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分甜蜜

九唔识七

简介：邵昀并不是真的讨厌包办婚姻的妻子，只是穆听寒对他的态度实在太过于冷漠。当邵昀一点点打开穆听寒的心扉，却发现她嫁给他另有所图。在靠近穆听寒这件事上，邵昀从来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1.争吵

穆听寒刚将女儿哄睡，便接到邵昀助理的电话，说邵昀跟人打架，正在派出所。

她只花了一个小时便将一脸菜色的邵昀保释出来。邵昀一身狼狈，平日里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成鸡窝。衬衫领口的扣子崩掉了，露出大片的胸膛，领带也不知丢到哪个地方，衬衫的衣角上还沾染上血迹。

见了面无表情的穆听寒，邵昀有点儿尴尬，生硬地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穆听寒径直朝停在门口的SUV走去。当时穆听寒要买这辆车的时候，邵昀还嫌弃过牌子和款式，被穆听寒一句“曦曦坐着舒服”给顶了回来。

邵昀垂头丧气地坐上副驾驶位上。几乎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穆听寒就踩下油门，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车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曦曦喜欢的样子布置的。不可否认，靠颈弹性适中，坐垫选的也是最柔软的材质。高雅而芬芳的车载香水并不会太刺鼻，却足以让人心情平静。

邵昀实在忍不住开了口：“我今晚……”

穆听寒打断了他的话，说：“等会儿回家的声音小点儿，不要吵醒曦曦。”

邵昀的声音尖利起来：“穆听寒，你要是对我的事情这么不在意，当初干吗非要嫁给我？”

穆听寒皱着眉头道：“那时邵家必须和穆家联姻才能扭转颓势。”

邵昀尖酸地笑了起来：“是吗？那你还上赶着给我生女儿？”

穆听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邵昀立刻就后悔了。

穆听寒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极力冷静下来。她问：“所以，你希望我问你为什么要跟狗仔打架是吗？那好，为什么？”

“我……”邵昀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蠢到家了，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他并不想对着穆听寒撒谎，只得磕磕绊绊地说道：“我……那个……我听见那个狗仔在……在卖偷拍来的祝馨的照片……”

祝馨是当红花旦，也是邵昀无疾而终的初恋。

这句话出口，似乎已没有了再作其他解释的必要。穆听寒点点头，道：“知道了。”

邵昀的话就这样被堵了回去。他揍狗仔又不是对祝馨还有什么旧情，而是听不得那狗仔侮辱女人罢了！

两个人回到家后，穆听寒不愿和他说话的态度刺激了邵昀，他上前几步，用力地抓住穆听寒的手腕，逼她看向自己。

灯光下，穆听寒微微地皱着眉头，素来寡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张本就清丽脱俗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被世俗沾染的痕迹，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冷淡而疏离。

又是这种态度！邵昀心头冒出无名怒火，怒喝一声：“穆听寒！”

突然，楼梯上传来女童委屈害怕的哭声。

“妈妈……呜呜……”

穆听寒的表情立刻变了，她冲向楼梯，将不知何时睡醒下楼，又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的曦曦抱进怀里。

邵昀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无论他和穆听寒之间有多少不愉快，他是爱曦曦的。他上前一步，想哄哄女兒，穆听寒却抱着曦曦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邵昀顿时僵在原地。

穆听寒温柔地拍了拍曦曦的背，哄道：“曦曦乖，妈妈陪你上去睡觉，好不好？”

曦曦偷偷地看着邵昀，道：“想要爸爸抱。”

穆听寒一愣，邵昀连忙抱着曦曦哄了起来：“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大声说话的。爸爸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曦曦破涕为笑，很快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邵昀偷眼看穆听寒，见她一脸无奈，不禁心情大好，低下头“吧唧”亲了一口宝贝女儿。

2.转机

“哥，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邵隽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才抬眼看着邵昀道：“你很在乎她？”

邵昀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才没有。”想了想，他又小声嘟囔道：“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现在却……”

“若你对她没有感情，就不要耽误她。”邵隽顿了顿，道：“听寒很好，倾慕她的人一向不少。”

邵昀一怔，不知怎么的，突然愤怒起来，他道：“她是我老婆，谁敢对她动心思！”

邵隽静静地看着他，邵昀被他看得有些心慌，道：“走了走了，我今天可是要带我家小公主去游乐园的。”

