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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民族价值探析

2019-12-09李京桦

关键词:中华民族民族价值

李京桦

(天津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天津 300387)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我国与各国之间交往的增多,中国与西方之间价值观差别和冲突逐渐显现。在中华民族价值面临地理、社会、政治挑战时,习近平总书记在一系列重要讲话中对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等的密切关注,具有重要的建设性意义。“中华民族”概念是中国人民危急时刻的积极选择,是以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实现民族解放和民族独立为导向的价值追求。换句话说,价值追求是“中华民族”概念萌发的主要因素并构成了中华民族意识的内涵。新时代,为了更好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我们需要探讨中华民族的价值共识,以便更好的凝聚共识。

一、现代民族的政治意义及价值内涵

民族价值受特定的关于民族是什么的观念影响。只有清楚的了解中华民族概念产生的历史,我们才会清楚它在历史上所发挥的作用,也会清楚作为主导性话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在新时代传递出来的价值和表征的意义。

(一)民族的政治意义:现代性民族国家话语的形成

人们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产生了彼此归属和依赖之情,形成了用祖先崇拜、血缘亲属以及家规、家风来定位每一个人身份的方式,并因此有了宗教、艺术、文学以及神话传说和历史。这种最初的群体组织形式,比较依赖原生情感的归属感,需要和小型的、亲密的带有血缘、土地、语言群体紧密结合在一起。(1)[美]阿尔君·阿帕杜莱:《消散的现代性——全球化化的文化维度》,刘冉译,上海:三联书店,2012年版,第183页。霍布斯鲍姆曾形容这一时期的民族,它所具有的政治甚或民族的暗示,不会高出“吉普赛知识学会”这一团体所带有的色彩。(2)[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2页。一直到罗马时期,“Nation”还是和“gens”一样,指的是还没有组织为政治结合体的族群。(3)[德]哈贝马斯:《哈贝马斯精粹》,曹卫东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52页。真正发挥民族对其他事物积极作用(价值)是它与全体国民结合之后的政治意义。

现代意义的民族源于卢梭社会契约和全民意志的观念。卢梭曾思索让宪政制度得以传的久远并将法律精神铭刻于公民心灵之中,他提出,达到这一目的唯一路径就是创造祖国之爱,而为了型塑祖国之爱,关键在于创建一个民族共同体。(4)萧高彦:《西方共和主义思想史论》,北京:商务出版社,第2016年版,第195页。卢梭的观点说明他拒绝民族的自然基础,而主张它是政治艺术产品的观点。在卢梭那里,民族的政治工具性价值是提升灵魂的艺术,它可以形成一种普遍的精神,并通过这种精神取得超越民族之外的更大目标。现代民族作为一个政治实体和独立主权的含义与“民族”最初的意义大不相同。这一观点又因为美国独立战争和法国革命发扬光大。

所以,卢梭民族原则的重要影响是民族与国家结合之后所提供的一套信仰体系和价值观,即美国和法国革命中所表现出来的政治价值。作为政治工具,民族主义的先驱以及诸多推动“民族概念”的激进派,大力鼓吹借政治手段来建立民族。(5)[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 11页。由此,美国通过建国创建了新的民族,法国也通过革命建构了一个民族。之后,从 19世纪到20世纪之间,与自由、民主、人权和主权相联系的民族价值不仅影响还改变欧洲国家的走向,对欧洲经济发展和社会变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更对亚非拉等国家的反帝国主义运动发挥了巨大的影响力。这一时期很多国家借用民族意识和情感,形成了超越民族原始形态的建国价值。

民族最重要价值是全民族同胞之间的平等的政治原则。它可以提供一套现代性信仰、制度规则和行为方式的能力;它可以监督人们在历史中找到民族历史中对自由、理性和正义承诺的指示。正是通过民族的政治价值,潜在的民族意识转变为自觉的民主追求,并提升为民族精神。从政治观念方面来说,民族国家与传统国家是完全不同的。吉登斯曾指出,与传统国家相比较,民族-国家是统治的一系列制度模式,它对业已划定边界(国界)的领土实施行政垄断,它的统治靠法律对内部和外部暴力工具的直接控制而得以维护。(6)[英]安东尼·吉登斯:《民族-国家与暴力》,胡宗泽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1998年版, 第147页。吉登斯的国家形态演化方式表明,现代民族国家得益于主权观、行政力量的发展。

