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巴尼:矛盾体
2019-12-02李靖越
李靖越
来自运动少年的隐喻
艺术家马修,巴尼1967年出生于旧金山,在爱达荷州的博伊西度过了童年与中学时光,随后跟随离异的母亲来到了纽约。1985年,优异的体育成绩使得他被耶鲁大学招募去踢足球。进入大学之后,他计划进行医学预科课程,也打算开始学习艺术。在他的作品中出现医学实验室的研究设备和体育训练的专业器械再正常不过了。事实上,从高中开始,马修.巴尼便担任了学校橄榄球队的四分卫——这个足球队的进攻核心和领袖,同样也是美国校园中最受学生欢迎的角色之一。青年时期的巴尼时常参与体育训练与比赛,痴迷于运动的经历也启发了他日后的艺术创作,并演变为一条重要的线索。他最早在耶鲁大学创作的作品就是在大学体育馆上演的。纵使是学生作品,马修.巴尼依然塑造了一个怪异的世界,他的主角(包括扮成奥克兰突袭者吉姆,奥托的演员以及艺术家本人赤身裸体或穿便装)展示了性别分化的隐喻舞蹈。
未展先火的纽约新人
1989年,走出校园的马修.巴尼一边从事着模特事业,在广告中客串着全美运动男孩,筹措着资金;一边创作着将雕塑装置与行为艺术和录像融合在一起的作品。他奇特的视角展示了体育的严肃内核及其情色潜流,以探索身体和性行为的局限性。在专业运动的理解中,只有通过压力才能实现生长:肌肉遇到阻力,变得充血并分解,并且在愈合过程中变得更强。在长达数十年的“Drowing Restraint”系列创作中,艺术家或身负重担在墙上作画,或用蹦极跳绳绑着自己,艰难地作画。
通过这种方式,马修,巴尼的作品反映了自己作为运动员的过去,同时也适应了许多当代艺术家作品中显而易见的身体新政治。在纽约一些有影响力的艺术家、艺术经纪人、评论家和艺术编辑中,有关他的言论已经开始流传。1990年他参加了纽约一个不知名的画廊AltheaViafora的—次群展之后,更多的讨论被传开。
在他的首次个展中,他通过冰螺钉赤裸地攀爬,从格莱斯顿画廊的天花板穿过楼梯间,进入一个巨大的步入式冰箱,里面装有由凡士林制成的举重运动员的长凳。展览包括录像带、冰箱、长凳、护齿罩、未煮过的木薯粉楔子以及他遗留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痕迹。当时的马修,巴尼获得了各种意义上的好评,1999年的《纽约时报》曾谈论他青年得志的原因,认为他准确地捕捉到了90年代初艺术界的时代精神。他的出现与一系列关于身份政治、身体和性别的布道概念相吻合,这种精神在1993年惠特尼双年展达到顶峰,而当时的艺术界似乎正在为80年代的过剩而后悔,对跨媒体艺术的关注又重新回流,年轻的艺术家们也为自己的视频中加入了更多装置、剧场和雕塑等复杂元素。
美国90年代最成功的艺术家
将马修.巴尼推向“美国90年代最成功的艺术家”这一地位的,是他在1994年开始创作的作品《悬丝》( The Cremaster Cyc/e,1994-2002年)系列。“悬丝”指向男性性征的相关肌群。巴尼不仅将生物学作为探索形式创造的一种方式,还采用了传记、神话和地质学等其他领域的叙事模型,内容包括五部长篇电影及相关作品。
这些电影动作缓慢且令人着迷,具有奇幻、荒凉的环境,比如爱达荷州一个空旷的足球场,两个古德伊尔软式飞船像飞艇一样飘浮在舞台上,一群空姐和舞女正完成复杂的舞蹈和动作;又或者是在匈牙利几乎空荡荡的歌剧院,阴森的坟墓、训练有素的鸽子、戏水的仙女和布达佩斯国家歌剧院的管弦乐队渲染出垂死的浪漫气氛。这一系列地点并非偶然,而是描绘出一条从爱达荷州到布达佩斯巴尼的东向弧线,也就是从马修.巴尼成长的地方到以逃脱魔术闻名的传奇魔术师哈里.胡迪尼的出生地,这个人物出现在马修,巴尼的早期作品中是为了表达“压力促使成长”的概念。
