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战略重要性

沈予加

[内容提要] 中国崛起和美国对华关系的调整在全球尤其是亚太地区产生巨大影响。美国为了确保自己的霸权地位、防范中国的竞争而向亚太地区前沿不断推进，地处西南太平洋战略要冲的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战略重要性日渐上升。面对新的形势，巴新不断调整发展理念和战略，积极汲取中国等亚洲国家的发展经验。为此，巴新对外合作迅速发展，不仅在太平洋岛国中首个加入“一带一路”倡议，而且积极参与多边外交，加强了与西方国家的传统合作关系，日益成为亚太合作乃至全球合作链条中的重要环节。

冷战结束后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来，世界格局持续发生错综复杂的深刻变化，中国的崛起成为亚太格局乃至世界格局变化的重要因素。2017年特朗普执政后，美国政府发布三份战略报告，确定从三个不同角度加紧在西太平洋与东印度洋的战略部署，进而出台“印太战略”，太平洋岛国在地缘、安全和发展合作等多方面的战略意义逐渐显现。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和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与世界的交流日益密切，2012年以来，习近平主席连续两次出访太平洋岛国，2018年参加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后文简称“巴新”)首都召开的APEC会议并发表主旨讲话，强调不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化，中国同太平洋岛国都是互利共赢的好伙伴，欢迎太平洋岛国搭乘中国发展快车。南太平洋地区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自然延伸和中国大周边的战略延伸区域，其在地缘、安全和发展方面对于中国的对外合作、海上通道安全乃至海洋强国目标的实现都具有现实和潜在的战略价值。巴新作为该区域第一大国，战略重要性日益升高。

一

中国崛起和美国加强在亚太地区的战略部署导致该地区格局和大形势发生变化，使得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天赋战略重要性得以显现，与巴新等域内国家的合作日益受到域内外国家的重视。

巴新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地处连接东南亚与南太平洋、东亚与南美洲、西南太平洋与印度洋的重要节点。这里是亚洲地区连接太平洋岛国的枢纽，扼守美洲至亚洲的太平洋运输线，是连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重要海上运输通道。巴新所在区域航线资源丰富，六条太平洋航线中有四条位于南太地区，它所辐射的南太平洋地区是中国从南美洲进口能源的重要海上通道，也是澳大利亚、新西兰的主要海上运输通道，澳新与东亚航线的必经之地。巴新还是澳大利亚的北部战略屏障，澳最北部距离巴新仅3.1公里。相较于其他太平洋岛国，澳战略界一直认为，巴新对澳的地缘战略意义最大，巴新多山的地形是澳北部屏障。[注]“Australia Government Media Release,” https://anzacportal.dva.gov.au/history/conflicts/kokoda-track/kokoda-track/war-papua-strategic-context/why-was-port-moresby. (上网时间：2019年4月10日)太平洋战争时期，澳军连同巴新当地人借助巴新山地地形将日军阻击在域外。美、澳的一些战略家认为，巴新是西南太平洋最重要的战略要冲，是大国博弈的重要节点。[注]John F.M. Crosis, “Papua New Guinea’s Great Power Conflict，” http://harvardpolitics.com/world/papua-new-guinea-proxy-for-the-great-powers/(上网时间：2018年11月10日)

巴新丰富的自然资源是其战略重要性的构成要素。巴新是太平洋岛国区域第一大国，其实力主要就在于资源。太平洋岛国地域辽阔，海域面积占世界的1/6，但是大多数岛国国土面积狭小，资源匮乏。巴新面积为太平洋岛国之首，也是大洋洲仅次于澳大利亚的第二大国。整个太平洋岛国区域陆地面积52万平方公里，巴新占46万平方公里；太平洋岛国总人口960万，巴新人口800多万。[注]巴新政府尚未进行过详尽的人口普查工作，因此未有详尽数据。与其他太平洋岛国相比，巴新更是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包括矿产、渔林业资源。巴新2016年矿产业收入31亿美元；2017年，金矿产量达63.3吨、居全球第14位，铜矿产量居全球第10位。其石油和天然气资源也很丰富。它的金枪鱼年度产量占全球总量的10%～14%。由于地处热带，巴新还拥有丰富的林业资源，森林面积达3900万公顷，其中1500万公顷据称是可以开发的。[注]巴新贸易促进局(IPA),https://www.ipa.gov.pg/agriculture/forestry/.(上网时间：2018年11月10日)

