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竹鸠图》看中国花鸟画的空间表达

陈乘

摘要：《竹鸠图》是宋代的绘画作品，宋代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中国封建社会时期是空前绝后的，以至于当时社会水平还处在奴隶社会晚期的金人占领这个朝都时都不知如何统治。在宋代，人的思想呈现诗意与理性共存的状态。正如海德格尔提到的荷尔德林那句诗“人诗意地栖居”，宋代就是这样时代，即扎根于生活，又活出了生活的诗意。如此深厚文化的底蕴，也造就了《竹鸠图》独特的画面气质。

关键词： 竹鸠图;花鸟画;中国画

一、《竹鸠图》空间语言意蕴的表达

《竹鸠图》的空间语言着重于意蕴的表达。但花鸟画与山水画的观察表达方式却不太相同，郭熙针对北宋全景式山水构图提出来的布局方式是“高远”“平远”“深远”[2]，这种观看方式对于花鸟画来说并不合适，对工笔花鸟画创作来说更是一种负累。中国花鸟画是以意象为依托，妙造自然，以一当十，咫尺之间别有洞天。所以花鸟画的创作更讲究对于画面的组织，利用画面内容制造穿插关系，带着一种全盘整体的画面观，营造以少胜多的空间感，以有限指代无限。将画面的空间留给“意”蕴，这是中国古典美学强调的体验，这种体验不仅是针对创作者，观看者也参与的一部分，共同完成一幅画的整体创构，中国画所创造的体验式交流的才会在意蕴空间里真正流动起来。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种思维是从本质上思考问题，认识绘画的二维的局限性。画面的空间来源于对“意”的把握，给想象的空间，心灵从而在审美中获得流动自由和解放。

对于绘画来说，空间这个概念本身就是虚假的，而人的感受是可拓展的，将观看划入空间表达中，空间的概念开始扩展，观看就是视线点的流动，是品的一种过程，拉长观看的时间性，就是拉大绘画空间。所以画面并不是用来填满的，画面是要组织的。正如围棋下的每一手都要根据盘面的变化而调整，这其实是对辩证思维的训练。

圖一中标记的点，是“象”的延伸状态至边缘的交点，这些点的聚散疏密指示了力的开合，力越紧张的位置，点的聚集越密，其暗示了事物的生发与延续。画面尺幅是有限的，但若让画看起来不像是截画，有启承转和的完整意象，就得注意与边缘交点的虚实。实点一般是“象”的承力点，虚点是力的延长。《竹鸠图》中每一个“象”都有明确的指向的方向，交代了视觉力流动的空间方向，体现自然物象的生命张力。

自然界中是没有画面边框这个概念的，但万物消长，有始有终，如同围棋，若没有规则，落子在何方？棋盘有限，才能造就无限。这跟《周易略例·明象》中对“意”“象”两个概念所指近似，意为虚，指向无限，象为实，指向有限，对有限事物和概念的超越。一旦“意”与“象”与画面有了交点，也就是举棋有所定数，便能占用那一方空间，开始在有限中生长。

黄宾虹说：“作画如下棋，需善于做活眼，活眼多棋即取胜。所谓活眼，即画中之虚也。”画面如果想表达最深远的意境，就要有“围”的意识，“围”才能生“气”。南齐谢赫在《古画品录》中将“六法”中的“气韵生动”放居首位，在那个时代，气韵生动主要是针对人物画而论的，而后发展至整个艺术哲学之中，使其成为表现的核心命题。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是从哲学领域来讨论“气”是生命的起源。刘勰在《文心雕龙·养气第四十二》提出了养气与文艺创作的互生促进：“吐纳文艺，务在节宣，”将心气调理顺畅，使内心清明，“清和其心调畅其气，”心烦意乱即舍弃，不要使思路淤塞，心意畅怀时便行笔伏安，“常弄闲于才锋”，要以超脱之心滋养才华的锋芒，“使刃发如新”，这是对于其“气”的重视。“气”是生命的象征，是一种活力，是中国美学里讲的“活”与“真”，落在绘画里讲的就是“围”的意识。

二、《竹鸠图》中绘画的严谨性

《竹鸠图》中飞禽显然是主体，如果不放在画面关系中考虑，就如同标本画，是孤立的解释，也不合同自然规律，因万事万物都有内在的联系，在画面上也需要表达这种联系。画中的飞禽停落在荆条上，与之配合的还有竹叶，三者放在一起就产生了数个“交破”的画面分割（图二），这就是在“围”，似围棋中的气眼，显得有活力不闷堵。组成每一个白形的外轮廓是虚实相接的竹叶，有些位置是枝尾气势相连。物象都是为形成气眼而落墨。事物生发的位置，连接得越是紧密，也就是常说的“布白”。笪重光在《书筏》中说：“黑之量度为分，白之虚净为布”，意思是“分黑”的过程就是在“布白”。

绘画的严谨也体现在“布白”，“布白”看似无形，内容却极其丰富，极大的拓展人们的审美意境和想象空间，给中国画带来极大的灵活性，画面去掉了多余的层次，更显秩序感。布白的最基础训练内容是兰竹，用笔墨表现兰竹的清雅，是一件简单也不简单的事，简单在都是一笔可成，但就难在布白。在兰草的绘制中，常说画花难画叶，宋代赵孟坚提出：“一笔长，一笔短，一笔破凤眼”就提供了最单纯却不失丰富的表达形态，往后的每一笔都在此基础上进行累加，一笔跟一笔，“意”尽而“象”止。画一张画有画论可供参考，但评价一张画的好坏得看画意，既要学法，又要练意，意法并重是中国画的练习的基础方向，也是终极方向。

三、布白中的围空

布白除了要注意画面中的“围空”，还要注意“围空”的效率。对于围棋的围空效率来说，角部的空间占据效率是最高的，图三中A区只需要七枚黑子就可以占领九目，B区需要十一枚，而C区则需要十六枚，角的效率高于边，边高于中腹，所以有句棋谚叫做“金角草边银肚皮”。这个道理也可以在绘画中得到运用，要重视“象”与画面边缘的产生的关系。画面无须全部填满，就可以处处生息，“空则灵气往来”，这与佛法中所体悟的空性如出一辙。中国画是在以有写无，生发于“象”，就远远超越本体的意义。

参考文献：

[1]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M].北京：三联书店，1996.

[2]郭熙.林泉高致[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

[3]王弼，楼宇烈.周易注.附周易略例[M].北京：中华书局，2011.

[4]王伯敏.黄宾虹话语录[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61.

[5]老子.老子*四十二章[M].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8.

[6]刘勰，周振甫.文心雕龙译注[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