为了讨曦曦开心，邵昀特意买了许多精致的小点心。他看着活灵活现的小猪模样的奶黄包，忽然想起小时候的穆听寒也很喜欢吃这个，便多买了一份。

回到家中，曦曦见了小点心果然开心极了。邵昀一边陪她吃，一边留意着楼梯的动静，直到听见脚步声，他才赶忙收回目光。

穆听寒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干练又清爽，妆容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精致的眉眼，淡定从容中透着几分天之骄女的傲气。

穆听寒脚步一顿，看到眼前和乐融融的画面微微怔忡起来。

邵昀摸了摸鼻子，假装不在意道：“过来吃点儿东西吧，我不小心买多了。”

穆听寒点点头，默默地坐下来吃东西，却在看见曦曦杯中的牛奶后微微皱起眉头。

邵昀有些紧张：“怎么了？”

穆听寒犹豫了一下，道：“曦曦喝牛奶会拉肚子。”

邵昀顿时跳起来，把牛奶端起来咕嘟咕嘟几口喝掉，手足无措地问道：“她喝了一口，没事儿吧？我不知道，对不起。”

道歉的话说出口，邵昀愣住了，穆听寒也愣住了。邵昀顿了顿，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穆听寒的表情终于舒缓下来，答道：“没关系，一口不碍事的。”

邵昀觉得心情好了一些，道：“我今天带曦曦去迪士尼玩儿，你……一起？”

穆听寒道：“今天公司有个会议，我必须出席。”

邵昀和曦曦闻言，耷拉下眉眼，道：“哦——”

父女俩露出如出一辙的委屈表情，穆听寒在心中叹了口气，道：“我会让助理将会议提前，然后去找你……们的。”

“太好了！”邵昀和曦曦立刻击了一掌，一副父女同心的样子。

吃过早饭，穆听寒开车去公司，邵昀把曦曦往肩膀上一放，也出了门。

这一玩就玩到了下午五点，曦曦玩累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巴巴地望着游乐园的门口，眼中满是期待。可她等了很久，也没等来穆听寒。

邵昀捏紧拳头。是了，他不该忘记，穆听寒本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牺牲的人。

遥想当年，邵家产业日渐式微，不得不依靠外部力量，便寻了穆家联姻。邵昀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婚姻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便想联合穆听寒一起拒绝这门婚事。谁料他们才一起吃完饭，她转头便告了状，害得邵昀被父亲家法伺候，骂他烂泥糊不上墙。

邵昀快要气炸了，他气穆听寒背叛他，更气穆听寒的改变。小的时候，穆听寒乖巧安静，他去哪儿都爱带着她。穆听寒因为过于瘦弱，总是被人欺负，邵昀便会出手帮她教训那些纨绔子弟。久而久之，穆听寒就像是他的所有物一样，任何人都不许碰。

但显然，穆听寒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青涩懵懂的小妹妹，她对权力和金钱的控制欲，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得多。

邵昀伤心又愤怒，大约就是从那时起，邵昀开始远离穆听寒。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邵昀看了信息后脸色大变。

他先把曦曦送回家，再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见到穆听寒的助理苏小小，他小跑几步上前，皱眉问道：“穆听寒怎么了？！”

苏小小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凉凉地答道：“胃病。”

邵昀一怔：“她胃不好吗？我怎么不知道？”

苏小小如同一个被点燃的炮仗，忍无可忍地骂道：“你能知道什么呀？穆总为了去游乐场找你们，把所有的会议都提前了，忙了一天什么都没吃！你知不知道，她有很严重的胃病，明知道自己会犯病，還是吃了你买的垃圾奶黄包！”

邵昀愣在原地。

这时，躺在病床上的穆听寒被推了出来。她蜷缩在床上，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比刚出生的奶猫还要羸弱。

邵昀怔住了。不对啊，印象里的穆听寒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明明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有着羞涩却温柔的笑容，白皙的脸还带着饱满的婴儿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憔悴成这个样子了呢？

被推着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穆听寒发现了他，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似乎不敢相信邵昀会出现在这里。

“邵……昀？”她想直起身子确认一下眼前的人，却牵扯到还在隐隐作痛的胃，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邵昀忙倾身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你别动……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买。”

