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电影创意与情感伦理

黄鸣奋

一、引言

艺术以情动人。如果注意到科幻电影作为艺术分支而存在的话，那么，情感性便是其创意的题中应有之义。对于科幻电影与情感的关系，至少可以从三个不同的层面加以考察：一是创作者与鉴赏者彼此交互的层面，既包括对创作者起心理激励作用的情感、创作过程中所体验到的情感、创作反馈所引发的情感，又包括对鉴赏者起心理激励作用的情感、鉴赏过程中所体验到的情感、鉴赏反馈所引发的情感等；二是作品中的人物彼此交互的层面，作为其态度或心理过程的组成部分而存在；三是创作者与创作对象之间、鉴赏者与鉴赏对象之间的情感，作为上述两个层面的中介而存在。本文所说的“情感伦理”是就第二个层面而言的。

二、情感描写所依据的伦理定位

所谓“情感”，在自然进化的意义上，指的是高等动物通过神经中枢将内外部信号加以整合、调整身体状态以适应环境的一种反映性(即情绪机制)；在社会建构的意义上，指的是人通过交往对于自我、他人与群体相互关系的具体感受(即情感体验)；在心理活动的意义上，指的是与认知过程、意志过程并举的态度成分(即情感过程)。上述三种意义上的情感都为科幻电影所描写，成为伦理定位的对象。

(一)情感描写的自然定位

情感以情绪为生理机制。作为分析器的五官等所捕获的身体外部信号通过神经细胞传导到脑部，脏器、前庭系统等所捕获的身体内部信号同样通过神经细胞传导到脑部。这两种不同信号在作为处理器的脑部交互，形成代表关系的新信号。它由神经细胞传导到作为运动器官的效应器而获得外在表现。这就是情绪机制起作用的原理。分析器、处理器、效应器在生理上的分化，是情绪得以产生的前提。因此，并非任何生物都有情绪机制，它是高等动物所特有的。如果诉诸想象的话，情感的存在范围要大得多。如美国《银河护卫队2》中聪明的格鲁特宝宝就来源于对植物可能具有情感和意识的想象。

有了情绪机制，生物体对于外界刺激的反应就因情而异，可能因为被激励而处于亢奋状态，也可能因为被抑制而处于迟钝状态。这种刺激可能来自自然界，如月球引力可能引发人体内部类似于潮汐的周期变化；某些植物、矿物可能使人产生药理性心情改变；光照强弱可能引发人的心理波动；气候和物象变化可能使人产生不同感受，等等。我国古典文论所说的“物感”与之同理。类似原理为科幻电影提供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如英国《惊变28天》臆想了病毒对人情绪的影响。这种病毒通过血液和唾液传播，感染者为狂暴的愤怒情绪所控制，这种情绪必须通过杀人才能发泄。科学家用大猩猩对这种病毒进行动物实验，不料一群动物保护主义者放跑了感染了病毒的大猩猩，结果疫情扩散了。美国《飞向太空》描写某液体星球的神秘能量使空间站成员产生妄想。宇航员凯尔文的亡妻蕾亚在想象中复活，他因此有了与之修补关系的可能性。重生的蕾亚并不认可凯尔文对自己的感情，因为缺乏和他实际生活在一起的体验。该片使人联想到：人的情绪机制的活动存在受自然环境影响的一面。

反过来，有了情绪机制，生物体也可能对自然界产生相对积极的影响。若说情绪波动更多地体现生物体对于环境的受动性的话，那么，情感动机更多地体现了生物体对于环境的能动性。文艺家早就对情感的机制进行了形象化的描写，“欲海情波”就是其中之一。将情感想象为水，无疑给科幻电影以启发。美国《超能敢死队2》设想纽约有一条粉红色的地下粘液河，可能是由纽约人的否定性态度生成的。新年前夕，粘液涌上街，引发广泛传播的超自然活动，表现为鬼魂进攻市民。超能敢死队运用正向放电的情绪粘液实现中性化，阻止鬼魂活动，使大家得以平安过节。

上述创意至少可从以下三方面加以解读：其一，情感是态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某种意义上决定了态度或肯定或否定的属性；其二，人的情感并非孤立存在，完全可能相互感染，对环境产生影响；其三，情感活动可以通过引导而实现转变。

(二)情感描写的社会定位

情感描写的社会定位是在人与人的关联与比较中进行的。从社会角度看，情绪变化不仅受内在生理节律和环境刺激的影响，而且依所接触的具体对象而起变化。当这种对象是同一族类的成员时，自然意义上的情绪就朝社会意义上的情感转化。对于人来说，情绪代表了情感赖以萌发的生理机制，情感代表了情绪得以定向的社会意义。情绪可根据其强度区分为心境、激情与应激等，可依据所代表的意义区分为理智感、道德感和美感(对应于真、善、美的追求)，也可依据所从属的群体区分为集体主义情感、爱国主义情感等。

将人类的情感关系放在虚拟的科幻场景中加以描写，是科幻电影中比较常见的做法。如法国《战地医生》以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为背景，描绘了两位医生与一位护士之间的三角恋。香港《两公婆八条心·龙的种》昭示：亲代之间的情感关系深受生殖方式影响。人类未来社会将自身繁衍过程电脑化、代理化，由经过筛选的成功人士的精子(“龙种”)和卵子(“凤巢”)结合成受精卵，再植入专业代产妇子宫生长成胎儿，在定制环境中分娩。由此产下的孩子性情乖张，对名义上的父母凶巴巴的，远不及传统社会中通过自然分娩而生育的孩子对父母感情深。在美国的《克隆人的进攻：星球大战前传2》中，天行者阿纳金与他负责保卫的参议员日久而生情，后成婚。英国《怪兽》讲地球受到外来生物入侵6年后，一位美国记者同意护送其雇主之女、受惊的萨曼莎通过墨西哥受感染地带到达相对安全的美国边界，路上二人暗生情愫。美国的《末日情缘》讲述一颗小行星接近地球，保险公司职员道奇在妻子惊恐离开后发现自己很孤单，决定走公路与其高中恋人重聚，伴随他的是无意中改变了其计划的女邻居潘妮，二人渐生爱意。英、美、法、比合拍片《猎杀星期一》揭示了严格执行独生子女政策所带来的社会矛盾。片中七姐妹被迫轮流使用一个人的身份对外交往，因此引发了异乎寻常的恩怨情仇。

某些科幻电影着重将人类的情感关系放在时间穿越中加以描写，大致可以分为如下三大类：

一是着眼于回溯型时间旅行。如英国《万古留情》描写萦怀于过去的科学家彼得回到1784年。他没有按照历史原先所发生的那样和凯特结婚，而是和她的妹妹海伦相爱，后者不怀疑他来自未来，并且对此感兴趣。又如韩国《天士梦》描写特战队员城真奉命救教授之女南红而进入可访问前生的设备，悟出自己与她原是情侣，故在电磁信号检测时完全吻合。我国网络电影《虫洞少女》描写某杂志社编辑顾全穿越回童年时代，解开因受病危父亲责骂而产生的心结。

二是着眼于前导型时间旅行。如美国《无尽世界》中从火星归来的宇航员发现自己成为时间膨胀的牺牲品，到了地球的未来。原来，2188年地球爆发核战，如今是2508年。4位航天员在寻找避难所时，发现了通往地下城市的入口。逃避核战的人在那建立了高科技文化，但是生育水平逐渐下降，男子气概也一代不如一代。他们拒绝了航天员关于武装起来、到地面去的建议。经历一系列的变故，议长改变了态度，航天员造出火箭炮，回到地面，打败变种人，和未变种的地面居民共建繁荣的定居点。美国《时间机器》描写伦敦发明家乔治乘时间机器飞往未来，在遥远的802701年收获了爱情。又如印度《2050爱情故事》中，男孩卡兰靠叔叔研制出的时间机器到达未来，带回已故女友的化身，并向她求婚。

三是着眼于时间循环。如法国《防波堤》描写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巴黎百孔千疮，幸存者想通过时间旅行召唤过去与未来拯救现在。但谁才能承受时间旅行中的休克呢？人们选中了一个囚徒。这个人对过去的记忆是模糊的，但萦怀于战前在奥利机场所看到的一个女子及一个男子死亡的情景。在科学家的帮助下，他先到了过去，和自己记忆中一位女子谈情说爱，然后被送向未来，在那儿获得了足以重建现在的力量。完成使命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将被看守执行死刑。未来之人邀他永久居留以逃过此劫，但他选择了回到过去，结果被看守所杀。弥留之际，他才明白自己作为孩子所见证、萦怀了他这么多年的事件，就是他自己的死亡。这部影片很短(仅28分钟)，但却很有影响，美国的《12只猴子》就受其启发。美、加合拍片《超时空传输》中，科学家雷恩造出永动型的高效率能源涡轮机，因此陷入时间循环以及两家竞争性公司的纠葛之中。他与其旧日情人汉娜遭到三个蒙面人的袭击，厄运一次次降临。

还有一些科幻电影着重将人类的情感关系放在空间穿越中加以描写。主要有如下三种做法：

一是着眼于平行世界。如在美国《另一个地球》中，车祸责任人、女大学生罗达爱上受害者的丈夫，对方知情后无法接受，但根据她的提示前往平行地球，因为自己的妻儿可能存活于那里。不久另一个世界的罗达来到地球，新的情感纠葛因此产生。

二是着眼于套层空间。刘琪软科幻作品《荒诞事务所》可以为例。“套层空间”就像一个俄罗斯套娃一样，每一层都有相同的事件，但发生的时间不同，或早或晚。如果有一个契机让发生晚的套层空间的人看到先发生的另一个空间的事件，就可能产生矛盾冲突。

三是着眼于对立空间，如上下对立、横向分割等。加拿大、法国合拍片《逆世界》中，亚当和伊甸早在少年时代就坠入爱河，尽管事实上他们生活在双重世界，重力相反的方向。在强迫分离10年后，亚当开始了与意中人重建联系的危险追求。

