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多险胜，大选“撕裂”加拿大

程宏亮

2019年10月19日，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奔赴安大略省参加竞选集会，为自由党拉票。

10月21日，加拿大举行联邦众议院选举，执政的自由党涉险击败保守党，总理特鲁多实现连任。根据加拿大法律，胜选政党只有在国会众议院338席中赢得过半数即至少170席后才能组建多数政府。自由党的席位数从选前的177席减至157席，特鲁多政府从多数政府沦为少数政府。尽管当前加拿大失业率维持在近70年最低位，经济表现整体尚可，但是自由党不仅未实现多数政府目标，反而赢得很艰难。本次选举中，自由党和保守党及两党党首特鲁多和希尔之间相互攻讦，其恶劣程度在加拿大史上罕见，连特鲁多都称这是一次“肮脏的选举”。在本次大选中，加拿大两股思潮激烈碰撞，在选后加拿大也呈现出了“被撕裂”的状态。

“进步”还是“保守”

2015年联邦大选，特鲁多带领处境不佳的自由党横扫执政六年的保守党，组建了多数政府，成为加拿大史上第二年轻总理。执政四年来，特鲁多秉持进步主义理念，以多样性、包容性对外示人，加上作为在加拿大历史上留下重要印记的前总理老特鲁多之子，一时名冠天下。尤其是美国民粹主义兴起后，特鲁多更成为北美地区对民粹潮流不满舆论的宠儿，一些美国主流媒体甚至公开发问，“为什么他不能成为我们的总统”。然而，正是特鲁多任内，加拿大出现了“被撕裂”的迹象。

首先是其进步主义内外政策引发争议。特鲁多上任后，提出要“真正变革”，即进一步弘扬加拿大多元文化主义理念，就女性平权、移民和难民问题等提出了更有进步主义色彩的理念和政策主张。其内阁部长中，男性和女性各占一半，是该国史上首个实现性别比例平衡的内阁。为尽可能体现多元性，其内阁除欧洲裔外，非裔、亚裔及锡克教徒等不同族裔和宗教背景的人也占有很大比例。针对特朗普政府反移民和难民的做法，特鲁多予以高调批评同时，也进一步向移民和难民敞开怀抱，与美国形成鲜明对比。2018年，特鲁多政府更推出“百万移民计划”，想在2021年前每年接收35万新移民、三年引入100万新移民。他还主张积极应对气候变化，批评特朗普否认气候变化的说法及政策，推出碳排放税政策以减少加拿大碳排放量等。这些政策和做法使加拿大在面临“美国优先”冲击的西方世界内赢得不少声誉，特鲁多一度被视为西方自由民主的新象征。

但是，这些政策也引发了反弹，如其移民和难民政策。作为人口不满4000万的移民国家，加拿大只有不断引入移民才能满足国内劳动力市场需求。但是随着难民大量涌入，相关的治安、教育和就业等问题也层出不穷，联邦和地方政府支出增大，导致收支进一步失衡，引发舆论和民众的不满。碳排放税虽然符合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潮流，可对于阿尔伯塔省等以油气业为主且正经历经济困难的资源大省而言并非好消息，当地民众为此曾举行大规模游行。

保守党和其他反对党则提出保守且偏“右”的政见，民粹主义力量兴起。特鲁多治下的加拿大在经济上整体表现不错，就业岗位持续增加，失业率降至70年来最低水平，但是上述政策引发的不满使保守党等反对党提出相对保守的政见成为可能。如保守党对移民和难民的态度更为谨慎，希望收紧相关政策;反对特鲁多试图加强枪支管控的政策;反对并主张取消碳税，主张由各省自行决定;等等。其他政党如人民党，甚至提出要“对移民说不”等口号，这种“政治不正确”之事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

在民間，受特鲁多政府政策刺激和“特朗普现象”影响，一向对民粹和极端观点“绝缘”的加拿大社会也悄然变化，民众中出现民粹主义态势。有民调显示，过半受访者对民粹主义持开放态度，不少人认为加拿大会朝民粹方向发展。这在地方选举中也有反映，如一些民粹主义人士当选省市长，他们的政见与特鲁多针锋相对。保守党党首希尔利用了这股潮流，极力把特鲁多塑造成侵害普通民众权益的精英权贵形象，有效抬升了保守党选情，使保守党在国会席位从选前的95席增至121席。