穆听寒一怔，傻傻地看着邵昀，难得流露出娇憨的表情，而后慢慢地合上眼睛。

邵昀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有一种再不想将她放开的想法。

3.觉醒

邵昀近来扮保姆扮上了瘾。

午休时间，邵昀提着好几个保温桶，推开穆听寒办公室的门。穆听寒起身想迎他，邵昀忙叫：“你别动！”

穆听寒有些不自在地坐在座椅里，手机中传来正在播放的视频的声音。

邵昀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她播放的居然是美食视频。

“你喜欢看这个？”

“嗯。”穆听寒轻轻地点点头。

“为啥？”

穆听寒又不说话了。

邵昀又有点儿无奈，道：“听寒，我们得谈一谈。”

穆听寒一怔，迟疑着点了点头。

邵昀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沟通很有问题，你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我有的时候又比较笨，你不跟我说，我就想不明白。所以，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都要告诉我，知道吗？”

穆听寒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弄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我想要多了解你，可以吗？”

穆听寒的脸刹那间红了。

邵昀凑到她耳边哄道：“所以，告诉我，为什么喜欢看美食视频？”

穆听寒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因为……胃不好，看看视频，过过眼瘾罢了。”

她若无其事的模样，让邵昀很是心疼。

邵昀握住了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没事儿，有我呢！等我把你的胃养好了，我们就带着曦曦一起，吃遍全世界，好不好？”

穆听寒怔怔地看了邵昀很久，终于露出一抹恬淡、满足的笑容。

“好。”她轻声说道。

邵昀有条不紊地把几个保温桶摆放在她面前，一个个打开盖子，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香味儿便弥漫了整间办公室。他把筷子塞进穆听寒的手里，笑嘻嘻地说道：“吃吧，我亲自做的。”

穆听寒笑了笑，道：“你坐下来一起吃。”

“你先吃，我吃你剩下的就行。”

穆听寒有点儿不好意思，低声道：“我真的吃不了这么多。”

邵昀笑眯眯道：“那你先撒个娇。”

穆听寒一愣，有些局促又有些气恼地叫道：“邵昀……”

邵昀忙笑道：“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吃就是了。但是，这个称呼你什么时候给改改？邵昀太见外了，我比较想听你叫我昀哥哥。”

穆听寒红了脸，不再说话，只闷头吃饭。

邵昀觉得有点儿遗憾。小的时候，穆听寒明明最喜欢“昀哥哥”“昀哥哥”地喊他，现在他们成了夫妻，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偷偷地瞄了穆听寒一眼，她脸上的红霞还未散去，白皙的皮肤上透着微赧的红晕，如少女一般纯真。邵昀差点儿看呆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穆听寒长得这么让他怦然心动呢？

“邵昀。”穆听寒喊了他的名字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想要什么？”

穆听寒想了想，正色道：“你要不要考虑回公司？”

邵昀怔怔地看着穆听寒，笑道：“这是你想要的吗？”

穆听寒郑重地点点头，又道：“我知道你喜欢自由，不喜欢被约束。如果你不愿意……”

“我愿意。”邵昀打断了她的话，道：“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去做。”

穆听寒的眸光柔和下来，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4.变故

邵昀天性喜爱自由，对家族产业没什么兴趣，但为了给妻子减负，还是重新捡起被他故意丢掉的专业，参与到家族产业中，很快便展露出傲人的天赋。

他们刚结束一场高管会议，邵昀在会上的提案甚至把邵隽的方案PK掉了，董事会经过讨论后，一致决定让邵昀主导接下来的项目推进，由邵隽和穆听寒辅助他。

邵昀十分臭屁地凑到穆听寒面前笑道：“怎么样？你先生我，是不是很厉害？”

穆听寒歪着脑袋，看着邵昀认真地点点头道：“嗯，很厉害。”

邵昀没一时间有些心神荡漾，俯身准备吻上她的唇。

穆听寒睁大眼睛，脸瞬间红了起来。

“喀喀。”

突如其来的轻咳声惊醒了穆听寒，她忙将邵昀推开。本来浓情蜜意的吻被打断，邵昀恼怒地看向声源，却发现来人竟是邵隽。

“哥，你怎么来了？”邵昀无奈地看着自家大哥。

邵隽笑了笑，表情却不怎么真切，他道：“当然是跟你聊项目的事儿，看来，我打扰你们了。”

