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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你“极简主义”点儿

2019-11-21蔡运磊

看世界 2019年23期
关键词:绿巨人双子极简主义

蔡运磊

李安和主角威尔·史密斯

如果你是导演,如何展现列车高速驰过狙击枪瞄准镜的画面?很简单,你没办法,因为你不是李安。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安采用高帧率3D拍摄所展示的信息量,是普通电影的数倍,以往肉眼焦点之外看不清的前景、背景,在120帧/4K/3D“顶配版”的《双子杀手》中,一览无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就是技术之利。

高开为何低走?

据说,《双子杀手》的投资方砸了1.38亿美元,差不多相当于10个亿的人民币。如果再加上李安和主角威尔·史密斯的“双料王牌”,《双子杀手》无论如何都不该成为票房“毒药”。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该电影口碑创下了李安近年作品的新低:

豆瓣评分7.1,IMDB评分5.7,烂番茄影评人评分25%,MTC给出38分。

首周北美票房仆街,位列第三;中国票房上映首日倒是第一,但次日票房已跌至第三。

他肯定也料到故事内核的陈旧性了,所以就用最先进的技术予以弥补?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李安不认真、拍了个“爆米花”?

事实胜于雄辩。电影中有一个摩托车追逐的画面,如果让一般人拍,他们的手法就是,让摄像机和被拍摄对象同步,然后在后期改变速率,外加点儿模糊处理技术,“扣人心弦”的追逐感就此诞生。

李安不一般,他用的是120帧。这种技术像苍鹰俯瞰大地,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没法弄虚作假。怎么办?只能要求演员真的把摩托车开得飞起,才能把紧张感传递给观众。但与之匹配的现场调度、打光等都受影响,怎么办?见招拆招。李安就像《卧虎藏龙》的李慕白,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以赴,如夜戏也挪到白天拍,再通过后期做成夜晚。

是因为李安买椟还珠、完全倾注于技术?

对于120帧带来的奇妙观感,李安深以为然。“那个影像深深地吸引了我,我觉得它很美,跟我过去体验的不一样。”李安还说,他好像开了第三只眼,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其实何止他本人,120帧的全新观影体验,让大名鼎鼎的太空堡垒创始人、影评人张小北在看了《双子杀手》后也说:“在开场的前30分钟,我基本一直处于WOW的状态。”简言之,李安的新技术,正是为了让观众在身临其境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可以更真切更细腻地感受到演员的情绪和当时的氛围。

从这个角度看,李安似乎并非只是为了技术而技术—他肯定也料到故事内核的陈旧性了,所以就用最先进的技术予以弥补?李安也坦言:当时听到这个故事时,故事本身并不吸引,但觉得这个元素可以用影像技术去刺激观众。

换言之,吸引李安的,关键在于新的观影体验。詹姆斯·卡梅隆认为,高帧率就是为3D电影服务的—它可以尽可能地还原画面的连贯性、清晰度及亮度。

不过,因为人眼的视觉残留特性,电影常规使用的是24帧/秒。过高的帧率所蕴含的图像信息,往往不能被人眼全部识别;即便电影银幕很大,依旧有很多信息不可避免地要被忽略掉。

通过“C G + 动态捕捉技术”对威尔·史密斯进行百分百的视觉捕捉,然后用特效制造的年轻版威尔

電影中开得飞起的摩托车

万物有利有弊,技术也不例外。

摄影、电影都是光影艺术,如果脱离作品思想本身(艺术),技术活儿(光影)玩得越溜,越是南辕北辙。《双子杀手》堪称这方面的典型代表:120帧、4K、3D无疑是崭新的技术派,但其讲述的“我遇我”的故事模式(内核),主角(尤其是大反派)的形象与性格塑造却是陈旧的,与其新技术相比,前者是“鹰击长空”,后者是“鱼翔浅底”。

从社会学角度看,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因此,卡梅隆的《阿凡达》让3D技术起死回生,李安的《少年派》也让3D具备了很深的内涵,但在《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之后,3D的标签似乎除了技术还是技术,探索式创新消失不见了。

时至今日,李安推出这么一部以高科技外壳裹挟着的“霉蛋”,用泰戈尔的诗句说,就是让“黄金系上了鸟儿的翅膀”,那么他还如何去发现“琐碎生活的诗意与绝望,以及在幽暗的人性洞穴中继续深挖”呢?!

扬长亦应避短

李安最擅长的是在电影中讲故事,而不是炫技。既如此,那么面对《双子杀手》中的克隆人问题时,他为何拍得陈旧感、年代感十足呢?关键在于故事没弄好。

《双子杀手》中的“我遇我”

巨大的信息量所影响的,自然就是悬念的弱化、主题的苍白及内核的稀释。

2018年11月,基努·里维斯的科幻新片《克隆人》在内地上映时,票房同样仆街,但影迷心疼他。如今,除了批评、抨击、冷嘲热讽,评论界鲜见对李安的“心疼”。

李安是个中国人,善于通过电影挖掘中国文化。这一点,从他拍摄的《色·戒》《饮食男女》中即可证明。因此,即便他不选择父权压迫、弑父情结、科技灾难、未来战争等“一般人”都能想得到的克隆人IP,也可以从中国的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吹毛变猴”、真假美猴王等桥段撷取若干元素啊!