巴新的地缘战略价值在太平洋战争结束后一度因为不受重视而式微，如今随着亚太地区地缘政治重要性的上升而引起关注。太平洋战争结束以后，南太平洋地区战略形势相对稳定，且在美国总体对外战略中基本上处于边缘位置。近些年来，随着美国重返亚太地区的战略部署不断推进和调整，巴新的重要性更加引起关注。一些美国和日本的战略家认为，中国在南太平洋地区的影响力上升很快，加之中国军队远程作战力量投送和火力打击能力越来越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海洋战略正在受到冲击，而澳、巴新则被视为美国亚太海洋战略的支撑和补充部分。[注]Toshi Yoshihara, James, R. Holmes, Red Star over the Pacific, China’s Rise and Challenge to U.S. Maritime Strategy, 2013,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pp.104-107.美国国务卿蓬皮奥(Mike Pompeo)表示，美国将不得不应对中国在南太地区日益上升的影响力。[注]Andrew Tillert,“Australia-US Alliance ‘Rock Solid’: Mike Pompeo,” 2018 July 25, https://www.afr.com/news/politics/australiaus-alliance-rock-solid-mike-pompeo-20180725-h133u1.(上网时间：2018年11月10日)2017年6月，美澳在悉尼开启了“护身军刀-2017”联合军演，双方共出动了3.3万名军人。随着澳在美国的亚太战略中地位的逐渐提高，美军在澳特别是其北部的达尔文港加强军事部署，同时不断扩大美澳联合军演的规模。由此加大了对巴新的战略借重。2018年，美澳开始重新部署在巴新的军事基地。2018年10月，美、澳宣布将在巴新重新修葺之前废用的马努斯岛(Manus Island)军事基地，这是太平洋战争以后美国首次同澳在南太平洋地区联合建立军港。国际战略界有观点认为，巴新的这处军事基地主要服务于美国对中国开展战略竞争的需要。[注]John F.M.Crosis,“Papua New Guinea’s Great Power Conflict,” Harvard Political Review, 2012, http://harvardpolitics.com/world/papua-new-guinea-proxy-for-the-great-powers/(上网时间：2018年11月10日)

巴新曾经是德国和澳大利亚的殖民地，但是作为大洋洲国家，其人种和文化价值观同亚洲文化有颇多的相似、相通之处。巴新主要人种为新几内亚人，属于美拉尼西亚人种，巴新的传统文化注重家庭关系、看重集体荣耀。[注]Glenn Summerhayes, in Hirsch & Rollansen ed.,The Melanesian World, Routledge, 2019.4万年前，巴新人的祖先从东南亚地区移居新几内亚岛，17世纪之前，大量的中国和马来西亚的渔民登陆该区域。[注]Hank Nelson, “State, Society and Governance in Melanesia,”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Discussion Paper,http://dpa.bellschool.anu.edu.au/experts-publications/publications/1478/chinese-papua-new-guinea.(上网时间：2018年11月10日)巴新与亚洲的联系比邻近岛国更为紧密，也将自身视为亚洲国家，近些年来更是积极参与亚洲相关的国际事务，同时加入东盟、亚太经济合作组织等亚太地区的国际组织，也是作为东盟观察员的唯一太平洋岛国。因此，巴新日益成为亚洲和亚太事务中不可或缺的力量，其作用和地位日渐上升。

二

随着亚太地区形势的变化和大国博弈的加剧，巴新也逐渐意识到自身地缘战略价值正在提升，因而抓住机遇，不断调整发展思路和战略，以期充分利用本国条件和优势，促进国家发展。

