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当代人的战场
——朱婧小说责编手记
2019-11-20何燕婷
何燕婷
朱婧的小说有着她独特的气息和腔调,温吞,婉转,忧柔,带着南方来的柔和日光和潮湿温热的水汽。她从不在跌宕的情节或是泼辣的文风上多作文章。读朱婧的小说,如同跟随她去缓缓撕开生活的一个小口子,她好似说了什么,又没有说尽。
随着80、90 一代日渐成长,不少书写少年爱恋的青年作者从青春记忆中出走,更多地涉足社会、家庭、婚姻等更加现实的主题。朱婧这两篇小说将目光集中在了当代都市人的家庭生活,其中反复出现的夫妻、亲子、手足等关系,是写作者们乐此不疲探讨的主题。朱婧笔下的种种家庭关系,如同我们身边若干家庭的缩影,有着高度的相似度和浓缩性——缺席的父亲、丧偶般的母亲、冷漠的丈夫、麻木的妻子、受到原生家庭倾轧的孩子……成年人的世界,不论如何去粉饰,总是一地鸡毛。
《危险的妻子》无疑是相似主题下的一则特殊文本,它无意于将情感之困境、精神之困惑鲜血淋漓地摊开在读者面前,但当朱婧用温柔、和缓的口吻向你缓缓叙述时,你无法不感知其存在。
“除霉”,这是“我”一个人的战役,小说中的妻子退守于这一间婚房的狭小一隅,与不可名状的假想敌作殊死搏斗,却不愿承认婚姻这座城池的围墙早已破败不堪,爬满了霉斑。“我”试图祛除表面的霉斑以粉饰太平,但残破的四壁终将会让“我”退无可退。“我”与梨花不过是同一株植物上开出的两朵看似颜色不一的花,有着同样的根系,终将殊途同归。
梨花不是危险的妻子,她或许是“死心”的妻子,或者“麻痹”的妻子,“我”确确实实是一位危险的妻子,如果说婚姻是一座围城,“我”已立于危墙之下而不自知。幸好幸好,朱婧触碰生活的残忍,却也不吝惜爱的回归。梨花与“我”,或是危险或麻痹的妻子,但亦是鲜活的母亲,“把两个孩子一起放在围床,她们合起来的力量让围床变成了滑车在客厅里四处滑行,她们的笑声像天使的铃声飘落整个空间。”两个母亲以柔弱的肩膀为孩子支撑起一片围床般的安全空间,从她们的双眸中我亦看到一种芦苇般细小而坚韧的东西在生长,母亲的力量,女子的力量,Girl Power!
《危险的妻子》与《影》这两篇小说当中均出现了多组对照关系,或者说共生关系。诸如《危险的妻子》之“我”与梨花、昆与肖,而《影》当中,则表现得更为隐秘。
光与影是一对特殊的共生体,它们生于彼此,灭于彼此,也因有着对方的存在而被赋予了各自的定义。《影》中的兄妹二人让我想到《白夜行》当中的雪穗与亮。年少成名的天才文学少女,有着柔弱、纯白的小巧脸庞,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鹅黄和暖的阳光,殊不知其身后拖曳着长长的黑色影子,其中藏匿着不可示人的罪恶、秘密和阴霾,而作为哥哥的“我”承担了所有的冷遇、偏见和孤独。
如同枪虾和虾虎鱼一般的共生,因有了血缘这一层关系,而弥坚,而更具现实的可能性,令人震动,也令人胆寒。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对共生体与其说是互利共生,不如说是其中一方对另一方单方面的弥补,为自己和父亲在妹妹成长过程中的缺席而弥补,为原生家庭给妹妹带来的所有可能的伤害而弥补。
《影》让我们看到了朱婧小说的另一种走向,以其惯常的柔和姿态能否叙写一段暗黑的故事?答案是肯定的,《影》是其不失本色的成功尝试。
如果说《危险的妻子》展现了一场捍卫家庭的光明之战,那么《影》则叙述了一场关于守护和救赎的暗战。这是温柔的朱婧,也是勇敢的朱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