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2029
2019-12-13龙虹霖
龙虹霖
她利索地开了门,踢下被踩掉后跟的白色板鞋,赤着脚走上楼去,到左边第三个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褪下在外的严肃面孔,带上一抹笑意,像个孩子一样打开门走了进去。
现在是9月中旬,下午六点的阳光渐渐隐去,依稀散发着金黄的温暖。她托着腮望向窗外,火红的霞光与浓烈的白云互相交织,桌子上水缸里朱色的金鱼穿梭在墨色的浮莲中,小黑正躺在原木椅子上发出满意的呼噜声。她俯身拿过装好清水的陶瓷盘,调换好坐姿,打开了调色板,静静地坐在画板前,一遍遍地勾勒线条,涂抹色彩。
窗外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吃完白天做好的曲奇饼干,躺在松软的床上,她揉了揉太阳穴,回想起白天的课上她讲错了一个知识点,《维特伊雪景》不是莫奈在妻子卡米儿去世后才作的。她皱了下眉,关灯睡觉。
她穿着碎花裙子,伏在地上,用粉色的笔写下:我要当画家。然后将载着梦想的纸折成一朵玫瑰,放进铁盒里……一个身穿黑衣服的人扼住她的脖子说:你考公务员啊……在一个晚上差点被推下河……
她强撑着坐了起来,满头大汗,这是第28次在相同的梦境里。十多年前的事还是没法放下。她随手拿过床头的《山海经》,等着破晓。
“嘿,这里有人吗?”同事Y端着餐盘走过来。她一向不在食堂吃饭,这次又遇到不熟的人,真烦。“当然没有,你坐吧。”她眯眼笑了笑。
“你知道吗?”
“什么?”
“我们下下周要去非洲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豹类研究,你来吗?”
她在25岁那年,把加入“猫盟”送给自己作为生日礼物,“猫盟”里面的成员均是像她一样热爱动物的“业余”保护者。虽然她不喜欢被约束的行程,但喜欢豹。还好,她总能在矛盾中找到中立的那个点。
哎,下下周已是寒假了。“好啊。”她漫不經心地说。
家声今晚早早地回家了。她打开门,看到他躺在沙发上和小黑在看电视。她走到他身旁坐下,他揽过她的肩:“明天有《月亮与六便士》的电影,去看吗?刚好我明天不上班。”啊,终于也拍成电影了。“明天我没课,去看吧。”她靠在他的肩头。
晚上她梦到毛姆站在塔希提岛,望见月亮中的斯特里克兰在骄傲与轻蔑中将那幅墙上的旷世之作烧毁。塔希提岛的芒果树旁燃烧着熊熊烈火,美丽又令人恐惧的黑魔法一点点消失。
寒潮来了,下起了大雪。她裹上白色呢大衣,围着宽大的围巾,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挽着家声进了电影院。一直到电影结束,梦里的那幅神秘、美丽的旷世之作也没有出现。
“我忘了告诉你,我下午去非洲,一个月后才回来。”末了又补充道,“‘猫盟的活动,你知道的,志愿活动。”她转向他,报以看不出真假的微笑。
出发时,她依旧带着她的画板与颜料。
从坦桑尼亚塞伦盖蒂平原到撒哈拉大沙漠,她不停地追逐着豹的痕迹。一路上,她看到了质朴的原住民,野性又可爱的生灵,广阔无垠的平原和烈日高照的沙漠。她穿着波西米亚风的长裙在平原上飞驰,赤脚蹚过水洼,用无辜的小蛇来吓唬同行的伙伴。
某日的黄昏,她坐在猴面包树下,失神地望着纯粹的太阳,带着神圣的火红色缓缓下移,跟白色的云朵相交时,赤橙色的光芒洒满草原。一只花豹站在远处望着她,她定了定神,用火红的颜色画出了它的轮廓。
拿起手机,她给家声打了离开后的第一个电话。接通后,家声热切的声音传来,等他关怀完后,她说:“我不回来了。”
家声顿了顿:“为什么?”
她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