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陌生化理论赏析莎士比亚第18首十四行诗歌的写作艺术

摘  要：莎士比亚世界闻名的作家，写作技艺精湛。他一生共创作了154首十四行诗歌，第18首具有很高的艺术性，是其代表作之一。本文结合陌生化理论赏析莎士比亚在该诗中使用的由小见大、意象和修辞手法这三种写作艺术，深化读者对诗歌艺术的理解。

关键词：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陌生化;写作手法

作者简介：谢晓珊，广州大学英语语言文学在读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9-0-03

莎士比亚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他创作的戏剧和诗歌历经几百年的冲刷 却始终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四百多年来，无数的批评家曾为之增添脚注。莎士比亚的朋友兼竞争者本·琼森在1623年的《莎士比亚戏剧集》中写了一首诗歌，称赞莎士比亚为“歌喉甜美的天鹅”。 诗人安东尼·赫克曾感慨道“世上再没有其他作品可以如此简短和优秀却能又消化如此亲密的情感经历”。[1]莎士比亚的语言驾驭能力确实是过人的。他用其精湛的技艺巧妙地把材料和文字组合起来，予以读者一次次鲜活的情感体验。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共有154首，一般认为前126首是献给一位年轻贵族的，后28首是写给一位黑夫人的。第18首艺术成就高，形式新颖，语言绮丽，内涵丰富，为人熟知。本文拟结合陌生化理论分析莎士比亚第18首十四行诗的写作艺术。

“陌生化”又叫反常化，是由作为俄国形式主义领袖之一的什克罗夫斯基于1917年在《艺术作为手法》中提出来的。他在文中指出：“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更成其为石头。艺术的目的是使你对事物的感觉如同你所见的视象那样，而不是如同你所认知的那样;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反常化手法，是复杂化形式的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難度和时延……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造的方式，而被创造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2]可见，艺术是一种作用于人的感受的对象，它的艺术性源于它能恢复人对事物的感觉的能力，而不是仅仅让人认知事物能力。陌生化手法是使对象获得艺术性的手段。陌生化手法并不指某一个写作手法，它是所有能够使形式复杂化，增加和延长人对事物感受过程的写作手法的集合。陌生化手法是以其取得的效果来命名的，陌生化手法能够使对象取得陌生化效果的所有写作手法。

第18首

我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的一天？

你可是更加可爱，更加温婉：

狂风会吹乱五月的娇花嫩瓣，

夏季出租的日期又未免太短：

有时候苍天的巨岩照得人灼热，

他金光闪耀的圣颜也会被遮暗;

每一样美呀，总会失去美而凋落，

被时机或者自然的代谢所摧残;

但是你永久的夏天绝不会调枯，

你永远不会失去你美的形象;

死神夸不着你在他影子里踟蹰，

你将在不朽的诗中与时间同长;

只要人类在呼吸，眼睛看得见，

我这诗就或者，使你的生命绵延。（屠岸译）[3]

一.由小见大

由小见大包括两种情形，一种是由不太重要的轻松题材反映深刻的题材，另一种是由事物的一个侧面反映事物的整体。这两种情形都是一种委婉的表达形式，增加读者理解的难度。同时，轻松题材和事物的侧面对于读者来说，都是比较好把握的，可以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进而帮助他们感知深刻题材或事物的整体。第18首中，诗人在诗歌的结构上综合运用了这两种由小见大的写作手法，取得比较好的陌生化效果。

诗歌以轻松的题材开篇，恋人是否跟夏日一样美，语气也特别轻柔，诗人像一个温柔的恋人附在爱人的耳边喃喃耳语：“你是这么地 美，我要用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来与你做比较，美好的夏日能够与你的美匹敌吗……”。读者期待着诗人继续他的情话，期待着恋人之间的你侬我侬，期待着一首情意绵绵的“求爱诗”[4]。确实，诗人继续赞叹恋人之美：“你可是比美好的夏日还要美好啊！”诗人仍觉意犹未尽，细数夏日的种种缺陷：夏日时间短暂，稍纵即逝;有摧残花蕾的狂风;反复多变，阴晴不定，时而烈日炙烤大地，时而乌云蔽天。由此观之，夏日确实比不上美丽的恋人。那么有什么更美好的事物可以用来与美丽的恋人做比较的吗？正当读者苦寻无果，返回诗中寻找答案之时，读者却惊奇地发现诗歌的题材变得沉重了。诗人不再局限于爱人之美这个题材，他感慨所有的美都因为机缘或自然的进程而凋零飘落。这个感慨由于此前对事物具体侧面的描写而显得强而有力。诗人对恋人之美的爱已经深刻地烙在读者的心中，当诗人把这种爱扩大到整个自然界之美丽事物上时，读者似乎也能感受到诗人对所有的美都普遍怀有刻骨铭心的爱。同理，诗人细致地刻画了夏日种种侧面，狂风，短租期，烈日，阴天等都让读者具体形象地感受到了自然的无情和反复多变。可是这并没有让诗人感到气馁，他似乎又回到了恋人之美这个轻松的题材，他宣称恋人永恒的夏天不会消逝，他宣称恋人的美将会永存，他宣称恋人会在他的诗句里永葆青春。至此，读者知道，诗人并不是回到了一个轻松的题材，反而是再次由这个轻松的题材引申到了一个更为深刻的题材：诗歌艺术能使美永存。诗人继续深化题材，只有能看诗歌的人才能使诗歌艺术永存，诗歌艺术永存才能使恋人之美永存，也就是说诗歌上升到了赞颂“人文主义”[5]的高度。

