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首位华裔总统参选人杨安泽
2019-12-10陈佳骏王晨岑
陈佳骏 王晨岑
2019年8月19日,美国民主党总统参选人杨安泽在艾奥瓦州的竞选集会上。
2017年11月6日,一名叫杨安泽(Andrew Yang)的华人作为民主党成员向美国联邦选举委员会(FEC)提交了总统候选人提名申请。起初,美国人认为他只是“一个喜欢数学的亚洲人”,竞选总统纯属“玩票”。但一年半之后,他的知名度一路飙升。凭借他的“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UBI)计划和娴熟的互联网沟通技巧,杨安泽如同传教士般吸引了一众拥趸,他们被统称为“杨帮”(Yang Gang)。
在“杨帮”的构成中,既有经济学究、对技术持怀疑态度的进步人士,也有极右翼和集合左翼与右翼的所谓“知识分子暗网”(Intellectual Dark Web)成员,当然也少不了发各种各样挑衅帖子的“网络喷子”和“键盘侠”。这种能将美国政治光谱两端的人集结在一起的参选人,在政治极化深刻的环境下实属罕见。
从“自动化威胁论”到“自由红利计划”
杨安泽1975年出生于纽约,父母均来自中国台湾。现年44岁的他已在私营部门摸爬滚打了数十年。2000年,他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博士毕业后,投身互联网创业大潮,却折戟于泡沫的破碎。2006年,他创立了一家小型考试培训公司并担任CEO。2009年,在把这家考培公司卖给教育巨头卡普兰之后,捧着第一桶金的杨安泽又创办了面向大学毕业生的非营利创业组织“为美国创业”(Venture for America)。在科技推动的乐观情绪中,这个组织大受欢迎,杨安泽因此获得奥巴马政府授予的“全球创业精神总统大使”称号。
“为美国创业”项目的初衷是通过创业精神和风险投资工具来解决社会问题,特别是为“铁锈带”青年创造机会。但杨安泽不久就体察到,像底特律和巴尔的摩这样的传统制造业城市依旧死气沉沉,越来越多的城市会步其后尘,城市青年也陷入毒瘾、贫困和绝望之中。2018年,作为竞选造势的一部分,他出版了名为《对普通人的战争》一书,对“铁锈带”社会现象进行了反思。他说他被两个问题困扰:一是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是“为什么我会成为掩饰这种现象的工具”?
杨安泽的结论是:制造业城市的衰落源于自动化,而自动化是由不可阻挡的市场意志所驱动。他指出,今天自动化汽车装配线的产出虽然同2007年相当,但却剥夺了100万个就业机会。接下来几年,自动驾驶货车会取代数百万卡车司机,出租车司机、普通职员和放射科医生等岗位也会消失。对于这些丢失工作的人来说,追求利润的企业不会为他们提供职业技能的再培训,他们因此丧失了再次融入社会的机会。杨安泽将“人力资本贬值”视为一种“流行病”,预计它会摧垮一个又一个行业,最终导致绝望情绪的蔓延乃至社会解体。
在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杨安泽觉得他之前鼓励年轻人创业是一条错误路径,他所做的一切就好比“向破了洞的浴缸里注水”一样白费力,倒不如“简单粗暴”地给那些流离失所的人直接发钱来得有效。于是他借用了“基本收入计划”的概念,并把它命名为“自由红利”(freedom dividend),即主张向每个美国成年人不附加任何条件地按月发放1000美元。而为了支付“自由红利”,杨安泽提议,对包括最终销售在内的每个生产阶段的商品和服务征收10%的增值税,同时征收碳税和金融交易税。
意外吸引“右翼”
杨安泽的一个竞选口号是“不左不右,前进”(Not Left, Not right, Forward),“自由红利计划”收获的热烈反响也确实印证了这个口号的吸引力。最近一次Hill-HarrisX民调显示,今年2月至9月,对“自由红利”的支持率从43%上升到49%。而且,该增长在35岁以下的成年人中尤为明显:从55%上升到72%,另外在共和党人(27%至30%)和无党派倾向者(44%至48%)中也体现出上升趋势。
