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基·汉密尔顿：寂寞瞬间

2019-11-21张丹雨

摄影世界 2019年9期

张丹雨

你在等待外卖的时候都做过些什么呢？你有看过自己等外卖时候的样子吗？英国摄影师尼基·汉密尔顿（Nicky Hamilton）的系列作品《带我走》（Take me away）重现了人们在等待外卖时真实的情绪，从虚张声势的丈夫到操劳忧郁的妻子，从疲惫的青年足球运动员到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等待的寂寞被视觉化呈现出来，汉密尔顿敏锐地捕捉到了当人们清晰地感知到时间在流逝时那一瞬间所产生的情绪。

汉密尔顿1982年出生于英国东部，曾担任上思广告（M&C Saatchi）的艺术总监，后辞职成为了一名专业摄影师，现在与妻子和两个儿子生活在英国埃塞克斯。汉密尔顿从小就对情绪的波动十分敏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我一直都是一个视觉型的人。小时候，我看电影时经常会暂停，反复将自己代入那个停止的瞬间，惊奇地盯着那个搅动我情绪的画面。这是一种我从小积累起来的才能。”

这种敏感促成了《带我走》系列作品的诞生。2018年一个加班结束后的夜晚，他在开车回家的途中路过一个中餐外卖店。“当时那个店的老板一个人坐在收银台后面，边看电视边等待着生意上门。这个场景从视觉上和情感上一下子就打动了我，”汉密尔顿说道，“我立刻有了拍摄《带我走》这个系列的想法。”在英文中，外卖餐馆是“take away”，即“带走”的意思，而汉密尔顿非常自然地在“take away”中加上了一个主语“我”，给该系列起名为“take me away”，即“带我走”。照片中的人物和动物在某一瞬间所产生的寂寞情绪与主题相互呼应，高度电影化的表达手法使得整个作品浑然一体，创造出极其细腻、叙事感很强的故事，让人触动。

因此这组置景摄影作品《带我走》系列曾获得了多项荣誉，包括2018年国际摄影奖（IPA）美术肖像类荣誉提名。

为什么会选择拍摄这家中餐外卖店？

尼基·汉密尔顿：这家外卖店的室内陈设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设计。它有着1960年代的原木墙壁嵌板和店主的祖父母早年从香港带来的油画真迹，一切都保留着正宗的香港特色。这对我来说，像一段从未被触碰过的历史，令我着迷，也使我更加确定了这个系列作品的风格。

《带我走》这个系列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尼基-漢密尔顿：我一直在挣扎着更好地利用业余时间，因为我只要一有空闲就会被我的iPhone所吸引，不知疲倦地刷着Instagram。我很沮丧地发现，在没有一项消遣的前提下，即使是让自己放空片刻，迷失在当下我都做不到。我一直都很渴望对这个想法进行更深入的探索，直到我偶然撞见这家外卖店。它几乎立刻就与我产生了某种联系。关于探索等待时的寂寞这个想法也应运而生。

你经常点外卖吗？在等外卖的时候，你通常会做些什么？

尼基·汉密尔顿：我们家每周五晚上都会点一个外卖，我会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把它取回家。我有一个惯例，就是每次在等外卖的时候都会强迫自己放下手机，去阅读店内提供的报纸。在我小时候，点外卖是我和我父亲每周六晚的一项传统活动，每当我们在等待的时候，我父亲就会开始读报纸，而我则坐在他旁边观察着拥挤喧嚣的外卖店。

你想要通过这组作品表达什么？

尼基·汉密尔顿：我的目的是捕捉人们在沉默的等待过程中，某一瞬间所产生的真实反应。就像是一个人在观看电影时，看到关键性的一刻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我想要描绘我们在等待过程中的寂寞举动以及我们是如何度过这段时光的。

你的照片都很有故事性，你自己会去想象照片中那些等外卖的人都在经历些什么吗？

尼基-汉密尔顿：我对于每张照片的情景设计都有一个很强烈的想法，我会为我照片中的每一个人物角色都构建一个背景故事。举个例子，一位女士和一位男士在一起等外卖的那个场景（图10），女士脚下放着食品杂货店的购物袋，那位男士则在一旁读报纸。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这个场景可以有太多不同的解读。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在英国很常见的情景：丈夫下班后去了酒吧，而他的妻子则去杂货店采购了食物，因此他带着一点点的愧疚与一点虚张声势提出买外卖回家吃。在等待的时候，他干脆将自己藏在报纸后面，而她的妻子则失神地发着呆，沉浸在忧郁中。