民族国家建立之后,民族的第二个用处是在经济方面。民族国家建立之后不断的强化民族对于以主权国家为单位的贸易经济发展的作用。民族国家所提出的国民经济、人民经济等词语都是为了强调作为“国家的民族”经济的发展。莫里纳里说:“将人类根据民族为单位划分为不同国家,是相当有效用的,因为民族国家能产生出强大经济利益。”(7)[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6页。汉密尔顿支持强势政府,他认为伟大的国家应该采取的措施:如设立国家银行、国家必须承担州的国债、发行国债、提高关税保护、保护国营企业以及强制征收货物税等都是为了塑造美国的民族性。(8)[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7页。正如安德森所言:“民族属性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政治生活中最具普遍合法性的价值。”(9)[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页。民族的内涵必然包括对国民经济的保护,而且由国家主导,自上而下有系统的推动。

(二)民族内在价值的凸显:民族的特殊性和目标价值

民族的政治含义尽管在法国大革命到反对殖民统治时期发挥了惊人的神效。但是,我们不能忽视19世纪末期 “族裔和语言成为界定民族的重要标准”(10)[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00页。对民族主义走向的影响。这一时期的思想潮流属于一种群众性的语言民族主义。正如吴叡人在为《想象共同体》共同体所写的导读中所阐述的那样,民族独立、共和革命与民族语言理念在19世纪前半叶的欧洲孕育了一波民粹主义性格强烈的语言民族主义。(11)吴叡人:《认同的重量:想象共同体》,[英]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世纪出版社,2013年版,第10页。但是,现实中每个原型民族都成为国家是不可能的。由此,为了解决民族历史与命运塑造的自然共同体和政治建构的共同体概念之间的矛盾,为避免狭隘民族主义带来的分裂和暴力,已独立的多民族国家主动地寻求共同的历史和文化根源,以期望形成与国家主权一致的民族单位。把 “民族国家”建设与国家建设联系起来的观念凸显了民族存在的终极意义。为了解这一终极意义,我们需要对民族价值作出柏拉图哲学方式的思考:民族存在确实有其存在的结构和道理,关键是我们需要认清楚它存在的意义。

第一,承认民族存在的特殊性价值。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跨民族成员越来越多,斯大林时代的民族概念中四个共同要素越来越限制民族成员之间的认同,寻找民族共同的根成为一种时代所需。共同的历史文化是一个民族不同于其他民族,成为本民族的重要组成要素。如同耶尔·塔米尔所言,文化语境的重要性不仅决定着我们的道德身份还影响着道德反思,更重要的是它影响着我们最普通日常生活中的习惯,吃、住、用等方面;(12)[以色列]耶尔·塔米尔:《自由主义的民族主义》,陶东风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7年版,第26页。一种文化权利就包含了参与公共领域的权利 ,在这个公共领域中,个体可以分享同样的语言,记忆同样的历史,崇拜同样的英雄,享有充实的民族生活;文化的重要性还表现在,通过与过去的联系,文化有助于民族的主张成为自然的、真正的、独特的。(13)[以色列]耶尔·塔米尔:《自由主义的民族主义》,陶东风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7年版,第81页。

共同文化遗产或历史纽带所组成的同呼吸和共命运的感情是一个民族不受外在标准评价,在漫长历史中内在于每个人民的“事物”(14)欧阳康:《文化反思与价值建构——全球化与民族精神》,见[美]G.John M.:《探究民族精神的价值》,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7页。。民族这种特殊的纽带能在人们心中诱发出无私而尊贵的自我牺牲和自觉的使命意识。民族的特殊性(内在)价值是民族意识和情感的根源,决定了民族这一规范不能被世界主义所代替。

组成民族意识的种族文化、语言、宗教及哲学思想构成是民族的内在价值。民族成员通过它的内在价值诠释他们与统一领土内其他公民之间的关系。忽视民族的内在价值仅仅把民族作为实现自我利益工具的人是不会真正热爱自己的民族和国家的。因为大众的利益不同、追求不同,归属感也有差异,过分强调工具价值会导致民族精神涣散,内聚力弱化。民族的内在价值提供民族同胞特殊的团结情感和义务,引导民族国家政策向着有助于人民幸福、同胞之间的协作和关怀、公共美德、自豪和自信等价值的形成,这既是民族精神发挥作用的体现,也是民族精神内化的必然要求。