杨安泽能从一些坚定拥护特朗普的选民当中分走一部分支持,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现象。这里有三方面原因:一是他的“自动化威胁论”在白人右翼选民群体中产生了共鸣。事实上,“自动化威胁论”与特朗普的“移民威胁论”在逻辑上是一致的。特朗普将失业问题怪罪于移民、全球化和“不公平”贸易等外部因素,杨安泽则怪罪于自动化。对于这些白人右翼选民来说,特朗普没能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而杨安泽却提供了一套令人耳目一新的叙事。
二是右翼媒体平台的推波助澜。今年2月,杨安泽上了一档美国热门播客《乔·罗根秀》,在兩小时的访谈中详细阐述了自己的理念和主张。这档节目很大一部分听众活跃于在线论坛“红迪”(Reddit)上。“红迪”的用户以白人男性为主,其中一部分又属于“另类右翼”,加之“科技对经济的影响”在“红迪”上是个热门话题,于是杨安泽迅速在“红迪”的白人右翼用户中走红。后来杨安泽还参加了福克斯电视台的《塔克·卡尔森今晚秀》,大谈自动化威胁,“另类右翼”一词的缔造者、“白人至上主义”领军人物理查德·斯宾塞(Richard Spencer)发推特表示支持杨安泽。这些都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右翼群体对杨安泽的好感。
三是“杨帮”对数字媒体的精准操纵。杨安泽在Gab、4chan、8chan等右翼聚集的社交论坛上非常火,其背后显然有系统性的操纵。“琼斯母亲”(MotherJones)网站最近分析了“杨帮”是如何通过游戏聊天软件Discord扩散杨安泽的影响力的:在Discord上,有一个专门支持杨安泽的聊天小组,在每次民主党辩论前,其主持人都会发布一个策划好的主题标签,小组成员再将主题标签在推特上扩散,这样就能保证“亲杨安泽”的推文能被更多人看到。比如在今年7月第二次民主党辩论的时候,他们推出的#ReturnofTheYang主题标签在推特上被转发超过一万次。如果加上“红迪”等论坛的扩散,覆盖面还要大许多。
“杨安泽现象”的影响
尽管杨安泽有一定的媒体曝光度,也有大量草根人士帮他散播影响,但他在各种民调上的支持率基本都在3%上下,这与动辄获得超过20%支持率的前副总统乔·拜登、马萨诸塞州联邦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等民主党参选人是没法比的。目前距离明年民主党首场初选“艾奥瓦州党团会议”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可以说,杨安泽获得提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观察的不是杨安泽最后能走多远,而是杨安泽的政策影响能走多远。
虽然外界对“自由红利计划”褒贬不一,批评者质疑钱从何来,其“派发模式”与民主党另一个广受关注的政策口号“工作的尊严”(最早由俄亥俄州民主党联邦参议员谢罗德·布朗提出)是否冲突。但不可否认,杨安泽反复提及的自动化和人工智能“扩张”对工人就业所产生的威胁,正在美国政商学界进行严肃讨论。在10月的第四场民主党辩论上,沃伦和杨安泽就这个问题有过正面“交火”,前者认为失败的贸易政策才是导致失业的原因。辩论结束后,美联社发布了一份事实核查报道为杨安泽背书。接着,著名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在《纽约时报》上撰文反驳,呼吁民主党人不要“掉进机器人的无底洞”。
不过,无论正方和反方的辩论结果如何,其最终落脚点还是寻找解决方案,因为选民不会过多在意是什么原因导致失业,只关心他们将来如何才能养家糊口。因此,未来即便杨安泽退选或败选,也不能排除民主党甚至共和党政客采用杨安泽部分竞选政策主张的可能性,两党对“铁锈带”白人选民的争夺也将是美国在今后相当长时间里的政治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