这种在等待中某一瞬间所产生的情绪好像贯穿了整个系列，从人到狗，你是如何做到的？

尼基·汉密尔顿：我在置景时有一个窍门，当我在试拍的时候，通常会随手将一个道具交给拍摄对象，或者指导他们的坐姿，紧接着调试灯光，边做一些调整边告诉拍摄对象放松，在他们以为我还没有开始拍摄的时候，抓拍他们最自然的反应。那张穿着足球服玩手机的男孩照片（图09）就是最完美的例子。他当时身体前倾，头发耷拉下来遮住手机，一个真实而自然的瞬间就这样被“制造”出来了。

那只狗则是置景中的意外之喜（图07），当我们在中途休息时将它关在了做好的舞台置景中时，它安静地坐在里面，眼睛透过窗户注视着我的相机。这个瞬间简直感人到不真实！

可以给我们讲讲置景的过程吗？

尼基-汉密尔顿：在拍摄每个系列作品前，我都会非常认真地做好前期准备。我会花大约四周的时间，用电脑3D模拟我想要构建的场景，确定光线和色调。接下来我会再用四周的时间在工作室中置景。置景一旦完成，我便开始选择演员、分配角色，紧接着进入试拍，定下模特后开始拍摄最终的作品。我选择使用中画幅相机，因为这样可以给颜色的表现力和情绪的真实性加分。底片被扫描后，还需要做细微的修正，而到这，每一张照片才算真正的完成。（图12、13）

你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置景的还是和团队一起？

尼基·汉密尔顿：我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的。对我来说，虽然这是一个非常耗时的过程，但创作时拥有绝对掌控权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通常来讲，当我每天的商业活动结束以后，我都会花上几个小时来完成置景。置景虽然是摄影创作中一种很昂贵的方法，但是这对于我的风格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为什么会想要自己重新搭建一个场景，而不是去选择抓拍真正外卖店里等待的人？

尼基-汉密尔顿：首先，我确实有过在那家中餐外卖店外景拍摄的想法，但是我希望能够使用焦距更长的镜头和电影布光的方式。那家中餐外卖店很完美，但是它实在太小了，所以我决定在工作室里重新搭建一个复制品，这样我就可以去掉一些墙壁的限制在远处拍摄，我的镜头也可以覆盖店里的所有角落。我花了四周的时间来置景，除了椅子和地板，这个新搭建的外卖店几乎跟原店一模一样。店主本人还主动提出做我的拍摄对象（图01、02）参与了创作，他还非常爽快地将店中悬挂的油画真迹借给了我，使我的整个作品看上去更加真实。

模特的情感表达会受到你想法的影响吗？

尼基·汉密尔顿：就像一个电影导演跟演员讲戏一样，我会跟模特讨论我的想法。如果有需要的话。在试拍过几次后，我们會一起看一下拍出来的照片，并对角色背后设定的故事进行轻微调整。或者我会试着让拍摄对象以为我在调试灯光，在他们放松的时候捕捉想要的瞬间。这一切都取决于拍摄对象和当时的具体情况。

在拍摄中有遇到过什么困难需要克服吗？

尼基·汉密尔顿：即使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在拍摄的当天也会面临许多挑战。通常我会面临的问题是，需要将模特塑造成照片中的人物，并且做出细微的调整，使角色的设置能够和他们本人的性格更好的融合。你必须要有一个清晰的目标，并且向着这个方向去拍摄，与此同时，还要保持足够的灵活性捕捉新的瞬间，比如在休息时发现一只自己摆好了姿势的狗！

你认为电影化手法和置景摄影对于该系列作品中情感的传达有什么帮助吗？

尼基·汉密尔顿：它可以让照片更加真实、易于理解。有些粗糙的细节和灯光组合在一起反而强调了人物的情感。很多商业摄影作品都有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表，这对于销售产品可以说很管用。但是对于纯艺术的故事设计，我们可以脱离商业摄影的轨道，变得更加电影化。我从始至终都在非常努力地使照片看上去真实可信，从3D模拟置景，到用定位替身测试，如果最终感觉还是不够真实的话，我会心甘情愿地停止该系列的工作。

你目前的几个系列作品风格高度统一，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表现手法？

尼基·汉密尔顿：我在广告行业中工作了许多年，接触的许多摄影师风格都非常类似，而电影化的表达手法跟他们的风格完全不同，这非常吸引我。我觉得高度电影化的处理手法和置景摄影加在一起会呈现出非常美丽的影像，而这其中有一种真实的品质，我希望人们能够与之建立起联系，就像与一部电影的剧照或一幅古典画作建立情感联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