外部环境的变化促使巴新对自身优劣势有了清醒的认识。在全球化进程中，巴新最初只是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因而难以从中受益，长期处于经济落后、社会发展迟滞、民众生活水平非常低，综合国力及全球影响力更是很弱。但是，亚太形势的巨变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推动巴新政商精英的觉醒。他们逐渐认识到，巴新国家发展的困境不是单一因素造成的，而是有多方面的原因，需要全面着手进行战略调整。巴新政府顺势而为，力推发展思路和战略的转型。1975年独立后，巴新一直实行封闭的、依靠西方援助的单一发展模式，以至在吸引外来投资、发展经济、依赖矿业和治安混乱这四个方面陷入了“死循环”。由于治安较差，企业在当地运营中需要支出高额的安保费；杂乱无序的营商环境导致其吸引西方国家资本的能力一直非常弱；由于吸引外资能力弱，产业发展迟缓，政府财政长期捉襟见肘；政府无力投入，基础设施建设严重落后，使得投资成本一直高昂；在巨大的资金缺口面前，由于对外部经济依赖性强，交易投资成本高，加之自身竞争力不足，巴新很难获取国际长期贷款和投资，从而更加过度依赖政府间的优惠贷款和援助资金。要打破这种恶性循环的困局，就必须走出封闭、依赖性强而又单一的发展模式，转向开放、独立和多元的发展模式。[注]Jenny Hayward-Jones, “Opinion: Seven Key Challenges Facing Papua New Guinea and Oow to Tackle Them,” Business Advantage PNG, https://www.businessadvantagepng.com/opinion-seven-key-challenges-facing-papua-new-guinea-and-how-to-tackle-them-part-1/.(上网时间：2018年11月20日)

为此，巴新政府转变发展观念。巴新的政商精英逐渐认识到，巴新难以发展主要是缘于较为封闭、对外依赖性比较强的发展理念；如今只有践行开放、独立的发展理念，巴新才能把握住全球化和中国迅速崛起带来的机遇。巴新总理奥尼尔(Peter O’Neil)表示：“全世界都在和中国做生意，巴新也不应该落后。”[注]“PNG Set to Join China’s Belt and Road,” June 25 2018, https://www.pngreport.com/international-relations/news/1340915/png-set-to-join-chinas-belt-and-road巴新此前将美国、欧洲和澳新看作重要的发展伙伴，如今认为北面毗邻的亚洲地区是自身经济发展的新机遇，故而积极拓展与亚洲尤其是中国的经贸关系。中国经济高速发展让巴新既看到了自身与其之间的巨大差距，也从中预知到巴新这样的发展中国家走向振兴的可能性和希望。巴新的新东不列颠棕榈油公司(New East Britain Palm Oil)的经理罗伯特·里卡尔(Robert Nilkare)就曾表示，当传统的伙伴“动作太慢”时，我们请传统的伙伴原谅，我们必须得寻找新的伙伴，而亚洲邻居是我们最好的去处。[注]2018年1月30日在巴新莫尔兹比港调研时采访巴新东不列颠公司CEO Robert Nikare获得资料。该公司是巴新最大的棕榈油公司，为巴新国民提供了大量工作机遇。它对亚洲伙伴的重视表达了巴新企业的意愿，无疑也会带动巴新工商企业与亚洲同行经济合作的深入发展。亚洲乘着经济快速发展的东风逐渐成长为巴新渔业和林业产品的主要市场，中国等国家日益壮大的中等收入群体正在成为巴新的最大消费群体。同时，巴新尚未经历工业化，环境污染轻微，大量肥沃的土地符合世界顶级无污染和有机食品的土壤质量要求，自身农产品也需要高端消费市场，中国等亚洲国家因此成了巴新的重要合作伙伴和市场目标。笔者2018年1月30日在巴新莫尔兹比港实地调研时就了解到，在巴新，咖啡商人正积极寻求打开中国市场的门路；还有许多商界人士对中国的电子商务市场具有浓厚兴趣，已经有多批次供应商参加中国的电商博览会。此前中国直飞巴新的航班只能从香港出发，巴新旅游行业正在努力打开中国市场，巴新航空(Air Niugini)在其政府推动下正在加紧准备开通从上海到莫尔兹比港的直飞航班。通过加强与中国的合作，巴新可降低对澳大利亚的依赖度，促进外资对本国基础设施和公共设施建设的投入，加速国内产业结构的多元化转型、升级，进而提升综合国力。