第二,把培育新的政治文化认同作为国家建设和价值共识形成的目标。当今,越来越多的民族国家感觉到这股合并民族性和政治目标两种力量的民族概念,最能集中人民效忠、归属的情感;是最能把人民团结起来的手段,但是处理不好会影响国家的稳定和安全。因为政治与民族先验性标准重叠导致民族本质过于驳杂。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一定要为民族找到固定不变的本质,只会导致自我需求和认同的冲突和分裂。大多数民族国家都具有多样性的族群,民族观念的多元成为民族冲突和暴力发生的原因之一。由此,不少国家开始思考建立现代国家统一的价值规范问题,并以此为国家建设的目标和一项重大社会工程。比如,美国、新加坡和瑞士等多民族国家就采取政策措施在国家建设中回应共同文化、语言和民族性等民族的先验性标准所带来的问题。这些国家把民族国家建设作为一个需要长期努力追求的目标和结果。

民族原则是“共和原则”和“民主原则”的根源。(15)萧高彦:《西方共和主义思想史论》,北京:商务出版社,2016年版,第195页。如果我们坚守民族价值是民族同胞的平等和共同富裕价值,那么,国家建设以民族为目标有许多益处:一方面,民族情感所带来的特殊性可以推进国家政策的顺利实行。米勒认为“民族”成员有许多其他成员身份所未能滋生的互惠作用,如保卫整个民族的故土、发扬历史先人的美德、以福利制度帮助弱者等等。这些与公民权利义务相关的“互惠”如果没有“民族性”加以支撑,将不可能获得实现,因此培养民族认同(或国家认同)是必要的。(16)Miller.David, On Nationality. Oxford: Claredon Press.1995.68-72.另一方面,米勒强调的人们对于归属的渴望和迷惑同样可以通过“政治认同”来解决。国家建设把民族的共同语言、奋斗历史和共同的荣耀、自豪作为国家政策刻意和努力追求的结果。国家不但可以通过良好的政治制度共识维持和支撑民族高尚精神的形成,而且可以通过公民利益、国家制度、法律、税收等一系列公共政策和国家宣传,来获得一种共善价值的指引。

二、中华民族概念:统一民族国家的叙事和规划

中华民族自觉的民族意识萌发于外来武装入侵之时。从鸦片战争到甲午战争及至抗日战争,随着国外势力武装入侵所带来的屈辱、压迫和屠杀等惨烈事件的发生,一大批仁人志士在寻求救国道路的过程中,被一种“天命使然,别无他求”的使命感所召唤,主动接受了西方民族国家形成时期的民族观念,提出中华民族概念,并形成抵抗外敌的自觉民族意识。由此,在民族危亡之际,中国知识分子不可避免的接受和采纳了民族国家的一些功能和符号,并以民族国家的价值规范来规划一个走向统一的中华民族。

(一)外敌武装入侵下政治民族概念的引入

近代以来,在外国武装入侵下,民族这种具有突出政治内涵的社群形式受到了中国知识分子前所未有的重视,“民族”概念也成为描述和分析人类群体的重要工具。(17)周平:《民族国家认同建构的逻辑》,《政治学研究》2017年第2期。面对国家危亡,一大批知识分子开始沿着现代民族主义的方向来思考问题。1905年,梁启超在《历史上中国民族之观察》一文中从历史的角度得出中国的多元性和混合性不可分割的理性结论。据此,梁启超提出“中华民族”的概念:“中华民族自始本非一族,实由多民族混合而成”(18)梁启超:《饮冰室专集(41)》,《历史上中国民族之观察》,上海:中华书局出版社,1989年版,第4页。,摒弃了大汉族主义思想,承认中国历史形成的多民族的事实,为各民族之间的大联合和团结奠定了理论基础。这一时期,接受现代民族主义思潮的还有孙中山先生。他受美国独立革命之后,美利坚民族突飞猛进发展的影响,开始考虑民族主义在社会变迁中的作用。之后,陆续有一大批学者致力于探索民族觉醒对于国家富强、民族强大的重要作用。

