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立群 中国儿科超声拓荒者

李菡丹

习近平总书记曾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奋斗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新时代是奋斗者的时代”。而“奋斗”这两个字，在不同的人眼里也可能会有不同的理解。近日，本刊记者采访到“最美奋斗者”、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超声科名誉主任贾立群，在他的眼里，“奋斗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本职工作”。

朴实的话语铿锵有力，也恰恰印证了他从医42年的奋斗历程。贾立群多年来始终潜心研究超声业务，主持制定的相关标准为卫生部采纳推广，先后挽救2000多名危重患儿的生命，确诊7万多个疑难病例，接诊30多万名患儿，使得“贾立群B超”成为无数患儿家庭心中的希望。他是党的十九大代表，曾先后获得全国敬业奉献模范、全国医德标兵、时代楷模、全国先进工作者、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白求恩奖章等荣誉称号。

“只要努力付出，干什么都能干出名堂”

贾立群1953年生于北京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儿时的梦想是像父亲一样当一名工程师。1969年，不满16岁的贾立群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离开家踏上了黑土地。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他被分到一师六团汽车连。“当时很多人都被分到了农业连，汽车连是很让人向往的地方，但是没想到，我虽然进了汽车连，却被派去烧锅炉。”但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他哪里见过5-6米高的大锅炉，更不会烧。于是，他细心观察老师傅是怎么操作的，有什么窍门。没多久，大家就都传开了，“只要是小贾值班，咱们这屋里就一宿持续热乎，夜里甚至不用盖被。”

期间，贾立群也曾被调去开汽车，但是时间不长，因为人手不够他又被调回去烧锅炉。问他那时有怨言吗？他微笑着摇摇头，回忆道，“当时的锅炉在地下，烧锅炉不仅要会烧，还得自己推着独轮车往里运煤，再把烧完的煤渣运出去。”而每次搬运都需要通过一个窄窄的木跳板，这对于瘦弱的小贾来说无疑是个难题。他开始琢磨怎么推独轮车才能安全、平稳、快速地通过跳板，还找来一个旧倒车镜，自己焊接到独轮车上做装饰，再插上一面小红旗，“那感觉就和开汽车一样，美滋滋的”。

1974年，一个机会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作为知识青年，贾立群有幸被推荐上大学。“当时可以象征性地填报志愿选择院校，我报的是华中工学院无线电系。可事与愿违，我被北京第二医学院也就是现在的首都医科大学儿科系录取。”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医学，但是贾立群相信，“只要努力付出，干什么都能干出名堂。也是从那时起，我的梦想变成了當一名好医生。”

时年21岁的贾立群非常珍惜这次上大学的机会，勤奋、刻苦就是他大学三年里的标签。“学医需要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而我最怵的就是背。”为了学好解剖，他把人的头颅骨借到宿舍，“在二层铺上，我抱着它反复地琢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当我一睁眼，吓了一大跳，那个头颅骨正和我躺在同一个枕头上。”

大学毕业后，贾立群被分到北京儿童医院放射科。“我学的是儿科，可毕业后却被分到了当时很多人不愿意去的放射科。说心里话，那时我也有过顾虑。在这儿，我能干出什么来呢？”带他实习的老师对他说：“你可别小瞧这放射科大夫，本事大，本事小，全凭一双眼。练出来了，病人得福；练不出来，病人也就跟着你一块儿遭殃。”

那时候，放射科的防护措施非常有限，医生只有一个沉重的铅围裙护体。无论冬夏，每天只要贾立群一进透视室就不出来了。等他忙完走出来时，铅围裙里的衣服都湿透了，头顶上直冒热气。“我就是想练出一双火眼金睛，一定不能因为我的疏漏，耽误了病人。”

还记得刚刚参加工作不久，有一天，科里突然通知贾立群去查房。他边走边想：“我一个放射科医生查什么房啊！”到了病房才知道，原来是时任北京儿童医院的院长、中国现代儿科学的奠基人诸福棠院士，要亲自带着几个不同科室的年轻医生一起查房。