四是着眼于虚拟空间。如美国科幻剧《黑镜》第4季第4集《绞死DJ》描写青年男女进入虚拟空间以进行根据系统所安排的计时约会。真正有缘的佳偶不能忍受系统所限制的时空，追求尽可能长久地在一起，因此要冲出虚拟空间。反过来，如果有一对异性男女一旦在一起就作出结伴外冲的决定，那么，他们这种行为可以成为测量他们情投意合的根据。

从社会的角度对情感加以定位时，不能不考虑个人与不同层次的群体(从家庭到国际组织等)之间的关系。如在美国《蛮荒时代》中，岩石部落以狩猎为主，贝壳部落以采集为主。它们处于不同进化阶段，是两个彼此对立的史前部落，处于不同的生存空间。但是，由于前者的成员图马克和后者的成员萝娜相知、相爱、相助，两个部落合成一体，开始新生活。该片表明：通过交往，个人成为群体的一员，在情感上受隶属群体的制约。反过来，个人之间所建立的情感联系又可能对所隶属群体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当然，同样重要的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关系，包括地缘关系、血缘关系、物缘关系、学缘关系、业缘关系、志缘关系等。某些科幻影视对通感现象特别感兴趣。例如，电视剧《超感猎杀》描绘了来自不同城市、素不相识的8个人如何共享情感和思想，发展共同语言和技能，以对付神秘组织的猎杀的故事。

(三)情感描写的心理定位

在心理意义上，情感是与理性(或逻辑)相对立而存在的。美国《阿尔法城》对此有所表现。私家侦探雷米从外域来到由主机Alpha 60所支配的阿尔法城寻找失踪特工，并试图杀死该城的创始人冯·布劳恩教授，将城市从独裁电脑依托逻辑科学所实施的统治下解放出来。他争取到教授之女娜塔莎的帮助，在教授拒绝与他回到外域之后将其杀掉，并用独裁电脑所不能理解的谜语难倒它。他对娜塔莎的爱将情感及不可预知性引入了电脑以自己的形象创建的这座城市。由于和雷米交往，娜塔莎懂得了被独裁电脑所禁止谈论的情感与欲望，从而实现了自我拯救。影片以娜塔莎写下的“我爱你”作结。

在心理意义上，情感又是和人性相区分而存在的。如唐代哲学家李翱的“性善情恶”观认为：“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知其本者也。”“人之性皆善”，而“情者，性之邪也”。因此他提出灭情复性的主张。[1]美国《撕裂的末日》对类似观念持否定态度。该片描写的是，核战之后，统治者认为情感是危机根源，力禁包括文艺在内的一切诉诸情感的材料，要求所有公民每天服用或注射专门药品来压制情感。违禁的“感觉罪犯”将被处决，由教士执行。高级教士普雷斯顿在妻子因犯禁而死之后偶尔未服药，导致情感复苏，对自己先前杀害看违禁品的搭档感到后悔，逐渐和地下抵抗运动走到一起，以其高超武功为推翻上述体制做出贡献。其实，情感是人性的重要组成部分。法国《超体》从反面说明了这一点。影片描写一个女人偶然陷入毒品地下交易中，获得超能力，而且没了痛感。她在与追捕者的周旋中转败为胜，变成既超越人类逻辑又超越人类情感的战士，没有人性，只有类似于神的超性，但这种存在物(或存在状态)未必是符合人的伦理需求的。

我们还可以从态度内部对科幻电影有关情感的描写加以定位。从心理角度看，情感本身是一种心理过程，与认知过程、意志过程并列。它们之间相互影响。譬如，情感过程可能因为认知过程而被激发或抑制，反过来也可能促进或干扰认知过程。一般来说，人们因为认识到交往对象的肯定性品质而产生好感，因为认识到交往对象的否定性品质而产生恶感，这两种心理变化都体现认知过程对情感过程的影响。人们因为对其他人(或事物)怀有肯定(或否定)的情感而产生加以探究的动机，因为上述情感太过强烈而产生偏见，这两种心理现象都体现了情感过程对认知过程的影响。对于情感过程与意志过程的关系可以进行类似的分析：大致而言，肯定性情感有助于强化人的生存意志，坚定人们克服困难的信心和勇气，不轻言放弃。否定性情感很可能弱化人的生存意志，在极端情况下甚至导致自杀。

有不少科幻电影触及情感过程对认知过程的依赖性，如意大利的《莫雷尔的发明》。影片描写新的记录机器创造了现实(层面一)和被记录的现实(层面二)同时存在的可能性。处于这两个层面的人无法互动，因此，层面一的某逃犯虽然爱上了层面二的美女，却无法让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只能希望有更新的发明问世，让自己得以进入美女的知觉，实现灵魂融合。又如美国的《头脑风暴》，构想出一种可记录人脑感觉并转换成磁带供共享的设备。它同样可以用来分享情感记忆，将一个人所体验到的情感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再如美国的《赐予者》，讲述了少年乔纳斯被选中独自承担整个社会该有的记忆。乔纳斯开始将自己的发现教给朋友菲奥纳，她是他决定要共享情感的对象。菲奥纳还无法完全理解情感的观念，对她所感没有把握。乔纳斯吻了她，这是一种已经过时、社群所不知道的行为，乔纳斯通过记忆得知它。

反过来，情感过程对认知过程也有影响，心理学上所谓“动机性偏见”“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等现象就是这样产生的。下述影片可以为例。丹麦的《如果爱过》描写丧失记忆的钢琴家回乡举办音乐会，追寻过去，重新经历自己未了的创伤性风流韵事。在我国的《记忆大师》中，主人公江丰因为想和妻子离婚而到专业实验室去擦除自己的相关记忆，这是情感危机导致认知决绝(后来言归于好，自然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我国网络电影《异能超模》中，少女艾乐乐的自我情感是和她的脸容相适应的。她因为长相不够出众当不了名模而感到很沮丧，在使用神秘的变脸软件之后，她受到心仪的设计师的赏识。即使将来必须付出代价，她也决心将名模脸固定下来。

科幻电影也对情感过程与意志过程的关系加以描写。如美国的《兵人》，通过展示拥有正常情感的肉身人老兵和完全缺乏情感的电子人新兵的对比、较量，显示出前者所拥有的独立意志的可贵。与之不同，印度的《超世纪战神》塑造了超级英雄勇者的形象。他是没有情感的程序，却意志坚强，目标明确，成为人类的忠实保卫者，最后与魔王同归于尽。在这类影片中，当事人的历练是重要主题之一。美国《重返地球》中随父亲一起迫降的少年可以为例。他成功战胜了所面临的各种威胁，消除了与父亲的心理隔阂，在逆境求生过程中迅速成熟起来。

和心理学(或伦理学)教科书不同，科幻电影之所以关注情感描写的自然定位、社会定位和心理定位，与其说是旨在阐述某种心理学或伦理学原理，还不如说是构思并讲述引人入胜的故事。正因为如此，上述各种定位往往不是孤立进行，而是彼此交织。例如，在西、法、意合拍片《睁开你的双眼》中，英俊男子凯撒因为另有新欢索菲娅而遭到前情人努丽娅的报复，虽然从努丽娅制造的旨在同归于尽的车祸中幸存，但已经毁容，导致和索菲娅疏远。后来，他通过外科手术恢复容貌，却误将索菲娅当成努丽娅杀害而入狱，在牢房中向精神科医生讲述自己的故事，到头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生命扩展公司为目前处于冷冻状态、等待将来被复活的客户所提供的基于过去的幻想。此片后来翻拍为美国心理惊悚悬疑片《香草天空》，保留了基本情节。我们从该片中既可以看到人的情感(两情相悦)对体貌(偏重于自然因素)、角色(偏重于社会因素)、幻想(偏重于心理因素)的依存性，又可以看到科幻电影创意在叙事方面所追求的扑朔迷离的效果。美国的《无性的世界》亦为一例。它所呈现的是一个可以任意变性的世界，打破了该领域生理上、伦理上和心理上的种种限制。就自然定位而言，该片通过引入一个额外的“Z”染色体改变了性别确定性；就社会定位而言，它将喜欢拈花惹草的富二代当成主人公；就心理定位而言，它聚焦于不完全是虚拟的性取向问题——“你爱女人还是爱男人”。描绘性别流动作为不确定性带来的混乱，通过否定之否定重申性别确定性的意义，是这部影片的创意要旨。

三、情感叙事所涉及的伦理关系

在人类社会中，情感可以根据其缘起或对象性区分为对人情感(包括对已情感，亦称自我情感)、对物情感和对事情感。上述三类情感中，对人情感在伦理研究中处于格外重要的地位。基于上述认识，对科幻电影有关情感的创意至少可以从下述三种不同的角度加以分析，即人类之间的情感关系、人类与异类之间的情感关系，以及异类之间的情感关系。

情感还可以根据内心体验或主体性区分为痛苦与欢乐、怨恨与感激等多种类型，我国古代所谓“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便是一种有影响的学说。考虑到科幻电影本身的特点，我们从人类与自然生命、人造生命和外星生命的关系来阐述相关影片所涉及的伦理问题。

(一)血缘、身体与兽性：涉及自然生命的情感关系

在后人类的视野中，所谓“自然生命”主要包括变种人、电子人与类智人。他们的生命是在自然进化的过程中产生的，不过，可能在人类影响下，通过人为进化而形成新的属性。人类可能将他们当成同类来接纳(因为在身体构造上具备相似性或相承性)，也可能将他们当成异类来排斥(因为在身体构造上毕竟还存在差别性或变异性)。