在中国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民族“天赋使命”的情感价值为种族主义话语向爱国主义精神转换提供了转换的桥梁。“中华民族同胞要团结起来”“中华民族要强大和复兴”“中华民族要反对剥削和压迫”等成为维护国家主权和争取国家独立的最有力的政治话语。所以,中华民族自觉的民族意识是在外国势力残忍、凶暴的欺压以及民族危机的逐渐加深中萌发和形成的。中国人民对外国外族侵略者的仇恨、愤怒等因素激发了中华民族意识和情感。中华民族价值表现为外来武力征服下产生的休戚与共的情感、强烈民族复兴意识和共同抵抗外敌的意识。此时,中华民族价值观念最大限度的号召全国人民抵御外侮,为国家的独立、主权而奋斗。

(二)1949年以前:民族国家话语规划下的中国统一

中华民族概念在中华民族解放运动和反对帝国主义运动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毛泽东同志非常重视培养民族独立和解放意识,在抗日战争中,为了鼓励军心,毛泽东特别指出,文化教育应以提高和普及人民大众的抗日知识技能和民族自尊心为中心。(19)《毛泽东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68页。中华民族解放和中国共产党取得政权的关键在于调动了农民的民族意识。1935年日本侵略华北地区而国民党政府继续妥协,由此激发了全国农民保卫国家的精神。1936年,顾颉刚这样写道:“至于我们的过去,我们仿佛在梦里。”是到觉醒的时候了。(20)Schneider,Laurence A.1971.Ku Chiech-kang and China’s New History:Nationalism and the Quest for Alternative Traditions.Berkeley,Calif.PP189-191.这种觉醒是民族意识的觉醒。觉醒了的民族可以清楚认知外国侵略者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由此,面对日本侵略者疯狂的屠杀和侵略,云南、新疆、西藏、内蒙、湘西等各地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人民也纷纷加入了抗日队伍。中国共产党非常重视少数民族的抗日力量,并根据不同时期的需要,制定了不同的民族政策,帮助少数民族建立自己的军队打击日本的侵略,帮助少数民族从被压迫剥削中解放出来。共产党在延安期间也秉持理论联系实际,解放思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实事求是的革命精神,这都促进了中华民族的民族价值的形成。

中华民族的历史使命感调动了中华各民族人民的力量赶走了帝国主义,实现了民族独立和解放。黄兴涛、王峰曾指出,抗战时期,曾出现大量直接蕴涵着传播和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意义的各种话语,例如“中华民族危亡”“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全民族抗战”“中华民族性” “民族英雄”乃至贬义的“民族败类”和“民族罪人”等等。它们可以说既是“中华民族”现代认同的产物和某种集中体现,又因其本身具有标语口号的流行传播之符号功能,因而反过来有力地引发、推动了“中华民族”现代认同的进程。(21)黄兴涛,王峰:《民国时期“中华民族复兴”观念之历史考察》,《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6年第3期。作为主流政治话语,走向统一的民族是中华民族规划的一部分。由此,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前夕的1949年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通过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以临时宪法的形式规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为新民主主义国家,是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团结各民主阶级和国内各民族的人民民主专政”,这一规定实则成为中华民族的价值规范。

(三)社会主义改造到改革开放之前:民族话语下潜在冲突的忽视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中国共产党所提倡的社会主义改造计划以及所建立的爱国形象获得了人民高度的支持。中国共产党在人民的支持和希望下,通过土地改革,透过城市及农村的经济改造,将权威落实到了社会的各个层次。中国共产党成为第一个有效整合全中国人民力量的政权的原因在于,中国共产党把革命时期所建立的一套完整的意识形态——彻底认识资产阶级,让穷人翻身,建立中国共产党为代表的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民主国家,通过土地革命渗透到了全国,并内化到人民中。

但是,革命时期所形成的共同抵御外侮、民族平等、政治解放等民族意识和国内建设时期的爱国主义有很大的区别。革命时期的政治意义的民族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民族国家意识,而是带有鲜明仇外情绪和我族意识的民族意识。这种由国际冲突产生的民族意识和民族情感在建国运动时期是有利的,国家建立成功之后,民族话语需要合理的价值引导才能自觉转化为对国家建设有利的力量。

这一时期,国内外环境的压力导致我们忽略了国家建设需要新的文化认同。这时的中国,国家建设一方面背负着冷战、不同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外敌入侵和历史光荣等重重的压力,另一方面国内人民正处于民族解放运动所带来的信心膨胀和自豪状态等条件下。我们几乎没有条件思考中华民族价值所能诠释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与过去的不同,也无法正确认知传统文化下的国民素质中的公共美德、国家观念、法治精神、组织纪律观念等不足的情况与国家建设之间会存在冲突。