加拿大出现“前所未有的裂痕”

伴随着这次大选，加拿大社会出现了“该往何处去”的争论，由此导致选情胶着而激烈，甚至引发“美国干预”。选举结果更被认为呈现出了加拿大“前所未有的裂痕”。

本次大选选情之胶着及相互攻讦之恶劣历史罕见。此次选举中，两党民调势均力敌，双方为打击对方也“火力全开”。特鲁多和自由党称希尔是“加拿大版特朗普”，称此选是“进步主义和民粹主义的对决”。希尔和保守党则猛攻特鲁多干预司法等丑闻，揭发并恶炒他从政前涉嫌种族歧视和有违政治正确的“涂黑脸”和“涂棕脸”事件，一度使特鲁多和自由党选情堪忧。作为反击，自由党揭发希尔拥有美国籍，尽管双重国籍在加拿大合法，可因为加拿大人中普遍存在“反美情绪”，很难接受一个美国人成为其国家领导人。希尔不得不公开称已向美国提出退籍。

“美国因素”成为特鲁多“险胜”的重要因素。面对特鲁多和自由党的不利选情，政治理念与特鲁多接近且在加拿大人气超高的美国前总统奥巴马距大选前一周时在其“推特”账户发文称，“我有幸在任总统期间与特鲁多合作。他是一位勤奋有能力的领导人，致力于气候变化等重大议题。世界需要他的进步主义领导能力。”美国黑人民权运动标志性人物马丁·路德·金之子也专程赴加拿大为特鲁多背书，称其“涂棕脸”和“涂黑脸”等行为“愚蠢”，可其政策值得肯定，“若我是加拿大人就会挺他连任”。这两起强力助攻效果明显，特鲁多和自由党支持率在选前出现反超态势。

本次大选也成为“一次分裂加拿大的选举”，这是加拿大主流媒体对此次选举的主要共识之一。一是自由党候选人在西部的阿尔伯塔省和萨斯喀彻温省无一胜出，虽然两省传统上是保守党票仓，可是自由党被“剃光头”还是头一次。一些中部省份还出现了独立呼声”，虽然现实中难以实现，但是也表明中西部省份对特鲁多和自由党极度不满，“国家东西分裂”。二是尽管自由党胜选，可其普选票数远少于保守党。特鲁多对此次选举带来的“分裂”心知肚明，在胜选后讲话中喊话中西部，称要做“全加拿大的总理”，会重视他们的诉求。

特鲁多政府未来不轻松

在加拿大，多数政府因执政党在国会席位过半，推出重大议题时少受掣肘，可专心施政，不出意外就能做满一届四年任期。少数政府则常常不得不寻求其他政党支持，面临较大施政难度。此前的13个少数政府执政时间最长6年，最短不足半年，一般是一到两年。特鲁多虽然明确表态将单独执政，拒绝联合政府，但其未来难言轻松，面临内外两个方向的挑战。

对内，“主义之争”可能长期持续，如何重建国内共识是眼前难题。特鲁多要实现长期执政，除了要在国会寻求新民主党等理念相近的党派合作外，更需思考如何弥合国内分歧，尤其是协调并克服其进步主义主张与中西部省份及日益抬头的民粹主义诉求之间的矛盾。目前看，受其首个任期政策及“特朗普现象”影响，民粹主义会继续在加拿大发展，这会与其进步主义政策形成矛盾。他面临着重建国内共识、在兑现竞选承诺同时平衡各群体之间不同利益诉求的难题。

对外，是否有能力理顺与主要大国关系是主要难题。特鲁多在首个任期内曾为“美墨加自贸协定”谈判与美国闹僵，后虽最终签署该协定，但因为美国两党恶斗使该协定迟迟无法在美国国会通过，这让以美国为最大贸易伙伴的加拿大寝食难安，生怕“多变”且难预测的特朗普政府再生枝节。美加两国政府在执政理念上也有巨大不同甚至冲突，未来或难免再有矛盾，如何与美国这一强邻相处成为一个问题。此外，如何处理并改善对华关系也是一大考验，特鲁多政府盲目追随美国并制造“孟晚舟事件”，使中加关系跌至冰点，让加拿大深陷中美博弈而面临困境。特鲁多在没有竞选压力后，是否有足够智慧和政治勇气解决该问题，进而实现中加关系转圜，摆脱大国博弈困境，仍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