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忏悔录》中的自我建构
2019-11-16李林芝
摘 要:卢梭作为浪漫主义的先驱、西方现代自传的奠基者和重要代表,他的《忏悔录》是介绍到中国最早,也是对中国现代自传产生重大影响的作品。本文主要从《忏悔录》文本入手,借鉴各位专家前辈的研究成果,对《忏悔录》中表现的自传真实性进行了确认。通过对文本的进一步分析,并结合相关的自传理论,在深入理解卢梭创作《忏悔录》的动因的同时试论卢梭在《忏悔录》中自我建构。
关键词:卢梭;《忏悔录》;自传真实;自辩与自省;自我建构
作者简介:李林芝(1998.4-),女,汉族,河南人,现就读于扬州大学文学院2018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英美传记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9--02
引言:
卢梭(1712—1778)作为18世纪的一位伟大的平民作家,他的三部著作《新爱洛伊丝》、《爱弥儿》和《忏悔录》在法国文学史上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其中《懺悔录》是其在晚年时花费四年多写成的最重要、也是最为人传诵的一部作品。全书分为两卷,共12章,记载了卢梭从出生到1766年被迫离开圣皮埃岛之间五十多年的生活经历。在上卷中,卢梭生动的描绘了来到巴黎之前儿时的种种回忆、田园的美好风光以及一些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而在下卷中,他将自己与各种人的交往过程以及恩恩怨怨一一道来并介绍了几部重要作品的创作。他在《忏悔录》一开头就道出自己的写作初衷:“我正在从事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业。我要把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全部地展示在世人面前;此人便是我。”在这部自传里,卢梭以一种惊世骇俗的大胆,真实地展示了“我”有时像天空一样纯净高远,有时却像阴沟一般肮脏污浊的内心生活。
一、《忏悔录》中的自传真实
从卢梭的《忏悔录》一问世以来,人们对于其真实性的诘难就没有停止过。很多专家学者对《忏悔录》是否真实的问题做了很多论证,但是笔者认为,无论卢梭在《忏悔录》中用了怎样的写作手法使自己“坦荡”口吻获得话语霸权,或者是怎样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他都“在人类思想存在的缺点所允许的限度里说出了真话——他的真话”,展现了真正的人类自我。而且在《忏悔录》中,卢梭不止一次重复这部书的真实性,强调了自己叙述的真实以及忏悔的真诚,当然也为书中可能的不实作了说明。在下卷的一开始,卢梭就说道:“本书的上卷是凭记忆写成的,里面一定有许多错误。由于不得不也凭着记忆来写下卷,里面的错误会更多……但自己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过错,也不会忘记自己美好的感情……对感情促使自己做的是不会弄错的,而这正是关键之所在。”“我忏悔的本意就是让人了解我一生中处于各种境况下的内心世界。这是我所许诺的心路历程,为了忠实地写出来,我无需其他回忆,只须像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那样,把心掏出来就是了。”自传是自传叙述人通过记忆对自我人生形象的重新描绘,也正如赵白生在《传记学理论》中提到的:“自传是透视里的变化过程,把一件琐事层层剥开,作者展示了心灵的巢痕。事实已不仅仅是事实,它因为与心灵的互动获得意义而成为经验,确切地说,自传作者叙述的不纯粹是事实,也不纯粹是经验,而是经验化的事实,即自传事实。”如果太一味地强调自传的真实问题,就过于吹毛求疵了,自传真实不等同于社会真实和历史真实,它主要是作者展现自身内心世界的变化,而卢梭在《忏悔录》中真诚的叙述已经将真正的自我融入文本之中。罗曼·罗兰说:“他发现了真正的‘我。他永远不厌其烦地观察他自己。直到他那时代,还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同样的高度,只有蒙田是例外,卢梭甚至指责他在公众面前装腔作势,现在在这么大胆地表现自己时,他把自己剥得精光并把他那时代成千上万人所被迫忍受的一切都暴露了出来。”卢梭在《忏悔录》中以惊人的诚实、坦率的态度描写自己,毫不隐讳自己最下流最可耻的行为,大胆地袒露自我的同时也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与上流社会的虚伪造作,将一切说出来交予世人去评判。这种对自我内心的一种赤裸的展露,是继奥古斯丁《忏悔录》后的忏悔话语的一次历史性突破,也建构出一个“忏悔”中的卢梭。
二、《忏悔录》中的自辩和自省
