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独立”风波缘何再起

张敏

经过4个多月的听证会，10月14日，西班牙最高法院对9名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以下简称加区）前高官做出最终宣判，判处其9～13年不等的有期徒刑。这一判决如同向加区投下了一枚重磅弹，激起加区持续数周的大规模抗议活动，最多时有50多万人涌上街头。一些分离主义者趁机制造街头暴乱，至少造成上百人受伤。当前，加区急剧恶化的社会治安状况仿佛又将人们拉回了加区违宪公投后发生大规模抗议示威活动的时候，引起西班牙社会各界高度警觉。

2017年10月1日，在加区政府不惜违反西班牙宪法举行“独立公投”之后，加区地方政府主席普伊格德蒙特又单方面非法宣布加区“独立”。为制止这场闹剧带来的严重后果，西班牙中央政府旋即启动宪法第155条，由中央全面接管加区地方政府事务，平息事态。直到新一届加区主席选出，中央政府才宣布恢复加区自治权。在西班牙中央政府与加区地方政府展开的这场“生死博弈”中，中央始终以尊重宪法为唯一原则诠释西班牙中央与地方间关系。如今事隔两年多后，加区“独立”风波又起，原因究竟何在？西班牙中央政府又该如何应对呢？

以“独立”为主要政治目标，加区政治生态恶化势头不减

引发此次加区骚乱的原因很多。首先，主张“独立”或寻求“独立”成为近年来加区地方政治的“主流”，最近几届的地方政府均以实现加区“独立”为政治目标，对加区民众价值觀产生直接影响，造成“独”派势力上升。迄今为止，加区前主席普伊格德蒙特仍然在逃，比利时司法部门将于今年12日8日讨论是否以西班牙政府向欧盟成员国发出的逮捕令作为法律依据，将其遣送回国。在逃期间，普伊格德蒙特利用和寻求一切可能的机会寻求外部支持并不断宣扬加区“独立”主张。2018年5月14日，加区议会以66∶65的投票比例，选举吉姆·托拉为加区新主席，从而结束了西班牙政府对加区实施的紧急直接管理。但吉姆·托伦不仅与前主席来自同一党派，也是他的追随者。自2018年5月19日新一届加区政府正式成立、托伦出任加区地方主席以来，加区政府仍以地方“独立”为目标，托伦甚至公开表示：“普伊格德蒙特仍是我们的主席，我们也将忠于2017年10月通过的建立一个独立加泰罗尼亚共和国的（公投）决定”。目前执掌加区地方政府的是三大“独立”党派，托伦所在的党派加泰罗尼亚联盟党（JuntsxCat）是加区第二大党，还有同样主张“独立”的加泰罗尼亚共和左翼党（ERC）和人民团结候选人党（CUP），三大“独立”党派拥有议席数总计70个，占了加区地方议会全部135个议席的多数，加区地方政府由“独立”党派完全掌控。本届加区政府上任以来，在加区“独立”问题上采取了两面态度，一方面，为了让中央政府尽快解除对地区行政事务的直接管控，新政府表示忠于和履行西班牙国家统一基本原则，但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却始终与身处比利时的在逃前主席保持着各种各样的联系。加区主席托伦还多次公开表态将伺机再次举行“独立公投”。