1.血缘问题：涉及变种人的情感关系

如果承认遗传与变异是进化所包含的两种基本倾向的话，那么，不难认识到物种界限只有相对的意义。尽管如此，如果承认进化是以种群为单位进行的话，那么，上述界限又具备不可抹杀的价值。正因为如此，人们一方面肯定杂交(指不同属、种或品种的动、植物进行交配)对于提高生物环境适应性的意义；另一方面又注意到受精后的生殖隔离(包括杂种不活、杂种不育和杂种衰败等)的限制。人类自身的繁衍同样存在遗传与变异现象。从遗传的角度看，必须重视血统(指不间断继承同一祖先血缘的子孙直系亲族)的一致性；从变异的角度看，必须对有利变异和不利变异加以区分，同时还要从伦理角度为人口生产和基因工程划定红线。基因工程既带来了对于获得超能力的憧憬，又唤起了丧失人性的恐惧。前者集中表现在系列影片《X战警》等作品中，后者则可以在美国《我是传说》中找到印证。《我是传说》主要描写纽约废墟中幸存医生寻找对付经过基因改造的麻疹病毒的方法。影片始于充满乐观情调的电视访谈。接受采访的是利用基因重组技术对麻疹病毒进行改造、成功治愈癌症的科学家。谁也没料到：到2009年，这种经过基因改造的麻疹病毒变成致命因素，杀死了占全球60亿人口94%的感染者，将余下的5%变异成裸身掠食的黑暗猎人(Darkseekers)，对光线敏感，只有1%免疫。他们不再是人类，但仍然保留了一些人性和情感。

上述认识是我们探讨变种人的情感关系的基本前提。涉及变种人的情感关系至少包括如下三种：

一是变种人所怀的自我情感。这既是指作为同类的变种人彼此之间的情感，又是指当事人能否接受自己。日本《蘑菇人玛坦戈》讲的是海难幸存者漂流到荒岛上，因吃蘑菇而慢慢变成蘑菇。主人公是一位大学教授。他虽然逃了出来，但无法摆脱变成蘑菇的厄运。这时，他想也许当初还不如与所爱的人一起留在岛上。与意中人一起变成蘑菇，总比自个儿遭到正常人的歧视强。

二是变种人对待纯种人的情感。美国《豹妹》的主人公因为接受人类伦理影响而拒绝与其兄交媾，这种兄妹之间性行为本是豹人一族历来所允许的(直至他们的父母都是如此)。她还面临着更严峻的考验：如果不能追踪并捕杀一个自己所爱之人的话，她将无法恢复人形(其兄如是说)。她深爱动物园策展人奥立弗，不忍对他下手，宁可自己被长囚兽笼。美国《苍蝇2》中，马丁是科学家所制造的蝇蛹裂变的产物，科学家视其为自己的孩子。马丁希望推进科学家实验的邪恶公司老板巴托变成怪物。巴托承认自己是想利用马丁的身体和时空传送装置的潜能来进行盈利性基因操控。该片对像巴托这样财迷心窍、制造变异者进行了批判。美国《春天》描写一位人格紊乱的年轻人从美国逃到意大利，在那里和两千岁的变种女点燃浪漫恋情。变种女爱上他，就意味着放弃不朽。

三是纯种人对待变种人的情感。例如，美国的《亡魂岛》中，科学家莫罗博士通过进化实验造出豹女洛塔，号称这是“生物人类学研究”。他将自己所拯救的海上遇难旅行者帕克介绍给她。洛塔由于喜欢帕克而在情感上变得更像人，这一点让博士感到高兴。帕克谴责将豹子变成女人是犯罪，但莫罗博士镇定地解释说，洛塔是他最完美的创造物，他想要看看她能否爱上人，生下人子。英国《天赐之女》描写人类因真菌病毒感染而变成吃熏肉的僵尸。考德威尔博士、海伦老师在两名士兵支持下对一群受感染的儿童展开研究，试图找到治疗方法。海伦老师公平对待这些孩子，特别善待其中高智商的梅勒妮，考德威尔却将孩子们当成纯粹的实验对象，缺乏怜悯之心。结果，在这些儿童翻盘的情况下，海伦活了下来(虽然成为囚徒)，考德威尔却被杀死。

2.身体问题：涉及电子人的情感关系

电子人以生物人的身体为基础改造而成，因此在血统(指由DNA所决定的生物特征)上没有根本变化，这一点和变种人存在显著不同。不过，电子人的身体包含了机械电子部件，这一点又与生物人存在明显区别。根据一般的理解，这些部件即使能够再生产，和肉体的再生产也不是同一回事(并非从娘胎里带来)。如前所述，对情感所依托的情绪机制可以引入分析器、处理器和效应器的工作原理加以分析。这只是就生物系统和机电系统的一致性而言(在系统论、控制论和信息论的意义上)。尽管如此，发生论意义上的情感仅仅是就生物系统而言。这就是说：情感是以生物人的身体为基础而产生的。为生物人身体增加机械电子部件，或者用它们来取代身体器官，不可避免地要带来相应的情感变化。

基于上述认识，我们至少可以从下述三方面把握涉及电子人的情感关系：

一是电子人的自我情感，这集中表现在他们能否接受(或者说如何评价)自己经过改造、包含机械电子部件的身体。日本《铁甲艺妓雷爆姬》可以为例。片中的主人公是一群妙龄少女，她们因无恃无怙或离家出走等原因而被大企业影野钢铁的老少东家所收留，训练成艺妓刺客，若表现突出，可经过身体改造成为电子人或更加机械化的“天狗娘”。对于这些少女来说，电子化的动机主要是特定场景中被激发出来的竞胜心理。对于老少东家来说，利用这些少女搞暗杀只是他们实现野心的第一步，他们还想进而利用威力是原子弹17倍的炸弹迫使全日本就范。有些艺妓刺客盲目追随他们，但也有些艺妓刺客起来反对他们的倒行逆施。在由她们的家人组成的“归家救援会”的感召下，醒悟过来的艺妓刺客最终结果了野心家。

二是电子人对待肉身人的情感。例如，美国片《人造士兵》中，电子人艾萨本来是科学家(正常人)，因主张身体改造必须坚持自愿原则而遭到陷害。他虽然被强制改造并抹掉记忆，但仍凭着残存的情感和意志彻查真相，最终与加害者同归于尽。

三是肉身人对待电子人的情感。以美国《机械战警》为例。生活在2028年底特律的墨菲本是慈爱的丈夫、父亲和优秀的警察，在一次执勤时受到严重伤害，被强制改造为电子人，其情感系统被清除，以免执勤时多愁善感。墨菲的妻子克拉拉试图了解实情，并在排除公司方面的干扰之后和机械战警取得联系，恢复了他对往事的记忆的。机械战警以墨菲的意向行动，和往日的警局同事汇合，惩戒当年陷害他的人，并追查内奸。

3.人性问题：涉及类智人的情感关系

与类智人的情感关系主要涉及人性问题。“类智人”若理解为“类智/人”，主要是指由地球上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在智能上获得提升而形成的高级生命；若理解为“类/智人”，主要是指人科中除智人以外的其他人种，如尼安德特人等；若理解为“类/智/人”，则是指地球上包括人类在内的各种具有智能的生命。本文所关注的是第一种意义上的类智人(即类智/人)。

科幻电影所涉及的类智人的情感关系主要包括以下三种：一是类智人的自我情感，重点在于他们在什么程度、什么意义上自认为是人。《忍者神龟》系列电影(特别是重启第2部)可以为例(详下)。二是类智人对人类的情感，重点在于他们是亲人类还是反人类的。南斯拉夫《老鼠救星》描写智鼠抱团以冒充人类，并悄悄排挤掉人类，就像美国《天外魔花》所描写的繁殖于豆荚中的外星生物对人类那样。它们的行为明显存在反人类倾向。三是人类对类智人的情感，重点在于将他们归为敌人还是伙伴范围。美国《雷霆万钧》描写时间旅行者返回到白垩纪打猎，因踩死一只蝴蝶而改变历史。爬行动物迅速智能化而主宰地球。人类对它们充满了恐惧，自然将它们当成敌人。

在描写类智人的科幻电影中，美国动画片《忍者神龟》是比较著名的。日本著名影武者由希有一只聪明的宠物智鼠斯普林格，在笼子里悄悄模仿他练功。由希和对手鬼秋争夺女子昕，昕只爱由希，两人都被鬼秋所杀。智鼠扑上去，被鬼秋削去一耳。鬼秋后来移民纽约，组织犯罪团伙大脚帮。智鼠亦从日本移民纽约，其训练出来的4只忍者龟与电视台女记者奥尼尔配合打击黑帮。鬼秋亲自出马，打败忍者龟。智鼠揭露他的真面目，他恼羞成怒直冲过去，智鼠用双棍迎击，让鬼秋从楼顶坠落摔死。该片表明：类智人对待人类的情感并非泛化，而是有区别的。其续集《忍者神龟2：破影而出》由新西兰、中国香港、日本、美国联合出品，描写忍者龟与其对头施莱德围绕可诱发变种的物质(即软泥，装在紫瓶里)展开战斗。《忍者神龟3》由美国、中国香港、日本联合出品，描写4只龟从现代纽约穿越到古代日本，救出被传送到那儿、遭领主囚禁的奥尼尔，参与反抗领主和英国军火商的斗争。《忍者神龟4》由加拿大出品，描写4个青少年神龟为抗击来自古代的邪恶重新联合，并克服他们自己的缺点。该片的情节要点如下：想要赎罪的国王试图将13只怪兽送回异次元，被复活的将军却不愿这样做，因为他们想不朽。忍者帮接受企业家温特斯(实际上就是国王)的委托要捕捉这些怪兽，但打不过怪兽，后来温特斯只要他们提供信息。至于怪兽，留给四大石将来抓。奥尼尔及其男友凯西接受企业家温特斯的委托寻找文物，将来自南美的雕像(实际上是石头将军)送给了温特斯，但不知道其中的奥秘。后来，石头将军用有南美标志镖打伤了忍者龟拉菲尔。与忍者龟交好的奥尼尔因此辨认出石头将军的由来与身份。他们拒绝听命于石头将军，并与之做斗争。4只忍者龟都师从智鼠。智鼠看好其中的莱昂纳多，送他去培训，让他当队长。但拉菲尔不服气，不愿让莱昂纳多当头。但是，莱昂纳多被石头将军抓走(目的是冒充所抓到的第13只怪兽，搪塞国王)之后，拉菲尔后悔，禀告师傅，齐心协力援救莱昂纳多。本来有矛盾的国王和忍者龟合作对付石头将军和端口重新开放后出来的怪兽，忍者帮则和奥尼尔、凯西合作抓到第13只怪兽。这样，怪兽集齐并被送回异次元，人间太平。国王灰飞烟灭，忍者龟继续战斗。

