,王艺澄曾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祝大卖,追光啊你可挣点儿钱吧!”追光动画是业内颇具规模的公司,王艺澄和董洋虽未参与《白蛇:缘起》的创作,但那份艰辛他们感同身受。

“我们的目标是做出中國最强的特效。”王艺澄和董洋笑着说,听起来宏大的梦想并不荒唐,像哪吒一样不认命地去战斗,是中国动画人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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