其次，当前西班牙极不寻常的政党政治态势不仅使中央政府未能有效迅速遏制加区“独立”势头，还造成西班牙政党政治版图持续向碎片化和极端化方向发展，也为党派分裂和“独派”势力壮大提供了政治空间。2019年11月10日，西班牙即将迎来自2015年大选以来的第四次全国大选，四年内迎来第四次大选，这是极不寻常的。当前西班牙政治的无序发展，严重削弱了执政党或看守政府的政治威信和执政能力。自2015年12月的全国大选以来，西班牙政治版图出现两大重要变化：第一，传统党派在选举中的得票率下降，尤其是人民党，受党内高官腐败丑闻影响，支持率一路下滑，2018年6月人民党首相拉霍伊在不信任案中被弹劾，成为自西班牙民主转型以来首个被弹劾下台的西班牙首相。拉霍伊被弹劾后，工社党绕过选举程序直接上台执政，工社党领袖桑切斯接替拉霍伊出任首相，但工人社会党在本届议会中只有84席，成为西班牙近40年来最弱势的执政党，使其执政处于不利地位。2019年2月13日，在加区两大“独立”派政党加泰罗尼亚民主和欧洲党（PDeCAT）和加泰罗尼亚左翼共和党的反对下，西班牙政府2019年财政预算案最终遭到西班牙众议院否决，这直接导致了4月28日的四年来第三次西班牙全国大选的发生。第二，西班牙的政治碎片化现象加剧，极端政党力量上升。以4月28日的第三次大选结果为例，中左翼执政党工社党得票率从2016年的22.6%上升至29%，获得123个议席，未能达到议会多数;创建时间较短的极右翼政党声音党（Vox）首次进入议会，赢得10.3%的选票，占24个议席;公民党的支持率也有所上升，从2016年的13%上升至16%，赢得57个议席;人民党的支持率大幅下跌，从2016年的33%下滑至16.7%，仅获得66个议席;四年前异军突起的极左翼“我们能”党由于党派内部分裂，仅获得42个议席，选民支持率从21.1%降低至14.3%。西班牙主要政党力量出现了明显的重新分化组合。值得注意的是，极左翼或极端右翼政党力量的上升，正在成为影响西班牙政局稳定的主要因素。

2019年10月27日，反对加区“独立”的民众在加区首府巴塞罗那举行了大规模游行，表达对西班牙宪法的支持。

最后，各党派缺乏合作意愿，令看守政府陷入组阁僵局。2019年4月28日的选举结果凸显了西班牙政党的碎片化格局，再次考验了政府的执政能力。工社党成为唯一一个议席数超过100的党派，但与176席的议席多数仍相距甚远，必须联合其他党派才能顺利组建新政府。然而，在长达半年的时间内，工社党与任何党派均未能达成联盟协议，各主要党派或者在加区“独立”、或者在刺激经济、或者在社会公平等诸多方面分歧严重，未能达成共识。工人社会党只能履行看守政府职能，维持长达半年的看守政府僵局。显而易见，西班牙各党派之间缺乏合作诚意，过多考虑党派自身利益，不顾民众需要稳定政府的强烈呼声。这一不平常的政治环境削弱了看守政府的凝聚力，造成只要西班牙中央政府做出与加区相关的任何举动就会触发加区“独”派发起的新一轮大规模抗议活动的情况，从而严重影响地方社会秩序和国家稳定。

加区局势仍不容乐观

近年来加区“独立”风波产生的负面效应与加拿大魁北克地区“独立”风波后产生的负面影响几乎如出一辙。加区大约3000多家大企业总部或公司纷纷转移到西班牙其他地方，直接冲击了加区的经济增长，该地区对外来投资的吸引力也持续下降。2017年之前加区对西班牙国内生产总值（GDP）的贡献率达到25%，2019年的统计数据显示这一比例已经降至19%。原本富裕的加区也开始出现贫困人口增加的现象，毕业即失业的青年人口比例也在上升。谋求加区“独立”的队伍中，年轻一代人数增加。这些年轻人对加区历史的认识相对模糊，加区“独立”风波以来，社会不稳定因素明显增多，工作机会减少，加区正在失去经济发展的机会，这使得部分年轻人将这一结果与中央政府采取对加区全面接管和临时取消加区自治权利直接挂钩，迁怒于中央政府的强硬反对政策。部分年轻人受分离主义思想的蛊惑，在政治意识和价值观方面开始向“独”派倾斜。然而，从历史上看，加泰罗尼亚地区从来都没有形成独立的王国，仅是阿拉贡王国下的一个公国，阿拉贡王国并入西班牙统一王国的版图后，加泰罗尼亚始终是西班牙王国的一个地区。

当前在整个欧洲民粹主义兴起的背景下，极端左翼或右翼政治势力出现或上升已经成为常态，形形色色的分离主义运动也不时在欧洲国家中出现，这都或多或少会对加区“独立”主张形成“呼应”。为了维护国家完整和统一，当前西班牙统一派政治力量应充分利用即将到来的大选机会，采取更加有力的选举策略，尽快组建新一届政府，不断完善中央与地方自治关系，寻求更为和谐的中央与地方关系模式，从而可以有效遏制加区“独”派影响力不断扩大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