遗憾的是,李安抛弃了自己的所长,近乎人云亦云地“克隆”了一个早已被好莱坞炒烂的、老掉牙的美国特工组织的自黑故事。因此,当观众试图从其作品中寻找深刻之时,却发现自己看到的只是一段浅薄。

当内核深刻时,技术浅薄或LOW一点,其实无伤大雅甚至无足轻重,比如早期的《西游记》特技,迄今为止,依然经典。但内核浅薄,无论技术如何深刻、逼真,只会让观众觉得徒有其表甚至上当受骗。

由此可见,李安在扬长避短的问题上刚好本末倒置—做好了技术活儿,反倒失去了他最擅长的讲故事技能。

李安不想再“安逸”?

李安曾坦承,他就是再拍烂片,还有人找他拍。可是他会担心,自己拍的东西没有意思了。如果没有挑战,那他的斗志也没了。

本来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但偏要“尚思为国戍轮台”,对于这种行为,不理解的以为是折腾,理解的只能赞叹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现在《双子杀手》仆街了,但李安不会不安,他会套用《双子杀手》里的一句台词:“有的弯路,我还是希望能够自己去走一遍。”

但在此,我想对安叔诚恳地说一句:走过的弯路可以走,但拜托你“极简主义”点儿。

极简主义的代表—日本的山下英子提出的“断舍离”观念,至今已经过去20年。这个生活态度短短几年间就风靡全球,曾被选为2010年日本流行语。山下英子的著作《断舍离》,曾创下400多万册的销量。

“断”,克制购买自己不需要的东西的冲动;“舍”,摘除生活中多余的事物;“离”,摆脱对物品的执着,专注自我的需求。在山下英子看来,“断”“舍”皆是为最后的“离”服务,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心灵上的宁静。

李安、乔布斯、扎克伯格都是大师级人物,有伟大的作品问世。乔布斯就是一个彻底的极简主义者,十年如一日的黑上衣、牛仔裤和运动鞋,其家中布置也极为简单:一张爱因斯坦的照片、一盏Tiffany桌灯、一把椅子和一张床。当然除了生活,乔布斯也将极简主义践行到了产品中。是故,苹果公司掀起的极简风潮,已成为当下电子产品界的共同风格。

扎克伯格也是如此。他曾发过一张自己的衣橱图片,一排一模一样的灰色T恤和外套。他的观念是,尽量不做任何对社会毫无贡献的决定,也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例如衣着。

无论何种极简概念,背后都遵循着“实用”这一需求,或看似“无用”,实则“有用”“必用”,因此极简主义才得以大行其道。

从这个角度看李安,他想走出舒适区,可以。他想利用技术创新,也无可指摘。但前提条件是,有无做到“极简”。

《卧虎藏龙》等,其艺术人物的塑造,显得特别洗练、鲜明,便是极简主义。但后来的《断背山》《双子杀手》就不行了。在《双子杀手》中,枪战戏大量出现,广角镜头随处可见,每一帧都包含海量信息,甚至连只蜜蜂飞过都能拍上。

巨大的信息量所影响的,自然就是悬念的弱化、主题的苍白及内核的稀释。越拍越多,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舍不得丢,都想塞给观众。但观众的大脑信息容量是有限的—导演一直“塞”一直“塞”,最后只有一声—“嘭”,观众的思考爆炸,留下了一地鸡毛及满地的“爆米花”。

李安导演的《绿巨人浩克》

爆米花影片是典型的商业片,但商业片也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如对节奏有着严格的游戏规则。以一部120分钟的电影为例:前10分钟通常以一个突发事件拉开序曲,进入节奏(007电影多这样操作);第30~40分鐘展开首次大型冲突;第70~80分钟进入二次冲突;第100分钟展开终幕高潮,然后进入结尾。其中,每一幕又被切分成多个小场景,每个小场景都要为接下来的场景做冲突的铺垫。

但这样的游戏规则,显然不适合天马行空、富有个性的李安;或者说,他本人也不愿去适应这套规则。结果138分钟的《绿巨人浩克》,一直演了40多分钟后,主角班纳才第一次变身,变身后也没和警察或反派大打出手,只是搞了一阵子“暴力拆迁”又自己变回去了—相当于把序曲挪到了影片中间。

可现在的观众,爱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摔捶打砸,而不是“先进性教育”。谁喜欢看一个绿色大块头缓缓拨开童年记忆,“谈莎士比亚”?最终,《绿巨人》以1.37亿美元的成本创造了2.45亿美元的票房,惨淡收场。

如今,《双子杀手》的投资仅比《绿巨人》多了一点点。而李安像绿巨人一样,似乎又自己绕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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