回顾历史,我国传统文化有着开放和封闭性共存的特点,这影响着中华民族从五四运动时期积极主动吸收西方民族政治解放的思想演绎为1957年后排斥外来价值的事实。

改革开放后一段时间里,在高速的经济发展进程中,我们又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统一民族的共识价值对国家建设的作用。周平指出,从共同纲领到当代中国的各部宪法文本中都没有中华民族的内容,却对“各民族”和“少数民族”有明确的规定,……就不可避免的使中华民族的宪法缺位问题凸显出来了。(22)周平:《中华民族的宪法地位》,《社会科学研究》2018年第2期。少数民族文化、少数民族经济和少数民族权利问题的研究对于一个存在多元文化的国家至关重要。但是,当中华民族研究缺位时,这种研究不利于与此相关的社会政治问题解决,不利于边疆多民族地区人民政权的建立,不利于党和国家诸多政治任务的落实。(23)周平:《中华民族的宪法地位》,《社会科学研究》2018年第2期。总的来说,中华民族研究的缺位不利于中华民族统一价值的形成,不利于道德自我的实现,不利于国家的集体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目标的实现。

三、新时代提出的中华民族共同体价值共识

现代民族最重要的价值体现在被唤醒的自我与被唤醒的国家相连。被唤醒的自我能认识到自己与民族的天然联系,能产生和民族命运相连的使命感、责任感。如果我们认可人们因血缘而产生的爱、忠诚、义务等道德价值可以随着主体的不断扩展而赋予民族和国家等更大的群体,那么我们就应该清楚民族特殊性的承诺能产生巨大的动员和团结力量,对国家建设所需要的共同努力和共识凝聚具有重要的价值和功能。关键是如何认识民族这一规范价值理念。由此,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引导人们在民族精神和价值方面做出审视意义重大。这种审视有助于我们分辨哪些是促进中国人民进步的价值;有助于引导我们既关注和承认社会进步,又重视这种进步在优秀、丰富的传统文化中的平衡和协调;既重视中华民族的政治价值,又重视内在文化价值。

(一)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重视民族的开放性价值

民族意识产生于与“他者”相遇。在新时代,我们一方面需要坚持和承认那些曾经振奋和鼓励我们的中华民族是特有的价值观,一方面也必须坚持和承认那些曾经引导我们取得解放、独立和民族统一的价值。因为特有价值仅仅是强调内在价值,这种强调提供的精神比较模糊。

因此,在新时代,如果我们重视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与现代化之间的密切关系,就必须保持民族的开放性和互动性。中华民族需要在开放和交往的环境中提出适合民族之间交往和现代国家统一的合理价值规范。毕竟,在回答“我们是谁”这个问题时,这个“我们”不仅需要疆域界限,而且还需要实质的价值内容。(24)徐贲:《知识分子与公共政治》,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年版,第220页。我们必须寻求自身评价视野之外的价值,必须切实塑造中华民族共同体与其他民族的交往,才能在世界发展中找到中华民族成为自己、了解自己价值的机会。

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有关改革开放与民族精神关系的论述具有重要建设性意义。他强调,改革开放铸就的伟大改革开放精神,极大丰富了民族精神的内涵,成为当代中国人民最鲜明的精神标识。(25)《习近平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http://cpc.people.com.cn/n1/2018/1219/c64094-30474974.html,人民网,2018-12-18/2018-1-5。习近平总书记的话语不仅仅要求我们具有爱和忠诚,还必须有能力去热爱和忠诚。这次讲话要求我们一方面保持开放性提高爱和忠诚的能力,一方面又要坚持中华民族特定的生活方式。改革开放精神简单的说就是开放、务实、守法的时代精神。以改革开放精神为核心民族价值也应该表现为日常生活中的遵纪守法、按照国家要求纳税、生产出来合格的产品、努力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好本职工作等。无论如何,我们需要重视自豪感、荣誉感、爱、勇气和忠诚等价值中共同拥有的东西,并将此转化为一种更加开放、透明和具体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精神。