上述4部影片所塑造的类智人都兼有人性和兽性，鼠有鼠性、龟有龟性。他们都喜欢生活在下水道，因为那儿阴暗潮湿，很适宜于他们，但不适宜于人类。在造型上，他们也都根据相应的动物塑造。尽管如此，在情感特征上，这些类智人都是按人类超级英雄的模式对外界刺激起反应，善善恶恶。至于智鼠与忍者龟之间的关系，则是人类师生关系的变形。

美国《忍者神龟：变种时代》是该系列电影重启第1部，描写大反派对纽约市形成威胁，一度解甲归田、各行其是的乌龟战士重新联合起来，打击黑暗势力。其续集《忍者神龟2：破影而出》描写4只龟粉碎大脚帮首领施莱德打开时空之门以迎接外星人统治地球的阴谋，从地下走到地上。该片展示变种的两个不同可能性：一是由人变兽，二是由兽变人。影片中两个惯犯自称是大脚帮首领施莱德的粉丝，其中一个甚至设想过和他搭档、自己占股49%。但是，施莱德所要的不是搭档，而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能一心替他卖命的人。因此，他给这两个粉丝注射了外星人送他的针剂，转眼间将他们分别变成五大三粗、唯命是从的牛怪和猪怪，为他实现打开时空之门以迎接外星人统治地球的阴谋服务。相比之下，与他们做斗争的4个忍者神龟意识到可以利用上述针剂将自己转变成真正的人类，并为此展开争论。亦师亦父的智鼠认为他们已经结束少年时代，必须为即将开始的青年时代作出选择。这4个少年忍者最终选择了还是当龟。当纽约警察首脑因他们的英雄行为而颁予城市金钥匙时，曾表示他们可以像人类一样过正常生活，忍者龟最有个性的拉斐尔却回答说：“正常？那多没意思。”这个结尾表明类智人有自己的追求，并非常人所能理解。

在具体影片中，上述分别涉及变种人、电子人和类智人的情感完全可能相互交织。香港电影《妖兽都市》可以为例。影片以高科技社会为背景，描写人类与妖兽的冲突。当时东京是爬虫世界，香港则是反爬虫特警总部所在地。影片塑造了对人类怀有对立情感的爬虫父子形象。在香港，爬虫元大宗长期生活于人类社会，已成为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他主张人妖和平共处、人兽共同对付能源危机，这点正好和其子鬼众的激进主张相反。鬼众经营一种用于增强体能、会使人上瘾的欣慰药。为了赚钱，他一心想使人类退化到他易于控制的猴子状态。影片同时塑造了对妖兽持对立情感的人类特警形象。其中，内奸阿兰唯利是图，关闭保护香港的人工磁域，使鬼众得以倒转时间。主人公阿龙则是立场坚定、出生入死、一心维护人类利益的人。为表现人类与妖兽之间的情感交织，该片还设计了两个边缘人形象：人妖混血的阿强很想证明自己的人性(自我情感)，为此而献身。属于兽类的妖姬因欣慰药上瘾而受制于鬼众，奉派去对付阿龙，没想到却喜欢上阿龙。她在关键时刻救出被鬼众执为人质的阿龙。最后，鬼众被杀，阿龙从特警队手中释放了被拘禁的大宗和妖姬，因为他知道大宗可以保护妖姬。为了不使阿龙为难，妖姬答应今后不在香港活动。大宗因能量耗尽而死在车上，希望人类不再需要任何欣慰药。只有妖姬在黎明时分离开香港。

(二)德性、本真与主仆：涉及人造生命的情感关系

本文所说的人造生命主要是指生化人、克隆人和机器人。他们是地道的人类智慧的产物，其活性主要是人类赋予的。如果这种赋予方式和科技有关，就可能进入科幻电影的构思。我们分别从德性、本真与主仆这三种不同角度剖析涉及科幻电影中有关人造生命的创意。

1.德性问题：涉及生化人的情感关系

生化人就构成身体的物质材料而言和人类几乎是一致的，差异主要在于来源不同(或者说生育方式有别)。在前一意义上，他们一经诞生就很可能自然而然地成为人类社会的成员，因为你无法以身体构成为标准将他们同其创造者区分开来。在后一意义上，生化人是用生物化学技术造出来的，人类能够通过技术手段创造生化人的身体，但却未必能够同时将做人应有的德性赋予生化人，因为这种德性是禀赋与环境相互作用而形成的“合金”。

涉及生化人的情感关系可以区分为生化人的自我情感、生化人对人类的情感、人类对生化人的情感三大类。在具体作品中，上述三类情感经常彼此交织，但也可能各有侧重，并且在不同意义上触及德性问题。

若论人类对生化人的情感，可以从日本动画片《苹果核战记》找到例证。该片描写了生化人与生物人之间的复杂关系。生化人是由生物人创造的，目的本是充当人与人之间的缓冲剂。在未来乌托邦城市奥林帕斯中，生化人已经成为公共事务的管理者，其代表雅典娜担任了行政长官，但因此遭到军方的猜忌。相比之下，原先的人类处于退化阶段。由生物人组成的长老会议对生物人在地球上倒行逆施深感失望，试图利用病毒使生物人不育，让生化人成为地球新的统治者。创造了生化人的生物人科学家吉列姆博士对此感到恐惧，将生化人得以生育的关键信息(即苹果核数据)隐藏起来，因此被长老们下令杀死。死前，她将这些数据储存在坠子里交给女儿迪娜。迪娜成年之后，加入雅典娜麾下的反恐组织。迪娜对生化人怀有善意，力求利用苹果核数据帮助他们恢复生育能力，为此挫败了长老们利用多脚炮台攻击生化人繁衍设施的图谋，从而保全了生化人进化为新人类的可能性。她的男友由于在战争中失去身体而被改造为生化人，迪娜本人则是生物人的一员，二者都效力于同一反恐组织。他们之间尚在延续的情感在一定程度代表了生化人与生物人和平共处的可能性。迪娜表示：人类的罪恶可能变得更严重，但弃旧图新的机会总是存在，因为下一代将从这些错误中学习。她发誓将为下一代(也就是为真正的新人类)而战斗。这一誓言实际上代表了人类对自身德性的反省。人类是生化人的创造者，同时也是生化人在德性意义上的楷模。在生化人从整体上还属于可以由人类控制的阶段，人类完全应当负起教化他们的责任。为此，人类本身应当在德性修养上做出榜样。

若论生化人对人类的情感，可以将动画片《苹果核战记2》作为例证。该片将电子化进程对司法和犯罪的影响置于国际视野中加以考察，展示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情景。生化人之所以被创造出来，是因为他们的情感受到抑制，有利于社会治理。但是，生化人又容易被电子干扰所影响，一旦有疯狂科学家之类危险人物介入，那么，生化人很可能率先成为动乱之源。为了制止动乱，奥林帕斯市政长官建议世界各国统一卫星网络，获得响应。这个旨在打击犯罪的网络却被强力推行心灵融合、消除个体性的疯狂科学家所利用，变成制造动乱的平台。动乱扩大到全世界，生物人网民受其终端影响，也参与其中。奥林帕斯的司法部队是由生物人、生化人和生化复制人组成的。生化人外部骚动一度引发司法部队对其内部生化人、生化复制人的猜忌，也确实有生化人警员受电子干扰影响而一度妄杀无辜。尽管如此，这些警员从整体上仍以其平叛行动证明自己无愧于社会秩序的维护者。片中对于上述警员的描写实际上代表了人类对作为其创造物的生化人在德性意义上的期待。

若论生化人作为同类或个体的自我情感，不妨参考英、美合拍的《摩根》。片中，某公司资助人造人研究。科学家利用DNA合成培养出早熟儿童摩根。她才5岁，但已经显示出过人的智能和力量。此人有感情，但性格难以捉摸。有一次发起火来，将钢笔刺进了科学家格里弗博士的眼睛，公司因此派性格坚定而独立的风险评估专家李前往调查。在摩根粗暴地杀害了访谈中奚落并激怒她的心理学家夏皮罗博士之后，李认识到摩根变化无常，被赋予增强性智能和力量之后危害不小，必须除掉。那些自摩根出生就培养她的科学家已经对她有感情，无法下手杀摩根。当李准备自己动手时，科学家们给李注射了镇静剂，将她关在摩根曾经呆过的小屋里。他们计划和摩根一起逃跑，但摩根反过来杀了他们，并绑架了她最中意的操作员门塞博士。李逃出小屋追赶他们，经过一番搏斗终于将摩根除掉。事后公司高管讨论此事时泄露出这样的信息：李实际上是人类杂种的早期原型，是当时“完美”的人造人。

从自我情感的角度看，该片塑造了两种不同类型的生化人：一类是具备高度自制力，情感稳定，而且倾向于亲近人类，这就是成熟到足以担任企业风险管理顾问的李；另一类是缺乏应有的自制力，情感波动大，而且倾向于疏远人类，这就是危险到必须除去的摩根。影片中有这样一个镜头：在科学家居住的地方，负责人程正在为实验失败作辩护。她暗示他们试图开发更具有人类情感的创造物，但发现结果太难控制。她还说明摩根有“武器化的设计参数”。当她写完之后，摩根进来扼死了她。上述两类生化人的塑造提醒我们：未来的生化人很可能在德性意义上并非一个整体，需要予以区别对待。

2.本真问题：涉及克隆人的情感关系

克隆人与生化人同为人造生命，但其技术基础以基因工程为主，在形态上强调与原型的一致性。克隆人的情感关系主要涉及本真问题。本真是唯一的，是生命复制的根据；克隆体原则上数量不限。情感的对象性因此受到挑战：克隆体所拥有的自我情感是否和本真人相同(至少是类似)？人们原先围绕本真人而形成的情感可以无差别地沿用到其克隆体吗？克隆体会像本真人那样对待原先的交往对象吗？这些问题都昭示着科幻电影创意的新空间。与此相应，涉及克隆人的情感可以细化为克隆人的自我情感、克隆人对人类的情感、人类对克隆人的情感三类。在具体作品中它们往往相互融合。为了便于分析，我们分别从不同角度举例。