贾立群说：“他一边询问孩子的病情，一边查看检验结果，还不时地考查我们对X光片上病变的诊断。他的专注和一丝不苟让我懂得了，只要是为了孩子能够恢复健康，每一个岗位都很重要，每一个岗位都应该尽职尽责。”

“大夫，您做的是贾立群牌B超吗？”

1988年，医院新添了第一台B超机，贾立群被抽调去组建腹部B超室。然而，B超和放射是两个不同的专业，儿科B超当时在国内几乎是个空白。“说实话，我连B超机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一切只能从头学起。”

他说每当看到忧心忡忡的患儿家长、哭哭闹闹的患病孩子、熙熙攘攘的就诊大厅，他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抱着让孩子健康平安的愿望走进医院，而帮助每一个孩子、每一个家庭去圆那个即将破碎的梦，是医生的责任，更需要医生的坚守。”

就这样，贾立群在B超机前一干就是30年。“虽然手里拿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探头，但是我心中的梦想很大，那就是不能让一个孩子在我的手里漏诊、误诊。”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到手术室看手术，还把手术中切下来的标本拍成照片，晚上回到家对照B超图像仔细地研究分析。别人看这些血肉模糊的照片会觉得反感，他却觉得里面蕴含着无穷的知识和乐趣。“因为每一次研究，都会让我的眼光更准确一些，让我离梦想更近一些。”他还通过反复试验，将超声高频探头应用于儿童腹部，逐渐摸索出儿童超声检查操作手法、特点和规律，成为我国儿童超声领域的拓荒者。

多年来，由于贾立群出具的B超诊断报告精确，每当碰到疑难病例的时候，临床医生都会把他当作“主心骨”，在B超检查单上注明“贾立群B超”。“有时候做完了，家长还用手指着B超机问我，‘大夫，您做的是贾立群牌B超吗？”正是这个误会让贾立群感到无比的温暖和信任，他承诺，只要患儿需要，24小时随叫随到。

贾立群的家就在医院旁边的职工宿舍楼里，最初是一个筒子楼，每当夜间遇到急诊，有的医生也不知道他家住在几层几号，就站在楼下喊：“贾立群，有急诊！”后来，他当了科室副主任，医院给他家安装了一部医院分机，一有急诊，医生们直接拨分机号就可以了。多年来，他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冬天再冷去医院都不穿外套，而是下班后穿白大褂回家，进家就把白大褂挂门上，只为方便随时回医院。

“最多的一天夜里我被叫起来19次，每次都是刚躺下，电话铃就响了，我赶紧穿上白大衣，跑到医院。我爱人心疼地说‘你这一宿啊，净在这儿做仰卧起坐了。”但是第二天一上班，他又准时坐在了B超机前。这种工作状态持续了20多年，直到2015年科室的人逐渐增多了，正式形成了排夜班制度。问他累不累，困不困？他摆摆手，说：“在检查患儿的时候，我从来不犯困。”

“患儿家庭的梦想是我最大的梦想”

长方形胸卡上面，左侧是鲜艳的党徽，右侧写着“K：001贾立群医生”。每天上班前，贾立群都会把这枚胸卡别在白大褂的左上角。这枚小小的胸卡，见证了一名医生爱民为民的情怀，也见证了一名共产党员的奉献和追求。

“儿童患者和成人患者有很大不同，尤其是婴幼儿，他们不会说话，只有哭闹，所以我们经常接到B超申请单上写有‘哭闹待查的字样，这就要求我们超声科的医生要非常认真仔细全面地检查，不能漏掉一个‘病灶。”贾立群认真地说道。

2008年2月，贾立群连续检查出几十例“肾结石”患儿，他和临床医生敏锐地发现，这些孩子均有三鹿奶粉喂养史，遂报告上级。同年9月，“三鹿奶粉事件”曝光。贾立群凭借对这类患儿超声检查经验，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和临床医生一起制定了“毒奶粉肾结石”全国B超检查诊断和鉴别诊断标准，并带领医院超声科团队废寝忘食完成了3万多名孩子的筛查任务，有效化解了危机。