巴新曾长期依赖澳大利亚，依靠澳为其提供大量经济援助乃至照搬澳的国家治理模式。巴新建国初期，澳为其制定了全面、系统的援助计划，涵盖政治、经济和社会各领域。巴新的政治、司法制度基本上都由澳协助制定。在发展思路方面，巴新此前一直遵循西方国家对后发展国家开出的“药方”：要发展首先要治理，经济落后是国家治理及其制度的落后所致，因此，首当其冲是要提高治理能力。西方发达国家对巴新的援助一直集中在公务员培训、教育、国家治理和医疗方面，对基础设施的投入较少。巴新在过去20年里遵循这一发展模式，但发展极其缓慢甚至长期停滞。巴新政府越来越意识到，单纯依靠传统伙伴及其援助并不能实现巴新的发展目标，因而希望将传统的、依赖西方援助的发展模式，转变为独立、开放、多元的发展模式。面对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的时代潮流，巴新政商精英深受触动，对中国改革开放40多年来的飞跃发展予以高度关注，并从中看到了西方援助之外的新机遇、新选择。中国的发展模式是通过发展来带动治理，这种独特的发展模式迅速提升了中国的国家实力和国民生活水平。这促使巴新政商精英深刻反思自身的发展战略。他们当中许多人在访问深圳后对于中国40年间的巨大变化感到震惊。其中，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特区建设方面的成就尤其受到推崇。巴新的精英观察到，中国通过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增强了经济活力，而巴新作为一个资源丰富的国家，最需要的就是通过基础设施建设助其释放潜力，从而将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实力。[注]John Gibson and Scott Rozelle, “Poverty and Access to Roads in Papua New Guinea,”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 Vol.52, No.1, 2003, p.158.巴新逐渐认识到，基础设施建设对国家经济发展十分重要。他们尤其认识到，中国的发展模式和举措更加符合巴新的国情和需求。多年以来，巴新境内交通设施薄弱，主要省会城市之间没有公路连通，从首都莫尔兹比港到其他大城市如莱城、拉包尔主要依靠航空飞行，国内货物运输同样主要通过航运。巴新现任总理奥尼尔表示，巴新正在经历基础设施建设大转变的关键时刻。巴新因而积极谋求与中国进行以基础设施建设为主要内容的合作，中国对巴新的援助也是以基础设施建设为主。巴新公路、港口和机场建设因此迅速推进，显著带动了当地的经济社会建设和民众生活，为巴新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注]Lynett Kil, “Government Focus on Infrastructure Development,says O’neil,” https://postcourier.com.pg/govt-focus-infrastructure-development-says-oneill/.(上网时间：2019年3月15日)

当然，巴新的发展观念有其独特个性。受美拉尼西亚文化中“渐进主义”的影响，巴新人的生活和工作方式都呈现“慢条斯理”的鲜明特色，其新发展观的彻底转变及其后的完全落实、推广尚需时日。

为了抓住难得的发展机遇，巴新政府对国家发展战略作出了重大调整。首先是改革选举制度，以确保新发展政策能够持续和有效地付诸实施。现任总理奥尼尔上台前，巴新虽无内乱，但政局不稳，内阁频繁更迭，自1976年独立以后总理换届多达12任，平均每任总理的任期不超过三年。巴新实施英联邦的议会民主制度，议会中的多数党党魁成为总理，1976～2011年间共有6个党派先后在议会中取得超过半数的席位。[注]笔者根据巴新政府网站信息整理而成，PNG Governemnt, http://www.pm.gov.pg/about/.(上网时间：2018年11月20日)其选举多通过直选方式进行，增加了选举换届导致政局不稳和新政府执政困难的可能性。如果政府换届，新任政府执政方向可能出现波折。2011年奥尼尔上台后进行改革，将议会议员选举周期从之前的三年改为五年，使议员任期得以延长，可以专注于政务而非选举。选举制度之类政治改革增进了政治稳定性，提高了政府的行政和治理能力。在此基础上，巴新实施了一系列的战略与政策调整。