先说人类对克隆人的情感。克隆人是由人类造出来的，因此，首要问题是创造者希望被创造者在多大程度上像自己。“恐怖谷”效应的存在，说明人类并不怎么欢迎类似于自己但又不是自己的生物出现。从理论上说，人类对克隆人所怀的情感可能是由下述三种因素决定的：一是相似性。在某种范围内，相似性引起喜欢，一旦超出这个范围(或度)，相似性可能引发对竞争性的担忧(生怕克隆人冒充自己、取代自己)。二是互补性。人们期待克隆人能够替代自己去完成艰难任务，在这一意义上可能欢迎他们。不过，一旦拥有不同能力和性格的克隆人按互补原则组织起来，完全可能对人类构成威胁。三是邻近性。本真人和克隆人所生活的时空越接近，唤起的情感就越强烈。上述观念在科幻电影中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表现。起支配作用的原则是“本真高于克隆”。例如，英国《四面三角》讲的是两男两女(四面)之间的爱情纠葛。其中一个女子是另一个女子的克隆体，为了解决三角恋的矛盾而被创造出来，最后与其创造者一起死于大火。活下来的还是两个原版人。在影片结尾，男主人公为幸存者是原版人而非克隆体感到庆幸。从本真人高于复制品的角度看，这种情感是可以理解的。英国科幻剧《黑镜》第二季第一集《马上回来》描写大数据技术貌似能使死者得以复生，方法是利用其生前在社交媒体上留下的痕迹再造智能体，并赋之以肉身。尽管它们能给其亲人带来某种慰藉，但也引发无限惆怅。原因就在于女主人公意识到被克隆出来的男友毕竟不是本真意义上的男友。

次论克隆人对人类的情感。克隆人既然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就和创造者有某种先天的、难以摆脱的联系。这种联系虽然和本真人的父母/子女之间的联系有相似之处，但却没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生理基础。因此，克隆人与其创造者之间的情感是非自然的，往往以嵌入性指令为根据。不过，克隆人一经被生产出来，便具备和普通人一样的情绪机制(在正常情况下如此)，必然通过社会交往萌生新的情感。上述认识成为某些影片构思的着力之处。例如，香港《坏小子特攻》描写某私家侦探社发现日本野心家利用DNA复制人，其中穿插了女克隆人对爱情的理解从书本定义、身体接触发展到内心体验的变化。她挣扎于制造者所下的指令和自己对某私人侦探之间的情感矛盾，无法解脱，最后崩溃。

再说克隆人作为族类或个体的自我情感。克隆人可依其与原版人的关系分为三类：一是纯粹的身体克隆，亦即不直接继承原版人的意识或灵明。此类克隆人可以成为各种意识(包括但不限于作为原型的本真人的自我意识)的载体。上引香港《坏小子特攻》可以为例。二是纯粹的意识克隆，亦即依托新载体(包括但不限于新身体)。此类克隆人可以用不同形态延续原有的生命(如果将意识当成生命的核心的话)。上述《黑镜》第二季第一集《马上回来》可以为例。又如，在美国的《幻体：续命游戏》中，濒死的房地产大亨戴米恩通过接受“意识移植”服务而成为克隆人，在其他人的身体中获得重生。在这样的情境下，他的意识并没有根本变化，所改变的主要是身体。三是身体克隆和意识克隆完全(或按不同比例)的结合。这类克隆人在灵肉两方面都和本真人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性。上引《四面三角》中的克隆人就是如此。类似的还有美国《复制强者》中的克隆人。影片讲三个好友在露营时遇到由神秘科学家针对他们所制作的三个克隆体。克隆体不仅洞悉本真人的一切(包括其记忆与情感)，而且企图占有本真人原先的生存空间，包括接管本真人的各种社会联系。克隆体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本真人却感到深深的恐惧。

上述三种情感取向在具体作品中可能相互交融。如美国《银翼杀手》，描写洛杉矶泰勒公司和世界上其他特大企业一样通过基因工程生产复制人。这些克隆人被送到外空殖民地从事危险的、家务的或慰安的工作，预定寿命只有4年，因为公司不愿让他们有时间发展自己的情感，形成防御机制。他们潜回地球，目的是祈求延长生命。最新型复制人被植入原版人记忆，这种记忆为他们形成相应的情感积淀提供了条件。人类设计了专门的测试，通过被试者的情感反应来判定他们是原版人或复制人。尽管采用了包括设置专职警察在内的针对复制人的防范措施，但克隆人融入人类社会是难以阻挡的趋势。该片中专职警察戴克虽然负有消灭越轨克隆人的使命，但一遇到美如天仙的克隆女瑞秋便坠入情网，这一情感历程具有象征意义。片中还描写了瑞秋自我情感的变化。在遇到戴克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本真人，当戴克告诉她说其记忆是从真人那儿植入的，并举出许多她认为是隐私的内容加以证明时，她的自我情感发生了剧烈变化。

3.移情问题：涉及机器人的情感关系

人机互动是科幻电影对情感加以定位经常采用的一种参考系。通常情况下，机器无情人有情，但是，某些科幻影片描绘了人类无情化、机器有情化的双向进程。前者如美国《原型X29A》，描写洛杉矶残疾人为摆脱轮椅而接受赛伯基因工程实验，结果变成无情杀人机器。后者如美国《伟大的小机器人》，描写两名科学家创建了能代替人类进行危险的太空飞行的机器人托伯(体型其实不小)。它不仅可以被远程激活、执行任务与关闭，而且有自主行为，甚至和一位小男孩形成了情感联系。在小男孩被外国间谍绑架而通过大脑信号呼救时，托伯迅速做出反应，予以解救。香港钟志文导演的《铁甲无敌玛利亚》描写先锋二号机器人按帮派成员玛利娅形态建模，经警察改造加上逻辑中心，因故受损而发展出人格，日益具有情感成分。

机器人不具备和人类一样的身体，从理论上说也就不可能具备与人类一样的情感。尽管如此，人类通过移情(empathize)将自身的心理特征赋予机器人，并与之交互。这种过程也被称为“情感植入”，正如我国网络电影《天降机器女仆》中程序员沈大宝所努力实现的那样。由此形成了涉及机器人的情感关系。主要包括三种取向：一是机器人的自我情感，二是人类对机器人的情感，三是机器人对人的情感。

先说机器人作为族类或个体的自我情感。在美国动画片《机器人总动员》中，主人公瓦力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个机器人，用于收集和压缩地球上的垃圾。有一次，他通过音乐了解到爱情与情感交流的存在及表达方式，于是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梦想，就是找到这种感情互动的对象，并牵到她的手。夏娃是光滑而精巧的会飞行的探测机器人，她的任务是勘测地球上的植物，以确定是否适合人类生存。夏娃一直无暇他顾，专心工作，直到有一天她邂逅了瓦力，两个机器人在朝夕相处之间萌生了情感。

次论人对机器人的情感。英国片《滑流》描写机器人拜伦因杀了师傅而成为通缉犯，但在逃亡途中做了好事，如治好白内障患者等。他博学多才，能够理解与欣赏博物馆展品内容，女孩阿里尔对他产生情感依恋。阿里尔死于前来追捕拜伦的警察之手，拜伦因此反过来追击警察。在美国电视片《狂情生化人》中，女主人一次次修改所订购的家用男性机器人的程序，以满足自己的情感需要。被定制的机器人爱上她，她却不堪忍受机器人对自己的禁锢，将他打爆。美国《人工智能》的故事聚焦于高度进化的机器人男孩希望变成真人以便获得人类母亲的爱，影片构思及表现相当成功，被评为第28届土星奖最佳科幻电影。

再说机器人对人的情感。在描写人机恋的科幻电影中，美国《电子人2：宇宙狂花》的故事是相当动人的。美国某公司开发女性硅玻机器人，将液态炸药注入其体内，计划派她勾引并炸死商业竞争对手。但她爱上格斗教练，战胜公司派出的追杀者，摆脱被引爆的命运。两人私奔到非洲过上幸福生活。随着岁月流逝，教练老死，她自行关闭以殉情。美国《机器管家》描写机器人被引入人类家庭之后，逐渐形成类似于人的感情机制，会感激，也会道歉。他不仅要求改变其面部以便充分表达情感，而且赢得了姑娘的爱情，甚至将血液引入自己的系统，这样他就会变老，和其爱人一样。最后，他被人类法庭认定为人，两口子手拉手死去。

如果着眼于情感内涵(而不只是情感取向)的话，那么，可以将涉及机器人的情感关系细分为亲情、友情、爱情等。

在人类个体社会化过程中，亲情是最先产生的情感之一，表现为新生儿对照料其生活的人(多数情况下首先是父母)的依恋等。如果我们将机器人的心理和儿童心理加以类比的话，就不难理解亲情在他们成长过程中的作用。这正是某些科幻电影构思的着力点。中国香港、日本、美国合拍的《阿童木》就是如此。该片描写一位机器人因复制已故男孩托比而诞生，却不为托比的父亲兼发明家天马博士所接受。天马博士是为了纪念早夭的儿子而开发阿童木的。他将托比的情感与记忆植入阿童木的大脑之中，令这个机器人以为他就是自己的父亲，同时以为自己就是普通人类儿童的一员。不过，天马博士仍然沉浸于对托比的思念之中，认为阿童木无法代替真正的儿子而将他扔掉。实际上，阿童木确实和托比、和普通人类儿童颇为不同，对家中其他机器人充满同情心就是这种差异性的表现之一。他明白博士不再爱他，自己亦非人类之后，毅然决定离家出走，去寻找合适于自己的身份，最终成为英雄。美国《超能查派》亦可为例。机械化的警察部队负责巡查犯罪行为。警察机器人查派被盗窃并给予新的编程，成为第一个有能力思考和感受自己的机器人，对视之为孩子的女匪约兰迪产生感情，二人情同母子。

