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再度推迟开启西巴两国入盟谈判

徐刚

10月18日，欧盟外长会议未就开启同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入盟谈判达成一致。随后，欧盟表示将启动同两国入盟谈判的讨论推迟至2020年5月欧盟—西巴尔干萨格勒布峰会前进行。这是两国入盟谈判启动在今年第二次遭到推迟，引发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西巴地区以及欧盟内部甚至国际社会的广泛反响。

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政坛博弈加剧

2018年6月28日，由于马其顿与希腊签署关于马其顿国名更改的协议等积极因素，欧盟决定为一年后同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启动入盟谈判“开绿灯”，并于9月27日启动与两国入盟谈判前的技术筛查。2019年1月马其顿正式更名为北马其顿后，随即同北约29个成员国签署加入北约议定书，成为北约新成员只剩各国的批准程序。然而，欧盟并未在2019年6月“兑现一年前的承诺”，决定将启动两国入盟谈判推迟至10月。10月，欧盟又作出推迟决定。

此次的推迟决定在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引发“震动”。10月19日，北马其顿总理扎埃夫指责欧盟没有信守承诺，强调已经完成所有承诺的北马其顿受到“不公正待遇”。同时，扎埃夫勇于“担责”，决定将辞去总理职务，以促成提前大选。次日，北马其顿各政党领导人举行会议同意于2020年4月12日举行提前大选。很大程度上讲，北马其顿与希腊达成国名更改协议缘于扎埃夫领导的马其顿社会民主联盟的积极努力。反过来说，扎埃夫及其领导的执政党承受着巨大的“入盟前景压力”，欧盟的推迟决定会在多大程度上使失望的选民在提前大选中进行“报复”难以预料。有分析认为，2020年4月12日这个时间的选择并非随意，因为北马其顿入约只剩下六个成员国的批准，或在届时实现。同时，将于2020年5月举行的萨格勒布峰会是启动同两国入盟谈判的下一个节点。这些或许都可成为扎埃夫及马其顿社会民主联盟竞选的“加分项”。然而，也有评论指出，倘若对国名更改协议持否定态度的内部革命组织民族统一民主党上台，或将与上台不久且同样持反对意见的希腊新民主党一道使国名问题产生新的微妙变化。就连扎埃夫也表示，未能启动入盟谈判使得国名更改协议的积极意义“大打折扣”。

阿尔巴尼亚的反响同样强烈。早在今年6月欧盟决定推迟启动入盟谈判后，阿尔巴尼亚反对派便借机对执政党和总理拉马发难，认为“这是欧盟对拉马政府发出的一个明确信号——没有管理好自己的国家，因此没有资格开启谈判”。10月欧盟再次决定推迟后，主要反对党民主党主席巴沙指出，“欧盟拒绝了拉马，而不是阿尔巴尼亚。责任在于拉马，而不是阿尔巴尼亚。”巴沙表示，拉马应该辞职，效仿北马其顿政府将权力交还给人民。拉马本人则表示，阿尔巴尼亚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未能启动谈判的原因在于欧盟内部不团结。他还强调，阿尔巴尼亚不会举行提前大选。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各方的口水仗还将不断上演。用现任阿尔巴尼亚议会融入欧洲一体化委员会主席哈伊达里的话说：欧盟的否定性决定将进一步撕裂阿尔巴尼亚原本脆弱的政治。

西巴地区：陷入新的“不安”？

西巴地区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没有一个国家或地区与他国或地区不存在领土和边界争端、民族分歧及相关历史遗留问题。换句话说，西巴地区问题具有较强的相互关联性。于是，诸如马其顿国名争端解决之类的重大事件得到了广泛赞许，并被视为推动地区和平与进步的突出典型。所以，当欧盟再次作出推迟决定后，人们对于欧盟的不满与批评主要集中于北马其顿没有得到应有的回馈，其他西巴尔干成员由此产生强烈的“心理反应”。