在经济方面，巴新政府2010年发布了《巴新发展战略计划2010-2030》(The PNG Development Strategic Plan)。其中，巴新拟定在2030年成为中等收入国家，并将马来西亚和博茨瓦纳作为赶超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巴新政府计划通过在全国范围内打造10个经济走廊，以经济走廊为中心扩大吸引外资，在经济走廊区域全面提升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环境和教育水平；重点推进农业、旅游业和制造业的发展，以提高就业率。[注]PNG Governement, PNG Development Strategic Plan: 2010 - 2030, http://www.treasury.gov.pg/html/publications/publications.html.(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2018年APEC第26届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在巴新举行后，巴新贸易促进局迅即推进开放和促进投资发展的经济政策，并举行了一系列的行业推介会，以吸引外商投资。2018年11月在悉尼召开的巴新矿业资源投资会议宣布，澳大利亚多家矿业企业将投资巴新的矿业项目；巴新已同澳矿业巨头纽克雷斯特(Newcrest Mining)达成协议，同意从2019年起合作开发巴新的瓦非-格尔普(Wafi-Golpu)铜金矿。[注]Business Advantage PNG,“MOU Signed for Wafi-Golpu Copper-gold Mine in Papua New Guinea,” Dec. 21 2018, https://www.businessadvantagepng.com/mou-signed-for-wafi-golpu-copper-gold-mine-in-papua-new-guinea/.(上网时间 2019年1月20日)2016年巴新在世界银行投资营商环境评估中的排名有所上升，巴新投资贸易促进局认为这得益于该国在公司开办、税务、招工等11类政策的向宽调整。[注]Kevin McQuillan,“2016,Papua New Guinea Rises 14 Places in World Bank‘Ease of Doing Business’ Ratings，”https://www.businessadvantagepng.com/papua-new-guinea-rises-14-places-in-overall-ease-of-doing-business-ratings/.(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巴新计划还将加强治安管理、进行土地所有权等问题的改革，前者可望为旅游业的繁荣创造良好环境，后者将改善和提高土地主对土地的利用状况。[注]PNG Governement, PNG Development Strategic Plan: 2010-2030.

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巴新发展战略计划2010-2030》确定到2030年将巴新国家公路建设里程从目前的9000公里增加到2.5万公里。[注]同上。巴新2013年发布的《国家交通战略》(National Transport Strategy—NTS)确定，计划在2050年建设公路里程将能够覆盖全国95%的可耕地。[注]PNG Department of Transport, National Transport Strategy,2013.巴新国家研究院前院长查尔斯·亚拉(Charles Yala)表示，巴新应该建成贯穿国境南北的两大公路网；由于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巴新可努力将自己打造成南太平洋地区的交通枢纽。[注]2018年9月12日，巴新国家研究院前院长查尔斯·亚拉在巴新国会接受笔者访谈时有此一说。

此外，巴新正在调整外交战略。之前，巴新的外交战略一直是“向南看”，也就是重点发展与澳大利亚、新西兰的交往。澳曾经是巴新的殖民宗主国，在1975年巴新独立后通过对巴新的援助以及两国在政治、军事、经济和社会等方面的合作继续保持较大的影响力。澳在巴新一直驻有最大的外交使团，甚至有许多澳大利亚人在巴新的政府部门担任要职。巴新国内的澳裔政商精英是澳管理理念和价值观向巴新传播的重要媒介。如今，巴新积极主动地适应经济全球化，不断深入亚洲经济大发展的时代潮流，为此逐渐形成了新的“北望”(Look North)战略。[注]B. Y. Imbun, 2014，“Look North policy, Asian investment, and Papua New Guineans: a Trinity Formed for Development?” In P. D’Arey, P. Matbob, & L. Crowl Eds., Pacific-Asia Partnerships in Resource Development,Divine W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p. 22-35.从20世纪90年代起，随着亚洲经济的高速发展，巴新逐渐重视同亚洲国家的经济合作，积极开拓同亚洲国家的贸易关系，1992～1994年间提出并实行北望战略，1994～1997年间提出并实行“北望和太平洋”(Look North and Work Pacific)战略，北望战略的主要亚洲伙伴包括日本、中国、南亚和东南亚国家，而太平洋国家则指的是其邻近的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其他太平洋岛国。[注]“Papua New Guinea’s PM Calls for Deepening Cooperation with China,” China Plus, Nov. 14, 2018.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apua_New_Guinea#Transport.(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现在，巴新更加重视和强调同以中国为主的亚洲国家之间的联系、交往，进而全面推进巴新的对外合作。显然，新的“北望”战略有利于巴新摒弃过度依赖澳新的旧战略，进而切实实现名副其实的独立发展。

