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在陈毅手术报告上的批示

■秦九凤

◇1960年5月，陈毅夫妇和周恩来夫妇在广西阳朔

在开国元勋中，周恩来和陈毅的友谊十分深厚。20世纪20年代初，他们因赴欧勤工俭学在巴黎相识。在此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他们为中国革命和建设披肝沥胆，相互关心。

笔者收藏了一份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为陈毅做手术的报告复印件，是27年前从周恩来的保健医生卞志强处征集得到。周恩来在这份报告上认真签批了意见，本是一件公开事务，但在《周恩来年谱》上却查不到任何记载。

请示回京治疗

陈毅，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文革”期间，因心直口快，既得罪了林彪，也得罪了江青等“文革新贵”。1969年10月中旬，林彪一号命令下达，陈毅被“战备疏散”到石家庄。

那时，陈毅常常感到腹部疼痛，但没有得到及时诊断和治疗。夫人张茜见他身体日益恶化，心中非常着急，只好催他写信向周恩来汇报。周恩来收到信后，立即复信，同意其返京治病。

1970年10月，生病快一年的陈毅在张茜陪同下回到北京后，即刻联系到301医院（即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治疗。不巧的是，当时林彪身边的“红人”黄永胜也在该院住院。当他听说陈毅要来，马上不高兴地说：“他来了，我走。”为了不得罪黄永胜，院方只好向陈毅谎称暂时无床位。直到黄永胜出院后，才让陈毅住院就诊。

陈毅虽然住进了医院，但给他诊治的医生却被告知：陈毅是“二月逆流”的黑干将，要和他划清界限。结果，医生未作全面仔细的检查，开了一些消炎、止疼药，就让他出院了。

1971年1月，陈毅因腹部剧烈疼痛再次住院，起初被误诊为急性阑尾炎。手术中，却发现是结肠癌，并且有局部转移。医生只好向上延长切口，切除病灶。原本计划半小时的手术，结果做了五个多小时。

报送病情报告

笔者手中这份报告，时间是1971年12月1日。文件只印了六份，分别报送周恩来、叶剑英、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王良恩、总后勤部政委张池明四人。

报告内容全文如下：

关于陈毅副主席的病情并准备作胃肠短路手术的报告

陈毅副主席自11月2日起开始呕吐，11月20日以后胃内容物基本上不能通过十二指肠。11月20日起安放胃吸引管，迄今不能拔除。从胃内吸出的液体量，逐日有所增加。最初几天，每24小时吸出1000多毫升，昨日吸出近2800毫升。每天从静脉输液输血，只能进入3000毫升左右。如再增加静脉补液量，又怕首长的心脏负担不了；同时输液时间太长，影响休息，过分疲劳。因而多少天来，液体的出入量一直处于负平衡状态。最近六天，每日尿量少于300毫升（正常人每天至少排出尿量需要500毫升）。

◇陈毅的病情报告

当前病情中的主要矛盾是，从胃肠道不能进入液体、药物和营养。以致全身情况逐渐衰弱。原计划应用胃内灌注药物和放射治疗，希望十二指肠和胰头部周围的转移肿瘤能够缩小，为肠腔内通过胃内容物创造条件。但放射治疗如能起到作用，至少还要一星期左右。而且能否起到作用，还不好肯定，因为放射线对腺癌不一定敏感。目前液体和营养入不敷出，尿量太少，如不采取紧急措施，则将会造成严重脱水，电解质紊乱，肾功能衰竭，氮质血症等，甚至危及生命安全。

两天来，经过治疗小组（包括本市日坛、反帝、北京、同仁、三〇一等医院及天津、上海来京的有关医生）和谢华、卞志强同志参加下，进行了反复的研究，提出如下意见，谨汇报，请审核。

一、当前液体、药物和营养不能通过十二指肠的主要原因是转移肿瘤压迫所致的机械性梗阻；另外，由于肿瘤压迫腹膜后神经所造成的部分肠麻痹，也是一个因素，但不像是主要的。因此，当前要尽快作胃肠短路手术（胃空肠吻合术），以解决这一主要矛盾。目前，首长的黄疸迅速加重，昨日血液胆红质为4.5毫克%（正常为1毫克以下），说明肝脏、肝门区域胰腺头部可能有转移。这次手术不能解决黄疸问题，术后还需继续用放射治疗和中西药物治疗。亦有可能在术中发现腹膜和胃肠壁有转移，那么胃肠吻合术或许也不能进行，迫不得已时，只好做胃及空肠造瘘术（把橡皮管各一根插入胃和空肠内），从胃内吸出胃液，连同药物、营养物品一并注入空肠内。

二、手术希望在12月3日或4日进行。地点在日坛医院，手术指挥组由谢华（组长）、卞志强、涂通今、李冰、杜兴中等同志组成。手术者初步安排有曾宪九、吴蔚然、周光裕、陆惟善、金家瑞、郭孝达等同志参加。麻醉由靳冰、尚德延、刘雄华等同志负责，内科由黄宛、赵东海、张孝骞等同志负责。手术的准备工作，现已开始。

三、手术后可能发生的问题有：

①肿瘤发展更快，全身情况更加恶化。

②并发症：如肺炎、静脉炎、泌尿系感染、心肌梗死、胃肠吻合口不够通畅或因愈合不良而致洩漏等。其中以后二者为最严重。术前、术中、术后当作好一切予防措施，并尽最大的努力以防止这些并发症的发生。但在首长目前的周身情况下，某些并发症很难完全避免。因而，手术中和手术后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但参加手术组的全体同志，信心很大，情绪很高，经大家努力，和做好充分准备，力争手术成功。目前只有采取手术办法才有可能改善营养状况，为继续抗癌治疗创造条件。

以上报告，当否请批示。

解放军总医院

一九七一年十二月一日

（廿一点）

革命情谊深厚

1971年12月2日，周恩来看了陈毅的病情报告后，作出批示：

据卞志强同志告：张茜同志已同意对陈毅同志作胃肠短路手术。拟同意这一报告，并已告卞志强转告谢华同志等，立予进行准备。如准备就绪，可于三日进行，至迟四日。即送剑英、文元、先念、登奎、德生、东兴同志核阅。退卞志强办并告张茜同志。

这份报告被正式传阅前，周恩来很正规地另写一页纸给有关传阅的人：

卞志强同志阅后即送：

剑英、文元、先念

登奎、德生、东兴 同志亲启

退卞志强办并请转告张茜同志

周恩来

一九七一年十二月二日

周恩来批示传阅的这几位人员的身份分别是：叶剑英时任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姚文元是“中央文革小组”重要成员，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李先念、纪登奎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李德生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兼北京军区司令员；汪东兴时任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

◇病床上的陈毅

据《周恩来年谱》记载，1971年12月2日，周恩来接见了参加接待尼克松来华各部门的负责人。他正在为尼克松访华做准备工作，特别忙碌。尽管如此，他对陈毅生病治疗的事仍十分关切，及时批示。

在这份打印报告上，周恩来除了批示之外，还用铅笔加重了标点并划下着重号近百处。特别是报告上的“危及生命安全”六个字下面，他不仅加了着重号，还划了六个圆圈。由此可见，周恩来对陈毅病情的高度关心和重视，更加证明了他们几十年的深厚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