邵昀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刚才在会上自己曾因为方案的事和邵隽起了争执，忙道：“哥，刚才不好意思。我着急起来，话可能说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儿。”邵隽的目光落在邵昀和穆听寒身上，道，“看到你肯收心，帮听寒分担，我很欣慰。”

邵昀察觉到身边的穆听寒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心中生出一丝异样，又说不上哪儿奇怪，便道：“那是当然，听寒是我老婆嘛，我当然要好好疼她！哥，我先陪听寒吃饭，等会儿去你的辦公室找你。”

邵隽点点头，道：“也是，听寒胃不好，要准时吃饭。你别带她吃生冷的东西。”

说罢，邵隽这才转身离去。

邵昀扭头看向穆听寒：“我哥还挺了解你的啊。”

“没有。”穆听寒立刻否认道。

邵昀心中的奇怪感更甚，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和大哥之间的关系，忙安慰道：“没事儿，我跟大哥的关系从小就很好，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影响感情的。过几天我不是要跟大哥一起出差吗？到时候我会解决的。”

穆听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邵昀凑到她面前，讨好道：“我最近表现得这么好，是不是可以要奖励？”

穆听寒问：“你想要什么？”

邵昀清了清嗓子，小心地问：“我……可不可以搬回我们的卧室睡了？”

轰！穆听寒的脸一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她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却始终不得章法。最终，穆听寒轻声说道：“那本来也是你的房间，问我做什么？”

邵昀刹那间眉开眼笑，开心极了。

晚上回了家，趁着从头到脚都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的穆听寒去洗澡之际，邵昀决定将房间重新布置一下，增加一些浪漫的氛围。他记得柜中有蕾丝帐幔，便翻箱倒柜地找。

翻着翻着，他发现衣柜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老旧的铁盒子。铁皮盒子上画着旋转木马和糖果，充满童真。他觉得那盒子有点儿眼熟，便拿起来把玩，不料，一不小心，竟把那个铁盒掉到了地上。

铁盒中的东西散落一地，邵昀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他注意到那些物件都是有些年月的老旧玩具，但显然被人珍藏保管得很好。他在心中偷偷取笑着穆听寒，想不到她还有这么有童心的一面，随手将最后一张纸片捡起来。

那是张照片，边缘有被撕过的痕迹。邵昀有点儿好奇，将照片翻过来一看，浑身的血液急剧凝固，化为寒冰。

照片中是两个人站在一棵栀子树前的亲密合照，少女笑容羞涩，少年端方温良。

是穆听寒和邵隽。

电光火石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异样感像炸弹一样炸开，他的脑袋嗡嗡响了起来。

大哥对穆听寒的了解，穆听寒这些年对他的疏离，种种情形串联在一起，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浴室时的水声停止了，邵昀忙将东西收拾好，塞回柜子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裹着浴袍的穆听寒推开浴室的门，周身都沐浴在暧昧的水汽中。她有些紧张地捏着领口的衣料，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下透着醉人的红，湿漉漉的发贴在曲线优美的脖颈上，像将人扯入情网的细丝。

穆听寒见邵昀不动，鼓起勇气走到邵昀的面前。她没有说话，紧紧地抿着唇，急促的呼吸声却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抬起，想要触碰邵昀的指尖。

邵昀却像触电一样，将手抽开。

穆听寒一下子僵住了。

邵昀捏紧拳头，不敢看她，也不知是怕见到此刻穆听寒眼中的情动，还是其他的什么。他心烦意乱，忽然扭头朝门外走去。

“邵昀！”穆听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邵昀加快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他恨不得此刻的自己是个聋子，能忽略穆听寒无措地唤他名字的声音。

他只感到委屈。

穆听寒，你明明珍藏着你和邵隽的合影，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叫我呢？

邵昀一口气跑到了邵隽那儿，第一次抛下了弟弟对哥哥该有的尊重，揪起他的领子质问道：“当年，穆听寒执意要嫁给我，是不是因为你？”

邵隽长叹一声，沉吟道：“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原来，穆听寒一直对他情根深种，却羞于表白，他那时少年意气，自然也发现不了这少女心事。后来，他娶妻生子，算是断了与穆听寒之间的前缘。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穆听寒竟然为了他，甘愿下嫁给他的弟弟，只为帮他护住邵家的家产……

邵隽道：“对听寒，我一直心中有愧。”

