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里斯的大选“豪赌”
2019-11-19曲蕃夫
曲蕃夫
鲍里斯·约翰逊。图/视觉中国
10月31日,原本是英国预定脱欧的日子。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来到了剑桥的阿登布鲁克医院,考察英国国民医疗服务(NHS)的情况。
鲍里斯此行十分低调,纵然笔者人在剑桥,也完全没有提前得到任何首相要来的“风声”。直到鲍里斯在社交媒体上传了他回程的自拍视频,笔者这才知道,鲍里斯刚刚访问了剑桥。
在那段只有一分多钟的短视频里,鲍里斯用它标志性的口吻开场:“嗨伙计们,今天本来是我们原定要脱欧的日子。但是因为反对党的阻拦,我们又一次要被迫推迟这个计划了。现在只有举行大选并投票给保守党,才可以解决当下的僵局,完成脱欧。”
“要么做,要么死”
仅仅一天前,当地时间10月30日,英国下议院用一种非常规的立法方式,绕过了《2011年固定任期议会法案》中要求全体议员三分之二多数支持的限制,通过了在12月12日提前举行大选的新法案。根据英国选举的法律规定,议会在11月6日凌晨自动解散,接下来的五周里,英国将又一次进入选战模式。
整个10月,英国政坛的混乱程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重大进展。政党间恶斗,政党内反水,留欧派和脱欧派动辄近百万人的游行,对于平日里不大关注政治的普通民众来说,即便抱着一个“追剧”的心态,也会深感应接不暇。鲍里斯领导的保守党深陷少数政府的泥潭,提出的议案几乎全数被议会用各种方式否决,政府事实上已经失去了正常施政的能力。
10月19日,英国议会近40年来第一次在周六加开特别会议,就鲍里斯两天前从布鲁塞尔带回的新脱欧协议草案展开辩论。已经被保守党开除的列特文爵士(留欧派)提出了旨在彻底排除无协议脱欧可能性的 “列特文修正案”,并获得通过。由于当天已经不可能完成立法程序,纵使新脱欧协议被议会通过,政府也已无法绕开早先通过的《本恩法案》(即“禁止硬脱欧”法案)。根据该法案,如果10月19日当天议会无法表决通过脱欧协议,鲍里斯必须给欧盟写信请求延迟脱欧日期到2020年1月31日,否则他将会面临司法起诉。
已经被逼入墙角的鲍里斯进行了最后的挣扎,他写了两封信给欧盟总部,第一封按照《本恩法案》中的要求一字未改直接发送,但是他却拒绝在信件上签名;而第二封信则用首相府的信笺痛陈自己绝不愿延迟脱欧,并请求欧盟暂时不要批准新的延迟。在这封信尾,他倒是签上了大名。
10月22日,政府进行了最后的努力,顶着巨大的压力以329票对299票的微弱多数通过了脱欧协议草案的二读程序,但是紧接着,政府试图在三天内快速通过草案三读的议会规程案以308票对322票被否决。至此,鲍里斯彻底丧失了在10月31日带领英国正式脱欧的可能性。此前持观望态度的欧盟随后批准了英国的延迟请求,脱欧日期正式被延迟到明年1月。
鲍里斯上台至今,已经不止一次立下毒誓,一定要带领英国在10月31日脱欧。他的强硬表态包括:“没有如果,没有但是”“要么做,要么死”“宁肯死在阴沟,绝不延迟脱欧”。可结果并未随他所愿,最终政府在反对派的联合阻击下,被逼食言,并无奈开启新的大选。但是,大选就可以解决当下的僵局吗?
无法阻挡圣诞节来临的火鸡
在这一个月里,反对派联盟步步为营,算是将自己的议席优势用到了极致。纵使鲍里斯神通广大如孙大圣,也难翻出议会这尊如来佛祖的五行山。客观上来说,这导致了英国议会民主制数百年未有过的巨大危机。
与绝大多数西方民主国家不同,英国没有成文宪法,其宪制结构基本来自数百年来的传统继承。英国政府的行政权其实是来自英王的君权,这就是“国王/女王陛下的政府”与“国王/女王陛下的首相”两个遗留了封建传统的概念的由来。既然政府是代行君权,那么一个稳定的多数派政府施政就是十分必要的。英国历史上甚少出现少数派政府,即使偶尔出现也都很短命,原因就是在议会主权之下,丧失多数的执政党无法通过预算案和重要立法案,不仅君权颜面扫地,整个国家政治也会很快停摆。
在2011年以前,英国首相可以在议会五年任期内的任何时间通过上书英王的方式,请求英王解散议会重新大选。换言之,如果当前政府确定无法施政,那么通过重新大选洗牌的方式,总能走出僵局。但是2010年大选中,自民党的崛起打破了保守党和工党的二元结构,英国出现了悬浮议会。为了和自民党结盟组成稳定的联合政府,消除自民党对于自己随时可能被甩开的疑虑,保守党提出并通过了《2011年固定任期议会法案》。这个法案限制了首相随时解散议会的权力:如果提出解散议会动议,就需要议会全体的三分之二多数赞成票方能通过。
这样一来,行政权面对强大立法权的最后一点制衡也已丧失,当下反对派控制的议会进入了几乎为所欲为的无敌状态。这一个月来,政府和首相几乎是被议会中的反对派花式玩弄于股掌。反对党联盟处心积虑用一切手段令保守党政府尤其是首相鲍里斯出丑,将规则一变再变,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英国按时在10月底脱欧。无奈的鲍里斯先后三次提出解散议会重新大选的动议,亦全数因为不能通过三分之二赞成票的门槛而失败,而英国也拥有了一个“无法决策”“无法休会”却也“无法解散”的僵尸议会。
在这种死局下,双方的议员们也渐渐丢失了体面,辩论中的用词不断升温。“投降”“叛国贼”“懦夫”“大话精”等等平时甚少出现在庙堂之上的词汇,不断被引用并被媒体放大。此刻,双方都已不再将对方视作持不同意見的同事,而是两个阵营针锋相对的死敌。在网络上或者自己的选区内,部分议员受到了选民的辱骂甚至死亡的威胁。
作为最大反对党工党的党魁,科尔宾其实一直在盘算自己究竟要在何时进行大选,才能获得最大的党派利益,让自己在古稀之年还有机会登上首相宝座。所以,科尔宾的决策一拖再拖,承诺也一改再改。一边说“我们绝不惧怕大选”“我们早准备好了”,另一边却一次次否决大选动议,甚至连首相邀请他提出对政府的不信任案,他都拒绝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