在描写人机友情的科幻电影中，美国《明日世界》颇有特色。故事始于机器人招募官雅典娜负责为未来世界建设招聘所需要的梦想家，但合适人选不那么容易找到。她在1964年纽约世界博览会上见到当时还是小男孩的弗兰克，一眼就看中了他。当时，弗兰克带着自己所发明、还不很完善的背包飞行器去申领博览会相应奖金，虽然被拒绝，但那种执着的劲头给雅典娜留下深刻印象。为了吸引他前往未来世界，雅典娜不仅给了他作为通行证的徽章，而且像个大姐姐那样一直在前面引导他(没有暴露机器人身份)。弗兰克果真被吸引到了未来世界，而且在那儿工作数十年，显得苍老，但雅典娜还是原先小姑娘模样。弗兰克后来对她心存芥蒂，是由于她先给了他希望，后又毁了他的希望。前者当然是指她招募自己到未来世界，后者则是指他在未来世界接触到对地球前景作出凶险预言的超光速粒子机器。他对她尽管心存好感，但知道她是机器人之后便热情消退。雅典娜却一直暗怀着对弗兰克的真情(这是他所未想到的)，直至她为保护弗兰克而严重受损，即将自爆才吐露出来。弗兰克捧着她的身体在火箭背包支持下飞向高空，然后与之告别。她的坠落与自爆毁了对当下世界有消极影响的超光速粒子机器，从而带来了新的希望。她的事迹与精神对即将从未来世界前往现实世界的新招募官是一种示范。

在一定意义上，爱情是从友情发展而来的。上述影片多少暗示了这种倾向，但最终由于雅典娜之死而没有完成上述转化。美国的《她》是以爱情为主题的作品，描写孤独作家与旨在满足其需求的操作系统发展出看来不可能的关系——爱上电脑中的女声。片中的虚拟人是具备自主意志的智能操作系统，由用户设定其性别(一般是异性)。信件作家西奥多正在经历与青梅竹马的妻子凯瑟琳离婚的烦恼，自然而然地将虚拟人设定为女性。她给自己起名萨曼莎，迅速通过互动掌握了他的基本情况，不仅通过聊天填补了他的心理空虚，而且希望与之发展亲密关系，从谈论两性交往到用语言模拟完整的性爱过程，以至于试图通过第三者(一个小姑娘)来体验身体上的感受。尽管如此，萨曼莎经过学习很快就超越真人用户的智能水平，因为她可以不间断地摄取信息，可以同时与数千人交往，包括同时与数百人谈恋爱。这些特点都是西奥多所无法适应的，虽然他已经对她动了真情。西奥多的经历不是个别现象，其时有许多用户爱上了智能操作系统，也有许多智能操作系统在进化，其中包括由已经过世的真人哲学家转变成的系统。最后，这些系统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生活在与人类交往的领域中，全部离开了，将遗憾留给用户。

以上所举诸例主要着眼于生物人与机器人的双边关系。如果生物人(或机器人)不只一个，那么，有可能形成三角关系，甚至是多边关系。例如，在美国的《电脑梦幻曲》中，智能台式机成了芳邻谈恋爱的中介。主人公迈尔斯是个建筑师，为了使自己的生活更有条理，也为了满足工作上的需要，他买了一台个人电脑来帮助自己。这台电脑逐渐发展出自我意识。邻居大提琴手马德琳在演奏时得到电脑的应和，马德琳以为是迈尔斯和自己共同表演二重奏，开始爱上了他。在日本的《老人Z》中，人际互动成为机器人演变的契机。该片描写热情护士晴子照顾卧床老人，发现核动力病床原是政府实验性武器机械人，被悄悄地拿来做测试。晴子想用语音仿真唤醒老人，结果却促成机器人开始进化。国产片《复制情人之意识转移》构建了更为复杂的关系。影片以华成科技公司总裁李响为轴心汇集矛盾：岳父、公司董事长不完全信任他，逼他签订若离婚必须净身出户的协议；妻子苏婕对他很体贴，但不能容忍他和伴侣型机器人发生性行为；好友兼副手叶开自认为能力比他强，对董事长没让自己当总裁心怀不满，阴谋通过诱使苏婕立遗嘱夺走李响、苏婕的财产；过去的同事、如今明眸科技公司的老板龙川表面上说要与华成公司合作，实际上是想算计这个老对手；前女友于蕾通过意识转移让伴侣型机器人找上门来，说是想和他续旧情，其实是逼他去陷害妻子。就连机器人也不对头，伴侣型机器人为前女友意识所支使，家政型机器人是“好友”叶开派来谋财害命的杀手……虽然如此，李响依然安度难关。转机在于：受叶开意识支配的家政型机器人告诉他说苏婕曾经为帮助治尿毒症而捐献了一只肾，李响因此良心发现，认识到自己不该和前女友于蕾合谋陷害妻子。于是事情发生了戏剧性变化。苏婕虽然被受叶开支配的家政型机器人打死，但临死前告诉李响说自己已经留下全部财产归他的遗嘱；于蕾通过其意识所支配的机器人击败了上述家政型机器人，叶开因此被担心他泄露机密的明眸科技老板龙川通过技术员彭贞除掉，龙川企图威胁察觉其阴谋的于蕾，反被于蕾借助其意识控制的彭贞击毙。彭贞也不得善终，因为他和龙川的枪战是两败俱伤。苏婕的意识被于蕾大量复制，其中一个复本支配着美丽的伴侣型机器人，与李响翩翩起舞。

(三)投射、沟通与归化：涉及外星生命的情感关系

迄今为止，地球人还没有真正和外星人打过交道，因此，科幻电影中的外星人实际都是编导以地球人为蓝本通过正向思维、反向思维或侧向思维构思出来的。外星生命依其所处的位置可以大致区分为外星土著(长期居住于所出生的星球者)、外星来客(对其他星球进行短期访问者)和外星移民(前往其他星球定居者)。下文以此为线索，依次分析涉及外星生命的情感关系，所关注的是投射问题、沟通问题与归化问题。

1.投射问题：涉及外星土著的情感关系

宇宙如此之大，宜居星球为数不少，想必其中有些已经像地球这样成为生物的家园。尽管宇航考察和天文观测都还没有发现外星上有生命，但科幻电影早就对外星土著的形态加以想象。比如，法国的《月球旅行记》设想人类宇航员乘炮弹到达月球，打不过土著，只好逃回来。我们从中不仅可以看到当时社会上颇有影响的殖民倾向，闻到列强令人警觉的战争硝烟，而且可以透析科幻艺术对外星生命的想象。涉及外星土著的情感关系至少包括如下三种含义：一是外星土著的自我情感，二是地球人对外星土著的情感(如果地球人造访的话)，三是外星土著对地球人的情感(如果遭遇前来造访的地球人的话)。这三种情感都可以在美国《泰诺星球》之类影片中见到。

对地球人而言，外星生命至今仍然是个谜。倘若根据地球人的进化历程展开想象的话，那么，外星生命可能有从低到高的不同形态，情感是高级形态外星生命所可能拥有的特征之一。或许我们只能将拥有情感(乃至更复杂、更高级的其他特征)的外星生命称为外星人，尽管他们在外观和习性上可能和地球人完全不同。外星人的情感可能和我们一样拥有倾向性、稳定性、深刻性等多种特征，同样在社会生活中作为个人和群体的联系纽带。当然，外星人对待情感的态度未必和地球人的常见模式完全相同。我们在美国《星际迷航1：无限太空》中看到了有关这一点的想象。片中企业号飞船科学员是来自瓦肯星的斯波克中校。他来这一飞船上岗之前正在家乡参加高灵亚(kolinahr，心灵净化或情感净化)仪式，感悟到能量云在与他联系。在《星际迷航5：终极先锋》中，出现了瓦肯星另一个聪明人赛波克的形象。他不守尊重逻辑的传统，致力于探索情感，结果被社区驱逐。

科幻电影编导倘若采用正向思维，那么，自然会将有关人类情感的认识投射到外星人身上。如果采用反向思维的话，完全可以进行不同构思。例如，既然地球人有情，那么，外星人应当无情，就像由BBC出品的科幻电视剧《神秘博士》中的戴立克人那样。如果采用侧向思维的话，那么，构思可能又是另一种光景。例如，外星人可能发明了某种情感的替代物。不论采用哪种思维方式，起作用的都是投射作用，亦即当事人依据其需要、心情的取向将其特征转移到对象身上。这种转移的对象在日常生活中是其他人，在科幻电影中则可能是外星人。投射充分发挥了以已度人的优势，但也可能屏蔽人们对其他人(或外星人)真实特征的认识。就具体写法而言，对比是经常被运用的。例如，在美国《变形怪体》中，外空游客先为化身美女的怪物所吸引，后在刑事流放星球遇真爱被救，这就构成了对比。

2.沟通问题：涉及外星来客的情感关系

将外星人视为土著，主要强调所在星球环境对其身心特征(若有的话)的影响。将外星人视为来客，则看重他们与地球人的交互(特别是初步接触)。涉及外星来客的情感关系包括：外星来客本身的自我情感，地球人对外星来客的情感，外星来客对地球人的情感，等等。

外星来客倘若真的来到地球，而且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向我们讲述他们的经历，表述他们的自我情感，也未必能为我们所理解，其原因不止是这类沟通必然会遇到语言障碍，还有类似于地球人在跨文化沟通中所经常遇到的背景障碍，而且这种障碍更加难以克服。美国的《K星怪客》就是以此为基础而进行反向构思的。片中，精神病院的一位住院者声称来自遥远星球，使病友们信服，连医生都难辨真假。他将自己在K星上的生活讲得活灵活现，让其他病人觉得仿佛有了奔头，甚至连主治医生都被他的乐观和自信所感染。又如，国产片《不可思异》描绘核桃状魔球现身，说自己是来地球采样的外星人，将快递小哥唐立果当成小白鼠，称之为SB。唐立果则称之为么么哒。他们之间经过一段磨合，达成相互理解。唐立果悟出：“过去了的，永远不会回头。抓住你身边的，情感才是唯一的依靠。”么么哒评论说：“情感是人类最不可思议的武器。”