邵昀一把将他推开，弯腰干呕起来，耳边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嘲笑他，嘲笑他痴心妄想。

他这才发现，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喜欢上穆听寒了。

这些年来，他对穆听寒的不满是基于她的改变和她对自己的冷漠。好像无论他做什么，穆听寒都变不回当年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小妹妹了。

原来，穆听寒喜欢的人甚至都不是他。

5.伤害

穆听寒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两点。

自那日之后，邵昀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出差都是她替他去的。

穆听寒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以为，她和邵昀的关系已经走上了正常的轨道，马上就能重新开始……

胃开始又隐隐作痛，穆听寒死死地按着胃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早已习惯了——习惯了不抱希望，便不会失望，才能避免绝望。

桌上放着一封密封严实的体检报告。穆听寒一愣，打开看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拍门声。那声音又急又大，穆听寒怕将曦曦吵醒，忙将体检报告放下，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醉醺醺的邵昀，没了门的支撑，他摇摇欲坠地扑进穆听寒的怀里。

穆听寒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他，喝醉了的邵昀很重，他重重地顶着她的胃，她痛得快要吐出来。

“穆听寒。”

穆听寒怔了怔，邵昀的语气绝对说不上温柔。他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捏着她的肩膀。

“穆听寒。”他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带着一丝哭腔和无穷无尽的委屈。

他开始施力，恨不得将五指嵌进她的肉里，喃喃自语道：“穆听寒，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你在委屈什么？”穆听寒冷冷地问道。

邵昀一愣，放开了穆听寒，双眼通红地看着她，脸上湿湿的，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穆听寒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你在委屈什么，邵昀？”

“我……”邵昀支吾了半晌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身为丈夫和父亲，身为邵家的儿子，你尽到过哪些责任？你从来都是这样，三分钟热度，喜欢的时候可以用尽一切的手段，不喜欢的时候便弃若敝屣。你自私，幼稚，想管公司就管，想失踪就失踪。你以为自己是真性情，能爱这世间万物，可实际上呢？你爱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穆听寒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平淡。但这些话还是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剜在邵昀的心上，疼得他慢慢地清醒过来。

他视线逐渐清明，看见了穆听寒眼中的嫌恶。

那嫌恶让他无地自容，也让他生出从未有过的酸楚和恶意。

他道：“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既然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那为什么要继续错下去呢？穆听寒，我们离婚吧。”

穆听寒直挺挺地站着，眼中的光一点点地消散。

邵昀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一滴泪直直砸在地上。

他喃喃自语道：“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

邵昀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根本没注意到脚下踩了几张纸。所以他不知道，穆听寒在一天之内被先后宣判了两次死刑。

穆听寒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公司的股权争斗上。不过短短的时日，邵氏已是风云色变，人人自危。邵昀这才知道，穆听寒的势力盘根错节，首当其冲被撼动的人，就是邵隽。

邵昀不忍大哥受辱，带着律师刚拟好的离婚协议再次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邵昀放在门把上面的手却始终按不下去。

正犹豫着，家中传出玻璃摔碎的声音，他忙走到窗边往里面看，发现穆听寒正弯着腰，想要把地上四分五裂的玻璃捡起来。可怪异的是，明明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穆听寒却做得十分艰难。

穆听寒脸色苍白，额角也沁出了汗。邵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的胃病又犯了！他连忙开门进去，拉起她的手不让她触碰那些尖利的玻璃，斥道：“坏了就不要了，还要捡它干吗？！”

穆听寒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轻轻地挣开邵昀的桎梏，直起身子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邵昀冷淡道：“我大哥是你喜欢的人你都可以这么对他，难怪你也可以这么对我。穆听寒，你当真这么冷血无情？”

穆听寒的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说话，只是垂下头，又恢复成一潭死水，任邵昀怎么说都面不改色的模样。

“我只要股份。”穆听寒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什么都可以不要？！”邵昀瞪大眼睛，“曦曦呢？曦曦你也不要了？”

“不要。”

邵昀捏紧拳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呜呜呜呜……”

邵昀回过头，看见曦曦站在角落里，应是听到穆听寒方才的话，哭得十分伤心。

可穆听寒置若罔闻，动都不动。邵昀心疼地上前，将曦曦抱进怀里，像看仇人那样死死地瞪着穆听寒，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但是从今以后，你跟我和曦曦都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他抱起曦曦往外走，曦曦爆发出尖利的哭声，不断哭着要妈妈，可穆听寒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当真是铁石心肠。