西巴国家主流媒体都对此事进行了跟踪报道。不少分析认为，欧盟的决定对西巴国家的入盟信心和积极性是一种打击。还有人担忧，这或将进一步激化地区国家疑欧和民族主义情绪，使这些国家与欧盟渐行渐远，甚至重新点燃民族主义思潮。同时，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指出，再度推迟决定使西巴国家认识到仅仅依靠西方邻国是不够的，我们的前途还要靠自己。黑山共和国总统久卡诺维奇认为，该事件使地区所有人都感到非常失望，它不符合地区和欧盟的利益。此外，不少人担心欧盟在西巴地区的“不作为”将为俄罗斯、土耳其等国家扩大在该地区存在提供空间和机会。波黑主席团轮值主席、克族成员科姆希奇致函欧盟领导人，强调该事件将给波黑带来消极影响，同时不可避免在本地区产生疑欧主义，并强化其他因素和影响势力在本地区的存在。保加利亚总理鲍里索夫表示，在这个“决定性错误”发生后，激进主义回潮、域外势力如土耳其、俄罗斯等影响增强不再是意外。来自希腊激进左翼联盟党的欧洲议会议员库洛格鲁认为，欧盟此举将为外部势力进入西巴地区打开大门。扎埃夫更是直言，欧盟的决定将增强第三方特别是俄罗斯在西巴地区的影响力。颇具意味的是，在10月25日意大利维罗纳欧亚经济论坛期间，俄罗斯常驻欧盟代表奇若夫向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发出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邀请。

2019年11月4日，北马其顿总理扎埃夫（右）会见到访的欧洲议会议长萨索利。

欧盟：扩大与深化之争的继续

作为唯一反对两国启动入盟谈判的国家，法国主张欧盟首先进行内部包括扩大程序的改革。马克龙多次表示，如果28国不能就内部事宜协商一致，何谈29国或30国？因此，在欧盟内部改革尚未完成前不应接纳任何新成员。有评论指出，从国内角度讲，马克龙不希望给反对派国民阵线留下“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人抢夺法国人工作机会”的口实;从欧盟层面看，法国高举团结、责任大旗，对波兰、匈牙利和罗马尼亚等在法治和腐败问题上“糟糕的国家”抱有情绪，更不乐意未来的扩大进程“重蹈覆辙”。

然而，在启动谈判事宜上，并非只有法国“一个例外”。荷兰、丹麦和西班牙只赞同北马其顿而反对阿尔巴尼亚启动入盟谈判，认为前者可先于后者进行。而德国、意大利不仅赞同有条件开启谈判，同时反对将两国“脱钩”。不难理解的是，这些不同主张反映的是成员国在欧盟扩大问题上的自身考量。有评论指出，德国的立场是“经济利益至上”原则的体现。2014年德国倡议启动以经济社会发展为取向的“柏林进程”，主要意图是将西巴地区纳入其经济影响圈。

进一步说，从过往经验看，欧盟国家特别是主要大国关于扩大与深化的矛盾长期存在。如果联想入盟进程“领先者”塞尔维亚、黑山过去近一年来没有任何新的談判进展以及欧洲议会通过一年多的《科索沃公民签证自由化决议草案》迟迟未能获得批准，那么，这次欧盟的推迟决定也就容易理解了。而且，即使是已经入盟的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仍然受“合作与确认机制”约束，其加入申根区愿望因荷兰等国“阻拦”迟迟不能实现。显然，在所谓的欧盟信誉面前，利益特别是关涉成员国自身的利益才是各方优先考虑的。

10月24日，欧洲议会通过《支持开启同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入盟谈判》的决议;30日，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莫盖里尼同西巴地区领导人举行任内最后一次工作会见。新任欧洲议会议长萨索利确定将于11月和12月分别访问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这些都是欧盟机构为提振和坚定西巴国家特别是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入盟信心而采取的重要举措。甚至，还有报道表示马克龙或于近期访问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以作“安抚”。

从整个扩大进程来看，欧盟此次的推迟决定实属正常，法国的做法也见怪不怪。在未来充满困难的入盟进程中，欧盟（或成员国）都会在“条件性”上做足文章，而法德较量仍是关键所在。就开启两国谈判来说，2020年萨格勒布峰会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届时欧盟将作出何种决定以及欧盟内部将进行怎样的协调值得关注，而这个决定对两国、整个西巴地区和欧盟产生的影响无疑将更加深远。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欧洲‘难民危机与民粹主义问题研究”<16CMZ027>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