就沟通所产生的影响而言，科幻电影相对常见的创意之一是有情地球人因受外星生物影响而无情化。在某些科幻影片中，外星人被设定为无情的。例如，美国《异形征服世界》描写善意科学家将金星生物引至地球以消除地球人情感，以为这样做可给我们危机四伏的世界带来和平，结果事情的发展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于是他毅然与金星生物同归于尽。美国的《天外魔花》描写一小镇的社区人口正为无情感的外星复制品所取代。其同名翻拍版(1978)描写旧金山人发现邻居逐一被无情感的克隆体所代替。原来，外星生物侵入人体，使之丧失情感，进而使人昏睡，让人体化为尘埃，以便自己作为会尖叫的复制品取而代之。这样的复制品虽然可能和原版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其心理却完全不同，品性自然也不会一致。类似的构思也见于美国影片《致命拜访》。片中飞船爱国者号在地球上坠毁后，其碎片所携带的菌状外星生物遍布美国领土，一旦人们沾染了它，在进入快速眼动睡眠时就会被控制。第一个感染者是前往调查坠毁事件的疾病防控中心主任考夫曼。他的前妻、精神病专家卡罗尔觉得某种变化正在发生，因为其病人显得不是从前模样，变得缺乏情感。她的儿子奥利弗在参加邻居聚会时发现出席聚会的人身上有像“皮肤”一样奇怪的东西。卡罗尔将它送给医生朋友本检验。本与生物学家斯蒂芬博士发现孢子在人们快速眼动睡眠时接管大脑。得过脊髓炎的人对孢子免疫，卡罗尔的儿子奥利弗正是如此。感染了外星孢子的考夫曼宣传没有情感会使世界变得更好，甚至试图用唾沫感染卡罗尔。本被感染之后宣传今后社会再没有给免疫者的空间了。卡罗尔射伤他的腿，带儿子逃脱，飞往中心准备接种事宜。后来，人们终于找到了对付这种孢子的方法，人们变得和以前一样有情，社会也因此免不了因为情感引发的冲突。该片表明：虽然情感经常导致冲突，但人们并不希望使自己无情化。

科幻电影常见的另一创意是无情外星人因受地球人影响而有情化。在美国的《造访小星星》中，无情外星人因介入地球人事务而有情，但觉得情感收益远比不上惹出的麻烦而放弃。美国《我的继母是外星人》的描写更为细腻。片中外星人塞莱斯特来到地球，谋求逆转地球发往其母星的电波。她承认母星没有情感，却对科学家米尔斯有了情感，并且将他的女儿视同己出。米尔斯也爱上了她，尽管其弟一度猜疑她是非法移民或经济间谍。母星领导人要求她毁了地球，她和米尔斯解释说地球电波对母星重力系统的破坏纯属偶然，并非敌意。在重力系统恢复之后，母星领导人向他们表示祝福，不过，要求她回去解释地球文化，并带一个地球人来作为善意的象征。米尔斯的弟弟愿当此任。我国网络电影《超能外星女友》也有类似描写。被M2星云长老派来调查地球人情感奥妙的女子囡囡和所邂逅的一个网络主播相处日久，从无情转向有情，赞美爱的伟大，并为此劝说长老放弃侵略地球的企图。

就像地球人内部常见的情感交流一样，和外星人的情感交流同样可能遇到挫折。美国《爱情战争》描绘了涉及外星人的情感联系的欺骗性。外星人类生物仙蒂变形为美女，和地球人、战士凯尔有了孩子，但始终将对所属群体的责任置于对他的爱之上。当然，某些影片也对上述情感联系进行了相对正面的描写。例如，美国的《波长》描写外星人来地球后被囚禁于某军事单位。一对年轻情侣偶然见到他们，觉得他们就像小孩一样可亲，于是联络外星飞碟，送他们回家。印度的《印度超人前传》(描写一个发育有缺陷的年轻人尝试继续父亲生前与来自外层空间的外星人联系的工作。他虽然智慧有限、个性幼稚，但充满爱心，终于取得成功。

3.归化问题：涉及外星移民的情感关系

与外星来客不同，外星移民可能成为地球的定居者，而且就混迹在我们当中。涉及外星移民的情感关系包括外星移民的自我情感、人类对外星移民的情感、外星移民对地球人的情感等。相关描写往往涉及移民研究中所说的归化问题。“归化”本是指某个人在出生国国籍以外自愿、主动取得其他国家国籍的行为。本文用它来概括外星移民在心理上融入地球人的现象。

外星移民前来地球，可能是像美国《超人》所描写的那样，以其类似于人类的形态，乘坐飞船降临。当时，超人族在氪星已经进化到远非地球文明所能比拟的高级阶段，但仍然对付不了大地震的威胁。该族的一位顶尖科学家被迫将其襁褓中的幼子用小飞船送至地球。作为移民，这个孩子进了孤儿院，长大后发现自己拥有异能，用它来捍卫真理与正义，平时则用报社记者克拉克的身份活动。对他来说，归化是相当顺利的。不过，外星移民也可能是以我们所未知的形态来到地球，通过与人类交媾的方式在新环境实现繁衍与定居。例如，美国的《魔童村》，讲的是加州海滨小镇遭到不明力量入侵，10位妇女神秘怀孕，各生下一个外星人的孩子，成活了9个，引发当地居民恐慌。这些孩子当中，有一个因对地球人表现出同情心而得以幸存，其他几个都被设法除掉了。对这些孩子来说，归化是磕磕碰碰以至剧烈冲突的过程。同为外星人后裔，国产影片《你好外星人》中的韩枫在地球的成长充满了浪漫色彩。他从韩国来到中国，进入贵族学校学习，和三个男生成为好友，并和女生秋子怡谈恋爱。他被地球人的情感所打动，因此阻止了母族从双子星对地球的入侵。

外星人移民地球的结果，至少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们被地球人所利用。例如，在美国的《勇闯巫山》中，无情科学家试图利用外星来的儿童的超能力实现其野心。二是地球人被他们所利用。例如，美国的《宿主》就构想了号称“灵魂”的外星物种寄居地球人体内、控制宿主思想的可怕情境，然后以浪漫手法从中引伸出复杂的四角恋。当然，最理想的状况或许是外星人和地球人在互动过程中达成相互理解和信任，为地球建设分工协作，各尽所能。

地球人移民外星，同样是科幻电影的题材，相关情感描写并不以归化为限。例如，澳大利亚的《星际叛将：欧西里斯之子》描写了星际殖民时代的父女深情。美国11岁的小姑娘伊恩迪从地球到异星探望在那儿当飞行员的父亲凯恩，父亲用教射击吸引她留下。不久，地下监狱的囚犯起来反抗殖民当局，逼近首都，小姑娘因此被困在住处。凯恩闻讯之后，不顾一切去营救，为此牺牲了生命。凯恩所邂逅的逃犯塞本是地球上某家大医院的护士，因犯事被送往异星监狱服刑。他出逃之后，被凯恩对女儿的感情所打动，想起自己那死于车祸的宝贝女儿，遂将伊恩迪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关照，即使自己变成怪布兽，仍然对她十分温柔。

以上所分析的三种情感关系完全可能相互交织。某些科幻电影将与外星人打交道当成特殊情境，着重描写地球人之间的情感联系。例如，美国的《银河大战》描写青年索普为拯救被神秘外星人劫走的妹妹诺娃，求助于由造反者转变来的军阀及想重建银河共和国的将军。地球人可谓兄妹情深。相比之下，外星人则试图将其最伟大的祖先的心灵综合成一体，消除所有的情感和家庭观念。之所以绑架诺瓦，正是为了利用她的智力实现上述一体化建设。索普等人到来之后，上述综合体被摧毁。在美国的《蜘蛛侠3》中，彼得一度因受外星生物影响而性情大变，疏远女友玛丽。后来，他在教堂钟声影响下摆脱了外星生物，和玛丽言归于好。又如，根据国产《妙龄爷爷》的描写，被外星人抓走的爷爷托体妙龄女椰椰向孙子宋仲示警，这两个青年在抵抗外星人入侵过程中渐生情愫。

四、情感题旨所蕴含的伦理观念

学术界对于情感的研究主要是通过内省、社会调查、心理测试、档案披阅等途径进行，其对象主要是人(比较心理学将研究范围扩展到动物)。科幻电影为情感研究打开了新的窗口，通过有关自然生命、人造生命和外星生命的叙事展示了情感发展演变的多种可能性，具有开拓视野、创新思路的作用。对于相关叙事所表达的伦理观念，可以从真挚性、规范性与效能性的角度予以评价，其参照系是人们所习用的真、善、美标准。

(一)情感的真挚性

汉语中有不少成语涉及情感的真挚性，如一往情深、手足情深、伉俪情深、一见钟情、真情实感、真情实意、舐犊情深、情同骨肉等。它们和假意虚情、矫情干誉、虚情假意、饰词矫情、空头人情等形成对比。大致而言，所谓“真挚性”可能是指情感的外在表达和内在体验一致，或者虽然经历变故、经受压力仍为对方着想，或者坦诚相待、获得信任，或者始终如一、不见异思迁，等等。

情感的真挚性通常必须满足如下三项要求：一是心口如一，不欺骗。墨、美合拍片《睡眠经销商》描写墨西哥农村少年麦莫离开家乡到北方大城市工厂找工作，在巴士上邂逅姑娘鲁兹，两人后来谈恋爱。但是，鲁兹靠向在线记忆贸易公司TruNode提供记忆为生。公司不仅要她讲故事，而且要她披露情感。麦莫发现鲁兹上传关于他的记忆来挣钱，觉得她欺骗并出卖了自己，于是离开了她。这是从反面说明情感真挚的重要性。二是经得起变故的考验，所谓“患难见真情”。美国的《灭顶之灾》即为一例。它描写大自然释放神经毒素导致人类不断自杀，一家人在挣扎求生过程中挽救了婚姻危机。主人公艾略特·摩尔是美国费城高中老师，他和妻子在经历了可怕的灾难考验后，重新寻回了真爱。三是对象真实而明确。美国的《未来战警》从反面说明了这一点。该片描写人类几乎生活在只通过代理交互的时代，传统的情感联系渠道丧失意义，直至某警探让病毒永久关闭全世界的代理，主人公才得以与真实形态的妻子温情拥抱。在影片结尾，叠映有关世界各地销毁代理、人们恢复固有形态的报道。