(二)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重视爱国主义的实践价值

当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是爱国主义时,有一点可以证明,那就是中华民族的繁荣是由于中华民族实践了爱国主义的结果。习近平总书记也提醒我们新时代的民族意识和爱国主义之间并不像外敌入侵时很容易就结合在一起。2018年5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讲到,爱国,不能停留在口号上,而是要把自己的理想同祖国的前途、把自己的人生同民族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扎根人民,奉献国家。(26)《习近平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的讲话》, http://www.xinhuanet.com/2018-05/03/c_1122774230.htm ,新华网,2018-5-3/2018-12-10.由此,我们应该更重视爱国主义成为民族核心价值的实践。

知易行难。唯有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形成以爱国主义为实现道德自我的判断标准,强调爱国主义作为中华民族精神的内在价值;唯有把爱国主义精神在全国范围内实施,爱国主义才会内化于人们的行为。在现实中,我们会很容易理解损人利己、假公济私不是爱国主义,我们清楚爱国主义要求人们做出超越关注我们私人利益和事情的事务。但是我们也要注意到历史上传统宗族制度文化遗存对公共美德和公共意识的形成有着隐性的影响。

我们坚持爱国主义成为自我实现的美德基础是因为只有爱国主义成为个体实施选择与自我反思能力的工具时,政治美德才不会成为一句空话。中华民族价值必然以美德为基础,才能升华为更加高尚和有品质的精神,那些庸俗的,只追求个人利益的价值是不会升华为民族精神的。当我们把爱国主义作为中华民族的特质时,整个国家必须形成美德有助于实现自我的氛围。美德不会自然生成,需要有一个创造美德的环境。当爱国与实现自我归属、情感满足具有一致性,爱护国家的动机才会超越对个人利益的索求。

真正的爱国主义必然包含由共同的政治文化所激发出来的团结和归属意识。当今,在我们全面倡导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时,我们迫切需要美德来引导维护这一民族同胞的信任、团结关系。国家建设需要借助人们对祖国的爱,来说明公民与他自己特定的国家、公民同胞之间的道德关系不但对国家而且对公民自身也是非常重要的。

无论怎样,我们要想真正在实践中遵循习近平总书记爱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精神核心的思想指引,就需要制度激励机制和理性社会舆论力量的支持。我们应该通过制度激励,让那些期望过美德生活的人,遵守法律并通过遵守法律和制度来满足自身对归属的渴求,避免迷茫。让人民看到爱国主义、公共美德、辛苦劳动与回报之间的正相关关系是至关重要的。树立正面的榜样力量有助于民族高尚价值的形成。唯有让大家都认识到只有拥有公共和政治美德,我们的幸福才有保障,人民就会爱国并为国家做出贡献。

(三)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重视同胞的关联价值

中华民族这一特殊的团结感情具有重要的道德价值,可以规范的约束和指引民族之内人们的行为。这种道德价值就表现在关联性与共同命运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发挥“舆论”的作用,使我们甘愿因为一个共同体的团体身份彼此之间相互合作,并为自己为什么要给予别人一定的关爱和彼此之间协作提供理由支撑。

深层次的爱国主义是把自己的人身与民族的命运紧密关联在一起的关联性。我们都属于中华民族这个群体,我们认为中华民族的存在对我们都是有价值的。唯有建立这种关联感才能建立同荣辱、共患难的爱国主义精神。关联感使人们作为一个民族的成员,会被其他同胞的个人成就所影响,并因此激发对国家的自信和自豪。由此,我们需要重视和平时期激发爱国主义的主要因素:体育精神、科技精神和政治精神等。比如,我们可以从女排精神和航天员精神等行业精英成就中欣赏自己没有能够充分发挥的品质,并且从中受益。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国家非常重视通过宣传和教育方法来传播民族形象和传统,以便激发人们对国家的爱和忠诚。但是,有时候这种自上而下的设计效果并不理想。因为,这项工程需要建立在由中华民族共同体所提供的非官方式样的民族志情感上,才能获得更大的效果。因为“根”“亲缘联系”最早出现在人们的情感中,这种情感具有强大的动员作用。作为最高道德地位的中华民族需要提供同胞共同命运的关联感来要求我们彼此关爱,热爱国家,并以此指导我们的行为能力。

(四)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重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目标的规范价值

