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林思嘉

一

“到时候，着嫁衣迎我归来，好不好？”

“怪害臊的。”

“哪有？说好了啊，一天缝一点，成衣之日，就是我归来之时。”“成了衣你便回来了吗？”

“当然。回来娶你过门啊。”

“好。”

二

朝廷这次派去南方的年轻将军神勇无比，力挫南蛮，只消再打一次胜仗，就能收回被南蛮占领的全部土地了。京城的茶肆酒馆里，三天两头传出令人振奋的消息。

苏府里，本该最欢欣的那个人，却只顾低头缝着嫁衣。

“小姐，歇歇吧，该喝药了。”

她将药饮尽，娘胎里带来的病根使得她喝药如饮水般平常。口中的苦涩还未散去，细细的手指已复拈起银针，绵密的针脚缓缓地在红色的嫁衣上绵延开去。

“小姐，将军屡立战功，您不高兴吗？”

“高兴，但我只盼他平安归来便好。”她手中的动作略顿了顿，杏眼中杂糅着期许和担忧的情绪。战场无情，他一日未归，她便一日不得心安。

好在他說过，嫁衣缝毕便会回来，他从没有骗过她。

她用指尖轻触嫁衣上栩栩如生的鸳鸯彩凤，若是再快些，他兴许就更早回了呢。

三

入冬了，前阵子还喜气洋洋的京城却气氛凝重，一封封战报从南方传来。

——情报失窃，蛮子反扑，将军已守城十日！

——补给粮草被劫，将军已守城二十日！

——援兵遇伏，将军已守城三十日！

消息一日比一日坏，她捧着嫁衣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长，嫁衣渐渐成形，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却变得更加虚弱，汤药竟已不管用了。

嫁衣只差半边袖子了，他一定很快就能击退蛮子，平安归来。到那日，她还要身着嫁衣去迎他呢，他们说好的。

四

屋外，白雪漫天；屋里，药味比往日浓了两倍还不止。

她捧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丝线咬断，嘴角浮起久违的笑意。

门外突然传来急急的话语声，她将做好的嫁衣挂在墙边的衣架上，然后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蛮子当真已经破了城？”

“可不嘛，刚刚传来的消息，据说蛮子杀了好多的士兵和百姓，护城河都红了。”

“将军呢？”

“现下还不知生死呢。”

“你们小点声，小姐在屋里呢。”

她听不清后面的话了，耳里“嗡嗡”地一阵响，脚像踩在云层上。她摇摇晃晃地向床走去，却不慎撞到了衣架。衣架倒下，砸到烧得正旺的炉子上，挂在衣架上的嫁衣被迅速引燃……待听到响动的丫鬟冲进屋里将火扑灭，那件嫁衣早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了。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嫁衣发愣，片刻之后，“哇”的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大摊血，紧接着便惨白着脸，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她受不住了。

五

“听说了吗？苏家小姐前儿夜里没了。好几位大夫治了半个多月，也没能为她从阎王爷手里抢过命来。”

“和将军定了亲的那个？”

“可不是，将军埋伏多日，奇招制敌的消息刚传到府门前呢，人就去了，也是不巧。”

“我听说将军回京后封赏也没领，就在苏府门前一动不动跪了整夜呢，雪人似的。”

六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

君还记，铁马将军哽咽如孩提。

——《典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