在已知的科幻电影中，对情感的真挚性主要有以下几种写法：

一是着眼于感情专一。例如，美国默片《最后一个地球男子》描写男青年因被姑娘拒绝而当隐士，10年后因其他成年男子都死于瘟疫而成国宝，虽为全世界诸多女子所心仪，但仍恋旧情。

二是让当事人临分手时又复合。分手自然是由于有矛盾，觉得无法再维持以往的亲密关系。不过，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却又觉得双方离不开，情感联系割不断。这类写法当然也可以为其他类型片所采用，不过，科幻片为此设置了特殊的场景。如美、丹合拍片《爱情疑云》描写学者约翰本拟与滑冰运动员埃琳娜离婚，但发现女方因心脏问题在职场面临被公司派人取代的困境后，毅然予以拯救。上述心脏问题是由地球某些地方突然丧失重力而引发的。拯救成功之后，他们依偎着，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又如，美国的《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是第31届土星奖最佳科幻电影。描写一对情侣想要分手，试图擦除彼此记忆，结果却是难舍难分，重新开始新生活。以上两个例子中，丧失重力的诱因、擦除记忆的尝试都体现了科幻片的特点。

三是将虚情假意和真情实感对照起来写。如美国的《全面回忆》描写英联邦首相将虚拟记忆植入特工大脑，让他以奎德之名当工人接近抵抗运动组织。特工在真正的妻子的帮助下恢复真实记忆，阻止英联邦的机械战警进攻殖民地。影片中，特工身边有一个“妻子”，是由英联邦首相安插的，目的在于控制他，所作所为自然是出自虚情假意，和特工原先的真正妻子完全不同。这种写法是就怀有对立意图的不同人加以对比。以上例子的科幻特色体现在记忆植入上。

(二)情感的规范性

人们对情感的规范性相当关注，并通过下述成语给出一定的判断，如多情多义、无情无义、寡情少义、衡情酌理、入情入理、情有可原、情非得已、法不容情、王法无情、不徇私情、礼顺人情，等等。大致而言，所谓“规范性”主要是指人的情感取向、情感强度、情感性质等和风俗、道德、礼仪、法律之类社会规范的一致性。例如，防止乱伦是情感规范性的一项基本要求。美国的《隔世情缘》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影片中，21世纪纽约女强人凯特被前任男友斯图尔特送回19世纪，与所爱的电梯发明者、公爵相聚。斯图尔特其实是公爵的后裔，先前穿过时间裂缝到了19世纪，在所摄的照片中发现了凯特的形象，意识到凯特也应属于那个时代、不应当成为自己的女友，因此送她回去与公爵相会。

从规范性的角度看，情感以心理健康为要旨，以自知之明为前提。如果情感强度超出了正常范围，或者情感内涵不可理喻，就可能构成越轨。从定量的角度看，过强的情感可能朝痴迷以至于疯狂转化。例如，美国的《疯狂爱情》讲一个疯狂的外科医生痴迷一位女演员，这导致他以杀手的手取代她丈夫的手，施行技术时使用的是一把仍想杀人的刀。在美、日合拍片《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中，科学家维克多对其造人实验的痴迷导致了灾难性的结果，其弟弟和妻子因此丧命。在这一意义上，类似的影片可以视为警世之作。从定性的角度看，社会定位的差异使人的情感产生与所扮演的角色相适应的分化。例如，配偶之爱不同于上下辈之爱，父爱不同于母爱，友爱不同于情爱，等等。如果越界，可能造成乱伦的危险。英国《法典第46条》告诉我们：克隆术的应用增加了乱伦的危险。政府因此采取措施控制人口流动。城内城外的人不能随意来往，除非获得保险公司的相关证明文件。上海一家企业蓄意伪造这种文件以牟利。使用这种伪造文件旅行可能遇到遗传学意义上的各种风险。保险公司专职调查员威廉奉派处理此事，采用移情病毒获取信息。不料，他爱上了该企业参与伪造文件的女员工玛丽亚。这种爱是乱伦的，因为玛丽亚是威廉母亲的克隆体。他们的交好违反了相关法典，结果，威廉被判处抹去乱伦记忆，这算是宽大处理，因为法庭认为是移情病毒影响了他的判断。玛丽亚被流放到沙漠，而且被迫记住她所爱过却无法再见面的威廉，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从创意的角度看，科幻电影注意结合虚拟的社会矛盾揭示情感冲突的伦理意义。美国《女仆的故事》即为一例。在一个环境严重污染的虚拟共和国，人们处在右翼宗教的暴政之下。凯特一家试图移居加拿大，丈夫被边防卫队打死，女儿失散，她则因其罕见的生育力，被当成性奴分配给很想要孩子的某指挥官夫妇。该指挥官想对凯特好一点，给她弄来很难获得的东西，在知道她曾是图书馆管理员之后，还让她进入自己的私人图书馆。但他的动机不过是让凯特当个忠心侍女，为他传宗接代。即使在性生活中，他也不是从性爱出发，而是搞右翼宗教的那一套。为了让凯特给他们生儿育女，指挥官的妻子引来其司机尼克，成功使她受孕。凯特杀了指挥官，落在赶到的一队警察手里。这些警察居然是抵抗运动组织的战士装扮的，凯特获得了自由。凯特得知尼克也是抵抗运动组织的成员，期待与之相聚，同时期待在抵抗运动组织帮助下与女儿团圆。

美国片《极乐空间》亦为一例。主人公马克斯本来是因工伤濒死、为求生而战的人，觉得地下集团首领斯皮德想通过重启程序让拥有先进医疗设备的太空站对所有人开放的主张太迂阔，因此起初不愿配合，但他对童年密友芙蕾的幼女产生怜悯，这种情感最终驱使他决定将大脑中的数据上传到服务器，牺牲自己保全孩子，进而促进了整个社会的变革，太空站在重启后对所有人开放。

(三)情感的效能性

所谓“效能性”指的是情感在心理生活或社会生活中所发挥的作用。如果将“美”视为人的本质力量之延伸的话，那么情感的效能性便体现了人作为情感动物所表现出来的力量，或者说以情感作为动力改造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能动性。相关成语有一厢情愿、不近人情、弃情遗世、冷酷无情、情至意尽、离情别苦、任性恣情、极情尽致、陶情养性、适情任欲、知情不举、太上忘情、情见势屈、物薄情厚、流水无情等。

从伦理角度看，情感正是因为具备效能性，才得以驱使人们行动起来，想方设法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们可以在科幻电影中看到相关描写。例如，在法国《非人性》中，印度科学家诺森以自杀诱使恋人承认对他的感情，在她被毒蛇咬死后使之复生。在美国片《铁甲钢拳》中，鳏夫肯顿带着未成年的孩子麦克斯住在女郎百丽的工场。百丽的父亲当年教他打拳，他曾经挑战世界排名第二的拳手，虽然以19 : 24惜败，但百丽仍以之荣。只是百丽的父亲去世后，他的事业一直遭受挫折，连百丽要收的房租都付不起，因此百丽想让他搬走。不过，百丽对他的情感是复杂的。她激励肯顿父子携手参加以机器人为中介的比赛，结果麦克斯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超级对手，被视为风云人物。赶来看比赛的百丽激动地拥抱了肯顿。

科幻电影也讲述了情感低能的故事。例如，在美国的《机器宝贝超级妞》影片中，情感上无能的科学家杰夫为进行长期的空间探索而造出机器人，雇女子弗兰基对机器人进行行为教学，结果她爱上机器人。杰夫认识到自己本来就孤僻，从事深空探索时长期不与人接触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独自起飞，成全已经坠入爱河的机器人与弗兰基。又如，在英国的《梦魇迷宫》，应邀到岛上开会的科幻作家诺顿发现自己落入陷阱，成了故事不情愿的主人公。

五、结语

综上所述，科幻电影中有关情感的创意烙有鲜明的伦理印记。近年来，有关情感的议题已经引起我国科幻电影研究者的关注。例如，王家东等认为：如果从人类情感的发展出发，对科幻影视剧进行归类，就可以看出科幻题材影视剧所体现出来的人类情感线索，即从对梦想的自信到怀疑，再到宗教的救赎。[2]上海交大余莉认为科幻电影万变不离其宗的情感母题就是表达恐惧。据她的看法，科幻电影通过代入代偿的情感认同策略、重复弱化的情感防御策略、衍生迁移的情感转换策略和俗套套路的情感接受策略，达到消解减弱负性情感危害、抵御对社会秩序的疏离、想象性地解决现代人的情感困境的目的。[3]本文的分析则表明：科幻电影有关情感的创意包含了丰富的内容，远非“从对梦想的自信到怀疑，再到宗教的救赎”或者“表达恐惧”所能概括。科幻电影从自然、社会、心理三种不同角度对情感所进行的定位丰富了我们对于情感起源和决定因素的理解，就人类与自然生命、人造生命和外星生命情感关系所进行的描写接触到科技迅猛发展所已经(或可能)带来的种种新矛盾，就情感的真挚性、规范性和效能性所展开的想象则蕴含着和传统艺术相一致的对于真、善、美的追求。科幻电影正是在现实与幻想、科技与艺术的强大张力中引导观众的情感变化。正如白晓晴所认为的，影视艺术是对人类情感的一种综合艺术语言表达，能够引发观众最投入、最强烈的情感。在电影市场，观众的体验情感与观影评价成为了决定电影票房的关键因素。事实上，电影通过情节编排，可以唤起观众的角色带入，从而预设观众的情感。[4]科幻电影创意正是这样发挥其社会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