曾经有一个重度肝肿大的患儿，只有2个月大，肝上布满小结节。其他医院的检查结果是良性肝脏血管瘤，但治疗后，孩子的病就是不见好。贾立群觉得孩子的病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良性的肝脏血管瘤，另一个就是恶性的肿瘤肝转移。可要命的是，这两种病在B超图像上的表现几乎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如果是恶性肿瘤肝转移，会有一个原发瘤。

贾立群拿着探头一遍遍地在患儿的腹部划过，终于，在无数的小结节中，发现一个黄豆大小的小结节，在孩子哭闹的时候，它不随着肝脏移动。他意识到，这就是“元凶”，即左侧肾上腺神經母细胞瘤，肝转移。最后的手术和病理结果证实了他的诊断，这是一种恶性但可以治愈的肿瘤。

这个孩子手术后，没过多久，孩子的父母又抱来了该患儿的孪生妹妹。两个孩子的病情一模一样，可怎么也找不着这孩子的原发瘤。一连几天，贾立群把自己埋在文献堆里，终于找出了答案。这个肾上腺的小肿瘤不但本身肝转移，还通过胎盘转移到另一个胎儿的肝脏。简言之，就是小姐儿俩得的是同一个病，只不过“元凶”不在妹妹身上，而在姐姐身上。这种病情在中国仅此一例，世界上也非常罕见。由于及时得到正确诊断，进而及时治疗，孩子的性命得以挽救。

多年来，很多家长为表示感谢，总想给他塞红包，但他一次次谢绝，他总说：“把钱用在给孩子看病上吧。”有一次，一位家长硬往他兜里塞钱，推来挡去，白大褂的两个兜都被扯坏了。他索性全给撕了下来，但又觉得太难看，于是他干脆把兜口缝死。从此，“缝兜大夫”不胫而走。

由于医生少患儿多，北京儿童医院的B超预约时间曾经达一到两个月。但每每想到等待患儿无助的眼神，贾立群就很是心疼。于是，他带着科室同事们早晚加班、增加小夜班，硬是把预约时间缩短到了两天。多年来，贾立群还养成了不吃午饭的习惯，就是为了把吃午饭和午休的一个半小时挤出来多做检查。为了尽可能地降低患儿的医疗费用，他还将部分患儿的住院检查改为门诊检查。

由于长期作息不规律，疾病逐渐找上门来。有一次上班时，贾立群肚子疼，后来疼得直不起腰来。可看到诊室外挤满了远道而来的患者，他只好用一只手按着肚子，另一只手拿探头做了一天的检查。直到晚上诊断完所有患儿，他才到医院就诊，确诊为阑尾炎。因为耽误得太久，阑尾都穿孔坏疽了，随时可能发生危险。医生马上给他做了手术，术后毫不客气地说：“亏你自己还是医生呢，居然来这么晚。”

贾立群曾任超声科主任，也曾任科室党支部书记，但是无论职务如何调整，他一直坚持做一件事——培养思想政治合格和业务能力过硬的接班人队伍。如今，患者除了预约“贾立群B超”外，还争相预约“王晓曼B超”“王玉B超”……

此外，贾立群还经常利用周末休息时间，到全国各地讲学，做技术指导，尤其去偏远的西部地区，如贵州、甘肃、新疆、宁夏等地。他希望带领全国同行一起提高业务水平，促进各个地区儿科超声事业均衡发展，使各地的患儿都能受益。

今年，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群众游行中，当贾立群身穿白大褂站在“不忘初心”方阵的彩车上，彩车周围的青年学生们高声齐喊：“贾老师好！我们是首医大的！”他从彩车的前面走到后面，向大学生们挥手致意，看到这么多即将成为医生的大学生们，那一刻，他激动万千，举起手中的花，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

他说：“只要心怀梦想，无论多么艰苦的付出，都能找到无穷的乐趣。作为一名医生，千千万万个患儿家庭的梦想就是我最大的梦想，看着一个个患儿从我们这里健康、快乐地走出去，是我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