邵昀摔门而去。

他带着曦曦驱车离开，与车窗外的两个男人擦肩而过。

6.真相

接到家中失火，穆听寒生死不明的消息时，已是翌日。

邵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在ICU门口站了多久。

一窗之隔的地方，穆听寒浑身插满了仪器，安静地躺在床上。

保姆的哭声犹在耳边：“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哦！莫名其妙就着火了。本來太太已经出来了，结果又和疯了一样冲进火场，不知要找什么东西……”

邵昀低下头，他手中拿着那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铁盒子。这就是穆听寒被人救出来的时候，怀中死死抱着的东西。

他算过，起火时间应该是在他刚离开后不久。邵昀恨不得杀了自己。如果他当时没有和穆听寒吵架，那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点儿，就差一点点儿。

他正自责不已，医生和穆听寒的律师同时来了。律师带来的是她提前立好的遗嘱，写明她死后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给曦曦，而曦曦必须由穆家监护看管，十八岁后再由曦曦决定财产分配。

医生则是冷眼看着邵昀，拍给他一纸诊断书。

“胃癌？！”邵昀差点儿将诊断书撕烂。

“你不知道？之前已经寄去给穆女士了。晚期，所以，我建议家属放弃治疗——哪怕她现在醒来，不久之后也……”

邵昀抑制不住双手的颤抖，穆听寒收到診断书的那天，就是他醉酒回家要和她离婚的那一天。

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穆听寒知道自己已病入膏肓，所以提前立下遗嘱，并尽可能地为曦曦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但是，又为什么特意标明，要等她成年后才能决定财产的分配呢？

他忽然想起车窗外擦肩而过的那两个陌生男子，那两人出现的时机太过于凑巧和可疑。邵昀命人去查，很快将那两人查了出来，果然是纵火的真凶，而指使他们的人，竟然是邵隽！

邵隽被警察带走的时候，邵昀不敢置信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邵隽冷冷地说：“如果不是穆听寒，我早就拿到了邵家的话语权。这么多年我都没把她斗下来，这一次，我真该感谢你啊，邵昀。”

邵隽说，当年邵穆两家的联姻，就是邵家继承权的选择。本来父亲决定让邵隽和穆听寒结婚，可穆听寒偏偏要嫁给邵昀，邵隽才失了势。

邵隽冷笑道：“因为穆听寒知道，一旦我掌了权，我势必容不下你，她才冒着被你讨厌的风险，执意与你结婚。之后她在公司与我两分天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你守住你的股份。她在保你，但你不知道。邵昀，你真是全天下最傻的人。”

“前段时间，我见你们感情深笃，知道若是你们联手，邵家就再不会有我说话的份。没想到，我只是轻轻地挑拨了一下，你便误会了她。我原以为一切胜券在握，但没想到穆听寒居然会正面反击，抢夺股份。而你，邵昀，你冲动又愚蠢，如果我再不做点儿什么，我将一无所有！”

所以，邵隽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在穆听寒和邵昀还未离婚之前，让她意外身亡，令她的财产移交给邵昀。他再黄雀在后，轻易便可将邵昀玩弄于掌股之间。

“但我没想到，这个弟妹远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她立了遗嘱，将遗产全部留给曦曦，再让穆家抚养曦曦，借此来保护这笔财产。”邵隽笑道，“邵昀，你知不知道，她的胃病是从嫁到邵家以后才有的，她到死都还在保护你。”

邵昀怔怔地听着，惨淡地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但凡他仔细一点儿，他就会发现。或者，但凡他多问两句，他也许就能撬开穆听寒的嘴。

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的鲁莽、粗心和大意，他每次都错过的那一点点儿，是接触到穆听寒的全部机会。

7.再见

邵昀守了穆听寒差不多半个月，她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却还是没醒。曦曦很乖，不会哭着要妈妈，只是用小手抓着穆听寒的手。邵昀便将母女二人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放到唇边珍重地吻。

有时候他会给穆听寒和曦曦读故事，曦曦日复一日地在他怀中睡去又醒来，穆听寒却仍在昏迷。

这一天，邵昀刚念完《美人鱼》的故事，床上的穆听寒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邵昀大喜过望，连忙倾身上前，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极其珍重地唤道：“听寒，听寒……”