三

随着巴新战略重要性的不断提升以及其自身发展观念和战略的调整，巴新的战略选择空间也在增大，发展前景向好。域内外国家包括一些大国对巴新的重视程度明显增强。以前，巴新对外交流的主要对象是澳、新；现在，越来越多的国家重视同巴新的交流与合作，巴新的对外合作日趋多元化，合作路径日渐多样化，合作关系更加平等、实效。

其一，巴新同澳大利亚的合作日趋平等。澳是巴新最重要的伙伴之一，巴新自独立以来同澳一直保持密切的政治和经济联系，两国在农业、国防、教育和医疗等领域的合作十分紧密，巴新不少政商精英都曾经在澳、新接受教育。 一方面，巴新同澳保持密切的经贸关系。2018年，巴澳双边贸易额达60亿澳元，澳是巴新最大的进口来源(占比35%)和出口市场(占比35.88%)。[注]“Trading Economics,Papua New Guinea Exports By Country,” https://tradingeconomics.com/papua-new-guinea/exports-by-country.(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近年来，巴新在澳战略中的地位有所上升。澳对巴新的援助额从2016年开始缓慢增长，基本维持在年度额5亿澳元，2018年约为5.4亿澳元，预计2019年将增至5.7亿澳元。[注]Department of Foreign Affairs, “Papua New Guinea Aid Fact Sheet,” https://dfat.gov.au/about-us/publications/Documents/aid-fact-sheet-papua-new-guinea.pdf.(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巴新方面也在谋求与澳深化合作。2013年巴新同澳大利亚发布了两国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称巴新同澳是平等的伙伴，两国关系是现代型的经贸和战略关系。2018年11月1日，两国签订新的合作倡议，巴新将同澳一起拓展在巴新马努斯省(Manus Province)的经贸合作，美澳隆布军港就位于该省境内。巴新将同澳在马努斯省共同推进基础设施建设。[注]“Joint statement between Australia and Papua New Guinea,” Media Release by Australian Prime Minister, November 1, 2018, https://www.pm.gov.au/media/joint-statement-between-australia-and-papua-new-guinea.(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2018年以来，巴新和澳还签订了教育、医疗方面的合作备忘录，两国将继续扩大高校间的姊妹学校和学生交换范围。巴新同澳的合作路径正在拓宽，政府、非政府组织和企业都在发挥主导作用，且日益以非政府组织和企业为主。目前，巴新境内有大量的澳大利亚非政府组织参与有关合作项目，为巴新提供儿童卫生、水资源利用、疾病防治等多方面的支持和帮助。巴新甚至还在积极寻求同澳一起搭建与第三方之间的合作平台，2017年巴新卫生部发起倡议在莫尔兹比港与澳大利亚和中国实施三方合作的防疟疾项目。[注]Australia Government, “Launch of the Australia-China-PNG Trilateral Malaria Project,” https://png.embassy.gov.au/pmsb/587.html.(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

巴新同时加强了与澳大利亚的国防合作。 2019年3月，巴新同澳签订隆布海军基地的联合行动谅解备忘录，就两国元首在2018年11月关于将在巴新重建海军基地的联合声明确定相关方案。该项备忘录有助于指导两国合作重建隆布海军军事基地，标志巴新同澳的国防合作迈入新阶段。[注]Australia Department of Defense, “Australia and Papua New Guinea Sign Lombrum Joint Initiative MOU,” Canberra, Australia,March 21, 2019.

其二，巴新巩固同传统伙伴的合作关系。巴新一直重视同美国、日本和法国的关系。2014年以来美国艾克森美孚公司主导巴新有史以来最大的液化天然气项目，该公司为此投资达190亿美元，2017年该项目生产了830万吨的液化天然气销往亚洲地区。[注]Exxonmobile, “Project Overview,” https://www.pnglng.com/About.(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巴新国际地位的日益上升促使美、日加大在该国的投入。2018年11月，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在莫尔兹比港发布声明宣布将建立促进基础设施建设的三方合作伙伴关系，宣称将共同投资“印太”地区。为了深化与巴新的合作，2018年11月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期间，美、日、澳、新宣布为巴新建立供电系统，计划在2030年使30%的巴新人口能够享受稳定的电力供应。[注]“Joint Statement of the Government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ustralia, and Japan on the Trilateral Partnership of Investment,” Nov. 17,2018, https://pg.usembassy.gov/joint-statement-of-the-governments-of-the-united-states-of-america-australia-and-japan-on-the-trilateral-partnership-for-infrastructure-investment/.(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2019年4月，巴新同法国道达尔公司签订了巴布亚液化天然气项目协议(Papua LNG)协议，该项目总投资额为130亿美元。这是巴新的第二个液化天然气项目。巴新总理认为，该项目将迅速加快巴新经济的增长，改善人民的生活。[注]“Total,Partners Reach Initial Agreement on $13 Billion Papua Lng Project,”Reuters, April 11, 2019.