卢梭创作《忏悔录》的动因主要有两个,一是自辩,一是自省。卢梭写作《忏悔录》是要把真正的自我展露出来接受世人的评判而避免受到偏颇的议论,以真诚的自我书写反驳外面流传的不实的中伤自己的舆论。卢梭坚信自己通过写作《忏悔录》能够回击敌人对他的一切攻击,赢得广大人民的同情。在卢梭的《对话录》的序言中也提到了到卢梭写作《忏悔录》的原因:“《忏悔录》是卢梭对政府与教会的迫害进行的反击,是为自己辩护、维护自己的人权和尊严的作品;是‘我面对所有人的讲话,充满悲愤与坦白。”除此之外,对于自己的罪错,卢梭深感痛苦,特别是诬陷玛丽永一事,他的忏悔是沉重的,“这种残酷的回忆,常常使我苦恼,在我苦恼得睡不着的时候,便看到这个可怜的姑娘前来谴责我的罪行,好像这个罪行是昨天才犯的。每当我的生活处于平静的状态时,这些回忆带给我的痛苦就比较轻微;如果在动荡多难的生活中,每逢想起这件事来,我就很难再有以无辜受害者自居的那种最甜美的慰藉。……这种沉重的负担一直压在我的良心上,迄今丝毫没有减轻。我可以说,稍微摆脱这种良心上的重负的要求,大大促使我决心撰写这部忏悔录。”《忏悔录》中高扬真诚的依据和根基是他对人的自然本性的信仰与肯定,他相信人们在真正全面了解让—雅克·卢梭这个人后会知道他本质上是个正直的人。不论自我到底是好是坏都将它撕开交给世人去评判,这一行为颇具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和决心。对自己往日犯下的错误进行忏悔,对自我进行批判,同时又不乏表现出对他人、对社会的强烈的思想倾向,就是这种我与自我、我与他人、我与社会的关系中,卢梭通过展现出自己复杂的内心世界,完成了对自我身份的确认。
卢梭在《忏悔录》的开头这样写道:“我如实地描绘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可恶可鄙绝不隐瞒,是善良宽厚高尚也不遮掩:我把我那你所看不到的内心暴露出来了。”作为一个忏悔者,卢梭直接描述自我,展示了自我最私密的内容,确证自己的身份,使自己的主体性得到了体现。“忏悔”基础是自我的罪感,“我”是有罪的,而现在“我”要正视自身的“罪”并进行自我的忏悔。在忏悔中,把自己的“罪”放在世人面前,并且希望上帝“把我的无数同类召到我的周围来听听我的忏悔,让他们为我的丑恶而叹息,让他们为我的可鄙而羞愧”。在这之中,卢梭将自己作为一个犯罪的范本进行剖析,使人类都反观自身,承认自己的罪过,这就使 “我”变成了无数中的一个,使“我”的忏悔更具有了普世性。“我”本性善良,从儿时生活的描绘可以看出“我”纯洁的天性,和“我”朝夕相处的都是好人,但专横暴虐的强者“摧残了我那温柔多情,天真活泼的性格”以至于“我渐渐地变坏了”并且造成了一生不幸。晚年的卢梭在叙述自己的一生时给自己定义的人生是不幸的,出生的时候“母亲因生我而死,所以我的出生是我所有不幸中的第一个不幸”而父母赋予他的一颗温柔的心造成了他“一生中的几乎所有的不幸”。因为“我”的温柔和敏感被社会伤害,渐渐地“我”就变坏了、犯了罪。从这个层面上看,忏悔录不但是一部心灵的发展史,更强调了社会对自我的建构产生的消极影响。因此,与其说是卢梭对上帝的“忏悔”,不如说是对社会的控诉,这种自我批判与社会批判相融合的《忏悔录》展现出卢梭从“自然的自我”到“社会的自我”的历程,展现出卢梭的身份的转变。
三、自我认同与渴望他人的认同
自传作家往往强调自己给自己写传时所具有的得天都厚的优势。一个人的动机是隐而不现的,他觉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内心冲动,这一点也体现在 《忏悔录》中。“我生来就有别于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卢梭在第一卷第一章就开宗明义地确认了自我的独特性。从17岁离开家乡去流浪遇见华伦夫人去往巴黎开始,到《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的写作及其引起的风波,再到与百科全书派的恩恩怨怨,最后的流亡,还有其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使卢梭从腼腆的、羞涩的、不谙世事的日内瓦青年变成了大胆、骄傲、勇敢的共和国战斗者,令人惊讶于一个人在短短的十几年里竟然能够突破自己本性的桎梏而变成不一样的“我”。卢梭在一次次我与我的周旋之中,在一次次与他人的辩论中,逐渐了解自己的使命,而在忏悔中循着记忆又重复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正如杨正润教授在《论忏悔录与自传》中说道:“忏悔是忏悔者与其自我同一的叙述,他重建自我的过去,也建构了自我的现在。”在自省与自辩中,卢梭这样的一位大师级的人物也不是站在高高的神坛上令人望之生畏的了,而是作為一位忏悔者坐在了自己的审判席上真诚地为自己的罪错供认不讳。在结尾的最后一段,卢梭这样说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他们拒绝在我活着的时候同我一起把这话弄个一清二楚,查清究实,那他们就是不爱正义,不爱真理.而我则敢大声地、无所畏惧地声明:无论是谁,连我的作品都没读过,仅凭自己的眼睛就将审视我的天性、性格、道德、志向、乐趣、习惯,并将我认为是一个不正直的人,那他就是理应扼杀之人”。《忏悔录》中通过真诚的自我书写建立卢梭本人和忏悔的传主的之间的同一关系,使“我”能够被世人读懂,而他们则会在人类本性的范围内给予正当的评价。通过自传的形式向公众展示自己的“真正的人类自我”,即“根源于存在的感情之中,这种感情是私人的而不是公共的,是感性的而非理智的,是天真自然的而不是道德的,是独特的而非封闭的,是原创的而非形式的,是富有同情心的心胸豁达而非封闭的”的自我。
结语:
卢梭在《忏悔录》中建构了一个自省和自辩的我。一方面想得要人们理解和同情以及反驳外界的攻讦坦诚的道出自己的“罪”,另一方面,对自己的某些值得着重忏悔的地方却又轻描淡写,而最后,在自我认同的同时又渴望得到他人的理解与认同。总之,人性的复杂导致了一个个的悖论,而在这复杂的人性中以真诚的心竭力去展示真正的自我也是卢梭的对于人类审视自身的一次伟大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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