脱离现实的诡异世界和视觉表达的手法让人想到超现实主义,但马修,巴尼的创作方式显然不是意识流或者是逆常理和逻辑而行的。他的自我意识非常强,一切都如自己预期般严密地完成。比起布努埃尔或者马塞尔.杜尚等超现实主义和达达主义艺术家的初衷,完全是相反的形式。镜头的对称性、行为艺术动作的统一性和严谨性造成了视觉效果,纵使是看似怪异无比的人物和行为,都在为符号主义和象征性服务。看似不相关的宗教元素、社会体制元素,都被30年代的纽约、克莱斯勒大厦、萨拉托加赛马场、僵尸、赛车、凯尔特风俗与北爱尔兰神话联系在一起。即使无法理解马修.巴尼的人与赞美他的一样多,他仍凭借《悬丝》成为艺术界的宠儿,自90年代起,包括卡塞尔文献展、威尼斯双年展在内几乎所有重量级的国际展览都有马修,巴尼的参与。
对现实世界的回归
马修,巴尼的电影中常常没有台词,只有音乐。2006-2014年,他与作曲家乔纳森.贝普勒(Jonathan Bepler)合作创作了作品《重生之河》。这是一个以诺曼.梅勒( Normon Mailer)的小说《古代之夜》为基础的长篇电影,以三幕歌剧的形式展现。小说中的主人公是一个贵族,试图借由计谋和魔法通过重生三次而获得永生,但在第三次的时候以失败告终。巴尼在自己的影像作品中,将主人公变成了小说的作者诺曼.梅勒,并将三次重生分别放在美国三大城市——洛杉矶、底特律以及纽约的情境之下,以当代歌剧的形式探讨了生存与死亡的主题。
《重生之河》里充满了寓言、神话和仪式。某种东西被激活以后会进入历史,在激活的过程中仪式是必需的:仪式通常表现为接受一个新来的、陌生的东西。在这部电影里表现为肮脏的污秽之河。每次重生的时候,主人公都要爬过这条河流,无疑是对大众认知洁癖的一种打击。耶稣诞生的那一天,动物突然会说话了——它们被激活了,做到了以前做不到的事。在这部电影中,某种东西被激活以后,汽车和人类的边界被打破,好像咒语被解除了一样。马修,巴尼曾明确提到把“真实”作为纬度加入到了作品之中。“《悬丝》更多的是一种人为的方式,比如设定一种特定空间,一种真空的模式,物体、人物、环境的界限不是很明显。而《重生之河》不同,它更多地考虑真实世界,在里面可以看到人、物与环境的关系,看到矛盾与冲突。”
在他最新的电影作品《堡垒》(Redoubt)中,马修,巴尼与其家乡爱达荷州的狼群及猎人共舞。偏远而荒凉的锯齿山脉,这里也正是巴尼度过其童年的地方。《堡垒》电影中仅有六个主要角色,故事情节脱胎于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变形记》的结构。故事主要人物为狩猎女神、貞洁的狄阿娜,以及窥探了狄阿娜的年轻男子阿克泰翁。狄阿娜在《堡垒》中变成了爱达荷州一个风餐露宿的猎人,身旁伴有两位侍女,三人均穿戴受美国西部反政府人士偏爱的军事级别迷彩服装备。这部电影作品也与当代美国文化主题紧密相关:枪支的地位、环境的命运,以及逃离了政府及美国社会的人们心中所存的幻觉和幻想。
回归现实,马修.巴尼的作品正在变得更容易“看懂”。一直以来,对马修,巴尼作品冗长而乏味的批评就不曾断绝。数个小时的时间里面对几乎没有叙事的影像,昏昏欲睡是常态。这也许是从一开始的媒介认知上就出现了错误,以至于框架之内的人只能苦于理解。马修.巴尼不把自己的电影作品称为“电影”,原型小说他也没有兴趣,纵使是时常出现的歌剧元素,他也说对其毫无研究,跟普通游客的理解无异。
这种模棱两可,也许是他真正让人迷恋而又抓狂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