长期以来，巴新是日本在南太的第一大受援国。2014年以来，日本对巴新提供了超过200亿日元的政府开发援助(ODA)。巴新在教育方面获得的日本援助更为引人注目，日本在巴新偏远农村援建了不少小学。自2014年以来，巴新小学教材改革也获得了日本41亿日元的支持。[注]Maureen Gerawa, “JICA to Aid in Textbook Project,” The National, April 6, 2016.巴新同时与日本开展了能源合作，向日本出口大量的液化天然气。 2018年11月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期间，日本首相安倍表示，同意加强日方与澳、新在南太平洋事务上的联系,以此作为实现所谓“一个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地区”努力的一部分。2019年3月，巴新同日本合作扩展瑞木地区输电系统，由巴新政府和日本国际援助机构(JICA)共同出资，该工程将提高瑞木至莱城(巴新的重要工业重镇、第二大城市)输电系统的可靠性和稳定性。[注]“Ramu Power Project Launched,” The Naitonal, March 15, 2019.

其三，巴新同中国的合作快速发展。近几年来，两国高层加强了交流，直接助力双边合作。2014年11月，习近平主席访问巴新等太平洋岛国；2016年7月，巴新总理应邀访问中国。2017年11月，巴新与中国签订和“一带一路”倡议有关项目的合作备忘录；同时，巴新总理奥尼尔应邀出席广州《财富》全球论坛开幕式并致辞。2018年6月22日，中国与巴新正式签订“一带一路”倡议合作备忘录；2018年11月，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在巴新首都举行，习近平主席出席并发表重要讲话。 在两国高层的推动下，巴新同中国的经贸合作取得显著成绩。双边贸易额逐年上升，从2001年，中国与巴新双边贸易额为1.4亿美元；[注]“中国-巴新贸易”，http://pg.mofcom.gov.cn/article/ddfg/waimao/200208/20020800038635.shtml.(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2017年,中国和巴新双边贸易额达到28.36亿美元，巴新成为中国在太平洋岛国地区第二大贸易伙伴。[注]翁东辉：“访中国驻巴布亚新几内亚大使薛冰：中国与巴新关系进入高速发展新阶段”，《经济日报》，2018年11月15日。随着巴新对传统伙伴的市场依赖逐渐减弱，中国逐渐成为其重要的贸易伙伴。2017年，太平洋14个岛国对中国的出口总额达35亿美元，其中巴新占57%，达20亿美元。[注]贾岛：“开启中国同太平洋岛国关系新时代”，https://news.china.com/zw/news/13000776/20181115/34438109.html.(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巴新对中国的出口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逐年上涨，2002年中国取代日本成为巴新在亚洲的第一大出口市场。随着发展观念和战略的调整，巴新更加迫切希望进一步打开中国市场。中国日益扩大的中等收入群体无疑是巴新产品尤其绿色农副产品的消费生力军。巴新富产优质农产品，例如咖啡豆、可可和棕榈油等，欧洲作为其传统消费市场日益显得疲软，巴新对中国市场的巨大潜力寄予厚望。有巴新官员曾表示，如果能拿到中国咖啡市场的1%，对于巴新的咖啡产业就是巨大的帮助。[注]沈予加：“中国合作给巴新人民带去实实在在的“获得感”，《人民日报》海外版，2018年11月15日。2018年11月，巴新政府组团参加了中国在上海举行的进出口博览会。巴新旅游业界十分重视中国，在积极寻求拓展中国市场，以期进一步开放其丰富旅游资源。2017年11月，巴新旅游贸易促进局(Tourism Promotion Authority)专门拨款培训巴新航空(Air Niugini)的员工，希望他们能够更好地同中国游客沟通。[注]South Pacific Tourism Organization, “Getting the Industry Ready,” https://corporate.southpacificislands.travel/getting-industry-ready-chinese-tourists/.(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中国也是巴新重要的进口来源国。巴新由于制造业落后，十分依赖中国的轻工业产品，华人基本垄断了巴新的零售行业。

