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堂吉诃德
2019-11-27王宇
王 宇
8月22日 晴
他,变卖家产只为买骑士小说,迷恋游侠走火入魔;他,幻想风车是邪恶巨人,戳枪直撞遍体鳞伤;他,臆想羊群是被施魔法的军队,单刀乱刺落荒而逃;他想入非非游侠仗义,却伤人损己黄泉命丧。他是堂吉诃德——糊涂时妄图以骑士道精神扭转乾坤,行为滑稽、想法荒唐;清醒时见识渊博明辨正邪,闪耀着人文主义精神。
谁能笑着哭着否认,他不是人文主义者脱离现实的悲剧典型?
谁又有勇气承诺,自己不是千千万万个堂吉诃德中的一个?
荒诞的想象是现实里爆发的饥饿渴望,是对生活离奇动荡的思考。
腐朽罪恶的封建制度崩塌,新兴萌发的资本主义尚未成熟,同处于新旧变革的社会的哈姆雷特是悲哀的堂吉诃德。相貌俊秀的他高贵迷人,自幼接受人文主义思潮的洗礼,却被迫接受叔父篡位、母亲乱伦的耻辱境遇。堂吉诃德与哈姆雷特都为美好理想和残酷现实承受着巨大痛苦,也或主动或被动地存在不同程度的疯癫。一个沉湎于虚幻的骑士世界理智丧尽,企图以游侠仗义、打抱不平来匡扶正义、改造社会;一个置身于尔虞我诈性命难保而故作疯癫,为复仇残忍无情,说话字字含刺带血。他们都是乾坤巨人和凡夫俗子的结合体,求证着伪善真恶的思考。
沉醉于自我缔造的世界无法自拔,耽于幻想而难逃失败的命运,同样滑稽可笑的悲剧性人物阿Q是发人深省的堂吉诃德。麻木可悲的小人物阿Q毫无独立意识人格,逃遁正视地层人们惨受剥削压迫的命运,以虚拟荒谬的精神胜利来自我麻痹、自欺欺人。他们是喜剧性的悲剧人物,笑声中掺着眼泪,每一个滑稽可笑的行为后都蕴藏着悲剧性的因素。动荡社会的悲剧因素,附形于夸张歪曲的喜剧行为上,严肃与滑稽是堂吉诃德与阿Q命运本质的一致性。
文学画廊描摹着错综复杂的人间真相。
无可否认,芸芸众生中,有太多人以自己的生命旋律演绎着堂吉诃德。但演绎不是复制,一千个堂吉诃德并不是静态一致的,可能踏入不同的河流。
堂吉诃德锄强扶弱,热烈地将骑士道精神赋予行动,富有激情而缺乏思考;哈姆雷特优柔寡断,为灾难沉思抑郁却疏于行动,痛感宇宙无垠而自己渺小空虚。堂吉诃德有超于常人的理想,渴望用刀剑建立世风纯朴的“太古盛世”;阿Q投机革命纯粹抱着“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愿,以为革命就是造反,自私保守、麻木狭隘。
黑格尔曾说:“假如一个人能见出当下显而易见之异,譬如能区分一支笔和一只骆驼,则我们不会说这个人有了不起的聪明。同样另一方面,一个人能比较两个近似的东西,如橡树与槐树、寺院与教堂,则我们也不能说他有很高的比较能力。我们所要求的是能看出异中之同,同中之异。”不同人的命运形成一条漫长的链条,在相同的岁月长河中环环相扣。幻想与现实,行动与迟疑,荒唐与理性,悲剧与喜剧,看似矛盾的因素相得益彰,共同筑起人性的美学。我们无法割裂完整,亦无法忽略不同,不能使笑声流于油滑无稽,使愤怒流于一味憎恶。
生命是如此的不同,又是多么的相像。
一个人可以是一千个堂吉诃德。每段人生都是动态的流动,没有完全静止不变的认知,我们在不同时期演绎着不同角度的堂吉诃德。何不学习桑丘痴中有黠,受崇高精神的感召而逐渐充实,日趋臻美。
一千个堂吉诃德可以是一个人。哈姆雷特是堂吉诃德,阿Q是堂吉诃德,世上的我们都是堂吉诃德,形形色色的不同个体汇成一个人,蕴含着复杂丰富的人性,参与漫长岁月的审判,有了在逃遁流逝、循环再生的力量。全体人类,在一起努力变成更好的堂吉诃德。
一个人演着一千个堂吉诃德的事,一千个堂吉诃德唱着一个人的歌。
参透了吗?堂吉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