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凝聚共识,并不能以“事实如此”为理由,而应该以“中华民族应当凝聚人民的力量”为基础。因此,当我们把中华民族复兴作为奋斗目标时,我们必须关注中华民族复兴作为目标的实现方式。也就是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决定所有政策的方向,它不仅是教育发展的目标,制度保障的取向,也要求人们在实践中自觉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社会发展的各方面,创造高尚的精神品质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第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目标要求先进的政治制度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必须建立符合我国实际的先进制度。(27)《习近平在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http://www.xinhuanet.com//2017-10/27/c_1121867529.htmx.新华网,2017-10-27/2019-5-12。在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下,我们应该庆幸,习近平总书记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目标作为凝聚中华民族共识的契机,以制度为保障,以教育为引导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落实到人们日常生活中,重新获得吸引广大人民的目光和热情,并以此来抵抗全球化背景下民族身份窄化和民族主义泛滥的压力。制度有着极强的塑造和整合能力,大众信仰大多与制度关联。比如,对于少数民族,我国制定和实施了一系列配套的法律和政策法规,来保障少数民族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平等权利。比如税收优惠、人口生产、高考加分、少数民族干部选拔等一系列民族优惠政策。这些看似违背民主国家公民平等权利的做法,事实上却是差异平等原则和公共责任原则等重要美德的体现。对各民族的保障制度使得中华民族共同体呈现一个共享奋斗的历史和面向集体未来的发展,能体现中华民族与各民族之间的大家庭与各民族之间的家庭成员关系,有助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作为目标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有助于引导人们关注这一目标实现的方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明确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总任务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28)《习近平在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http://www.xinhuanet.com//2017-10/27/c_1121867529.htmx.新华网,2017-10-27/2019-5-12。把现代性与民族性良好结合,建设现代化国家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目标实现的途径,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必要路径。现代国家是一种以特定共识价值为导向的政治共同体。因此,无论是现代化建设还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国家制度建设都必须考虑建立适合我国国情的公共制度、法律和社会普遍认可的公共文化,把人对私利的追求约束到法律和公共政策范围内,并能考虑社会的分配问题、环境问题和公共产品问题的价值共识基础。

第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必须关注社会主义文化的繁荣兴盛

习近平总书记说:“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国运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29)《习近平在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http://www.xinhuanet.com//2017-10/27/c_1121867529.htmx.新华网,2017-10-27/2019-5-12。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既继承了优秀的传统文化,也结合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指导,符合历史要求和时代条件。

优秀的传统文化可以避免自然生命共同体概念与政治观念之间的紧张关系,有助于现代化观念、科学技术、福利制度和改革思想的顺利推行。因为,文化传统、庆典仪式可以提供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亲密关系,并能维持人们日常生活规范性的那种道德回报。民族传统文化一方面可以满足人民对归属的渴求,一方面有助于生成同胞之间没有条件的义务感。比如亲人之间的信任可能失去,但是亲人之间应该有的义务却总会被人承认。具有共同传统历史文化的民族同胞象征着一种集体命运。因为,共同文化,语言、社会习俗、节日庆典等都是历史过程的沉淀,具有全民的性格。不管一个人想不想选择,只因为他已经参与这种生活方式,他总是被迫要接受民族文化和认同。(30)Miller,David. On Nationality. Oxford: Claredon Press.1995.p42.

在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民族价值是政治价值和文化价值的叠合,内家价值和工具价值的统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31)《习近平在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http://www.xinhuanet.com//2017-10/27/c_1121867529.htmx.新华网,2017-10-27/2018-8-20。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是中华民族特质的一部分,但是就像文化不是一成不变的一样,由文化组成的民族内在价值也不是一成不变。重视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并不是对政治未来追求的舍弃,而是为了更好的政治未来。政治文化是可以通过学习发展形成的价值和实践规范。习近平总书记说:“我们要以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为着眼点,强化教育引导、实践养成、制度保障,发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国民教育、精神文明创建、精神文化产品创作生产传播的引领作用,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社会发展各方面,转化为人们的情感认同和行为习惯。”(32)《习近平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强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http://culture.people.com.cn/n/2014/1016/c8742325844402.html,人民网,2014-10-16/2018-9-11。维护公共政治生活的价值需要教育培养和训练才能获得,比如宽容、同情、慷慨等。这些价值也是民族自觉意识的组成部分。因此,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背景下,我们需要通过教育和制度安排培育开放性、爱国实践、同胞关爱、先进的社会制度、优秀传统文化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等有助于中华民族进步的价值。我们相信这些内容可以充实和丰富新的文化政治,中华民族数千年所传承下来的家庭观念、文化遗产、文化仪式等内在价值才会不畏挑战,强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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