穆听寒的眼睛如同蒙上一层灰。她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似乎根本没有看见邵昀，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巴，像在呢喃。

邵昀忙凑过去听，分辨了半天，才知道她说的是盒子。他一怔，忙将那铁盒放到她手中，道：“在这里，听寒，里面的东西烧没了，但是我再去给你买，好不好？”

穆听寒置若罔闻，她的手指轻颤，艰难地抚摸着铁盒子的纹路，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了声音。

邵昀如同得到恩赦，又凑近听，却听穆听寒道：“哥哥……”

邵昀心中一颤。

“昀……哥哥……”

邵昀呼吸一滞，只觉全身血液在倒流。他眼前一黑，回忆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猛然想起一些早就被他遗忘的往事。

幼年时，邵、穆两家往来密切。有一次，两位母亲心血来潮，非要给孩子拍照，便将穆听寒与邵昀、邵隽一起拉到树下。那时邵昀赶着去玩儿，不耐烦极了，穆听寒小心翼翼地站到他身边，他心气不顺，故意往旁边迈了一步，离她远远的。

而那张照片拍出来后，就见他和穆听寒之间隔着如鸿沟一般的距离。

邵昀的脑袋嗡嗡地痛了起来，他隐约记得，当时穆听寒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和强撑起来的笑意。再后来，他们婚后，他有次醉酒，不知道从哪儿翻出那张照片，看到自己和穆听寒站得那样远更加气愤，抬手便将自己给撕了下来。

而那些他觉得熟悉的老旧的玩具，似乎都曾是自己的，后又被自己转赠给了穆听寒……

她珍藏的，从来都是他。

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一一闪现出来，穆听寒面对他时的羞涩与欣喜，分明是对他的喜欢。

但他不知道。

邵昀的呼吸急促起来。

穆听寒还在呢喃：“昀哥哥……昀哥哥……”

邵昀连忙握住她的手，眼泪肆意横流。他轻声道：“我在，听寒，我在这里。”

穆听寒无神的眼光落在他的脸上，怔怔地端详了半晌，灰蒙蒙的眸子又垂了下去。

穆听寒的声音有些委屈，她小声道：“你不是。”

邵昀如被闷雷击中，脸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我是，我是啊，听寒。”邵昀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以后。”

穆听寒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仍在呢喃：“昀哥哥……”

邵昀的心里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他害怕起来，唤道：“听寒，听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穆听寒的脸色竟泛上了一些诡异的红润，她被病痛折磨的眉眼柔和下来，她的脸上竟泛起了一抹羞涩的笑意。

“昀哥哥……”她小声说道，“我好喜欢你啊，昀哥哥。你不要討厌我，好不好？”

邵昀睁大了眼睛。

他忽然觉得，穆听寒口中的昀哥哥，不是他。

穆听寒爱着的，是当年那个会将她护在身后，对她温柔耐心的邵昀，总归不是他。

穆听寒从来都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甚至不愿解释，但她在用所有的生命爱他。她只敢慢慢地靠近他，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开。

是他不配，他配不上她的爱。

床头的机器，忽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邵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拼命地按着床头的警铃，眼泪汹涌而出。邵昀大声地叫着穆听寒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想要将她拉扯回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来不及阻止穆听寒渐渐合上眼睛，他来不及阻止穆听寒眼中的光一点点儿地流逝。

你看，到最后，还是差了这么一点点儿。

尾声

邵曦18岁那年，准备和她的父亲环游世界。

她的父亲其实很爱她。这些年来，她的父亲修身养性，醉心工作，已经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企业家。父亲的容颜依旧帅气，但不再年轻。他明明才到不惑之年，鬓边却已染上白霜。

“爸，我们去哪儿玩？”

她的父亲想了想，道：“随便去哪儿，只要那儿有好吃的就行。”

邵曦叹道：“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可以带她一起去吃。”

她的父亲忽然局促起来，笨拙而急切地解释道：“你妈妈，你妈妈是因为生病才……她很爱你，她不是故意……”

“我知道，我知道。”邵曦连忙安抚父亲的情绪，她握住父亲的手，道，“我知道，妈妈很爱我。我也知道，妈妈很爱你。”

她看着她的父亲。

男人在那一刹那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