与此同时，巴新积极吸引中资企业投资，投资合作的领域和路径逐渐多样化。中资企业2000年后陆续进入巴新市场，其中有大量国有建筑企业。但是，中资建筑企业进入巴新之初多是承建援助项目，后才慢慢转向市场竞争，目前在当地市场享有很高的认可度。例如，中建钢构有限公司是布图卡学校的承建方，该学校是由深圳市政府无偿原址援建，中建钢构采用先进的建筑技术高质高效地完成了该援建项目。随后，中建钢构中标巴新的商业地标建筑星光广场(Star Mountain)。除了建筑行业以外，巴新也积极吸引中国的矿业企业投资，由中国中冶公司控股的瑞木镍矿是中国国企在巴新投资并有产出的第一家矿业公司，该矿年产量高达3.28万吨，其矿石资源量为1.43亿吨。巴新政府公布的矿业报告指出，巴新还有大量的区域未被现代勘探技术测量，矿产资源尚待开发。[注]The Oxford Busines Report, Papua New Guinea 2017, Oxford Business Group.巴新正在努力寻求中资加大对矿业的投资。

随着巴新加入“一带一路”倡议，巴新与中国的合作将进一步拓展。巴新政府也在“一带一路”的框架下积极推动中国企业在巴新投资领域的多元化。中资不再局限于矿业和建筑行业，在农业、渔业、林业和旅游业方面的投资都已经启动或在探讨和计划中。基础设施建设是“一带一路”建设中“互联互通”的重要内容，是巴新参与“一带一路”国际合作的另一亮点。在相关协议签订以前，中国通过无偿援助和低息贷款等形式帮助巴新建设基础设施。巴新的许多高官都表示，希望在“一带一路”倡议下，利用中国的资金、技术和人才，推进巴新的互联互通建设。[注]“PNG, China in Big Infrastructure Deal,” https://www.pngreport.com/infrastructure-and-services/news/1309149/png-china-infrastructure-deal.(上网时间：2019年1月20日)现在，巴新政府正在同多家中资企业洽谈多个大型基础设施合作项目，合作资金达到40亿美元。[注]同上。巴新总理奥尼尔在接受中国《光明日报》采访时表示，巴新非常欢迎“一带一路”倡议延伸到南太国家，希望借此机会大力促进经济发展，特别是继续完善农村人口教育、医疗卫生、道路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注]“巴布亚新几内亚：‘一带一路’将帮助我们实现‘强国梦’”，http://news.gmw.cn/2018-09/28/content_31411853.htm.(上网时间2019年1月29日)

此外，巴新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合作明显增多。巴新同印度和东南亚等国家的合作正在加紧进行。2019年，巴新将同印度在空间技术能力寻求商业合作，巴新将通过商业形式从印度获得遥感和地理信息服务。两国已经在巴新大学成立了印度-巴新信息技术卓越中心。[注]Indo Asian News Service, “India, Papua New Guinea Sign four Agreements,” IANS India Private Limited, April 29, 2016.巴新是太平洋岛国论坛的成员国，正积极寻求加入东盟论坛。近年来，巴新举办南太平洋岛国运动会，并成为唯一举办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的太平洋岛国。巴新的多边主义外交和多元化的对外经济合作走向由此可见一斑。

展望未来，随着中国崛起和亚太变局的继续，巴新的战略价值还将进一步提升。巴新通过调整发展观念和发展战略、推进对外关系的多元化，抓住了全球化时代合作、共赢的重大历史机遇，促进了本国的转型、发展。长此下去，在不远的将来，巴新必将进一步发挥潜力、迸发活力，国力将明显增强，与中国等亚太国家的关系将更加紧密，在对外关系、地区和全球事务中将显示出更大的参与力度和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