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与90岁的相遇
2019-11-17房家梁
房家梁
“猫奴奶奶”“绘画爷爷”、会一些简单日语的老人、脾气不太好的老人、老年痴呆却只记得惨痛历史的老人……在16名大学生的眼中,南京大屠杀不仅是一个数字:30万,还是带着不同记忆点、微小而有温度的86个家庭。
2016年初,即将从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任上退休的朱成山启动了一个他一直想做的课题——《基于微观史学的南京大屠杀研究》。“很长一段时间,学界多从时间、地点等宏观层面发掘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真相,缺少从细节上弄清这段历史的微观史研究。”两年多来,朱成山带领的一支研究团队详细了解117户受害家庭在受害前后的生活情况,对受害家庭财产损失、人员伤亡、生活等方面的影响进行了调查和记录。特别是通过受害人子女了解幸存者所受的精神伤害,力求全面、深入、细致了解受害人及其家庭的发展脉络与生存现状。
一批90后大学生也参与其中。金萍萍和搭档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穿梭在这座城市里,行程500多公里,拜访19户幸存者家庭,录音1000多分钟,记录文字6、7万字。她说,这两年最怕看到幸存者去世的消息。“这是一场抢救!时间的紧迫感让我们不得不加快步伐去追赶那些高龄幸存者随时可能离开的脚步。”
为了确保严谨,来自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南京市档案馆的专家学者给这群大学生列计划、划重点、教技巧。例如,如何介绍这个项目、与幸存者的沟通技巧、搜集哪些史料、采访记录如何整理,等等。
大学生丁传奇把这些要点消化后写了一张纸随身携带:联系前,列好接通电话后需要表达的内容;采访前,准备好幸存者资料,列好提纲,确认到达幸存者家中最便捷的路径;采访时,确认录音是否打开,认真记录文字,搜集家庭照片;采访后,按照要求整理归纳,绘制家族谱系。
很长一段时间,金萍萍的通话记录里都是幸存者或其家属的名字。“舍友说我晚上说梦话都念叨着:您好,我是南京大屠杀微观史……”
“嘟嘟——”一个电话,他们和被采访者只隔着一个电波的距离,“嘎吱”开门声宣告着又一段苦难记忆的开始。
家破人亡,侥幸逃生,每天只能从漂浮尸体的水塘中取水解渴,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听着老人们诉说日军暴行,大学生朱延驰的内心难以平静,“该是发生了多么残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去控诉。该是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才会让他至死都不愿释怀。”她在自己的感言中写道,很多幸存者如今仍会做日军残害中国同胞的噩梦,他们在睡梦中哭喊着醒来。
不过,老人们的乐观,也能把这群年轻人从焦虑与沉重的访谈中拉回来。
为了自己养了十几年的猫从不和儿女出门旅行的“猫奴奶奶”,90多岁寡言爷爷画画时的专注,谈起自己老伴时朴实的幸福,打麻将回来的老人开心地说起自己的子孙们都很孝顺……“他们经历过不幸,却比我万倍热爱这个世界。”大学生耿嫣然说,她喜欢在采访结束后问起老人现在的生活,老人过得好她就很开心。
据统计,这16名来自南京晓庄学院的大学生志愿者在两年时间里,利用周末、寒暑假,共走访了86户幸存者或其亲属。整理采访录音和日记192篇,口述资料12.9万字,音频时长4730分钟,项目报告30.1万字,记录幸存者在南京大屠杀期间内的受害经历,及受害前后的生活情况。
朱成山认为,大学生志愿者的参与,不仅帮助研究团队全景式形成南京大屠杀的历史叙事,更是一种在历史传承维度下的微观研究。
“两年里奔波不停的我们,能力有限,却仍坚持这份工作,渴望与时间赛跑,一字一句记录下这段历史真相。”金萍萍说。
(摘自新华网)
【赏析】
有人说,这样的采访对于老人们来说是残酷的,但真实的历史需要人們铭记——铭记侵略者曾经犯下的罪恶,铭记中华民族曾经遭受的苦难。19岁与90岁的相遇,他们所做的是不让历史成为一笔“糊涂账”,也是让那些罔顾历史的丑恶嘴脸无处遁形。不这样做,我们也无法向死去的30万同胞交代。而老人们的乐观精神更该让我们意识到,我们的民族虽历经风雨,但却是永远都打不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