总体结构上，诗人由将恋人与夏日做比较的这件“小”事，使读者更深刻地感知到自然之美终将消逝及诗歌艺术能使美永存这两件“大”事，最后再进一步深化到人文主义精神这一沉重的题材，恢复读者对人文主义的感知。在局部结构上，诗人由对夏日中某些侧面的描述，使读者重新感知到夏日之不完美。

二.意象

意象是诗歌重要的表现手法，它是“关于感官映像、情感以及思想的具体代表”[6]。因此，意象是饱含情感的具体形象。一方面，注入了诗人情感的具体形象不同于客观具体形象，这个过程使“熟悉的事物‘陌生化”[7]了。另一方面，用具体形象来表现情感是一种难化了的形式，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使得读者重新感知事物。

诗人多次使用意象表现夏季的不完美。第四句诗“夏季出租的日期未免太短”中诗人用了“summers lease”这个意象就取得了比较好的陌生化效果。要理解该意象，读者必须先理解法律词汇“lease”，一提到“lease”读者心中不得不想起一身正装的律师，一丝不苟的法官，不容私情的法律。“lease”这种严肃冷酷的形象增强了夏季期限的可感知力，使读者深刻地感受到了夏季的短暂和易逝。同时，“lease”自带的严肃冷酷情感属性也强化了读者对夏季短暂易逝的无可奈何之感，强化了机缘和大自然进程的无穷威力。

第五句诗“有时候天空的巨眼 被照的灼热”中诗人用了意象“the eye of heaven”。相比于上一个意象，这个意象的形式更为复杂，内容也更加丰富。想要体味该意象的内涵，读者必须理解“eye”和“heaven”的内涵。“eye”大体呈圆形，在人体躯干的上部，是人的重要器官，它不仅使读者感受到了太阳的圆圆的形状，也让读者感知到它高高挂在天空之上的事实，更让读者体会到它对自然界的重要性。“heaven”虽然没有“eye”那么形象具体，但是它能引起强烈的情感，它是神的所在地，是安宁和宽容之地，是基督教徒心心念念的地方。该意象融合了这两个词，使得为人熟知的太阳重新焕发了生机与活力，恢复了人们对它圆圆的形状的感知，也恢复了人们对它的崇拜和敬仰。

三.修辞

修辞是为了提高表达效果的语言表达方式的集合。修辞的类型有很多，各类修辞各具特色。该诗中诗人也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取得比较好的陌生化效果。

诗歌以设问开篇，“我可否把你比作夏季的一天？你可是更加可爱更加温婉”。夏季（summer）一词在前17首诗中总共出现4次，“永不歇脚的时间把夏天带到了/可怕的冬天，就随手把他倾覆”[8]，“那么，要是没留下夏天的花精/那关在玻璃墙中的液体囚人”[9]，“你还没提炼出香精，那你就别让/严冬的粗手来抹掉你脸上的盛夏”[10]，“夏季的葱绿都扎做一捆捆收成/载在柩车上，带着一缕缕白胡子”[11]。在这些诗歌里，恋人似乎已经与夏季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恋人如夏天”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延伸到了第18首。这使得读者不得不回答：是的，你与夏日一样美。可是，诗人却出其不意地回答：不是的，夏日没你美。一般说来，设问是明知故问，作者心中早已有答案，读者也经常能根据上下文猜出作者的答案。也就是说设问的答句一般不会不会引起读者的惊奇感。然而，诗人非常巧妙地利用上文的铺垫，引导读者得出与该诗不同的答案。这种误差不仅引起读者的惊奇感，同时让读者反思夏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美，恋人又是怎样的一种美。该设问之前，读者仅知道（know）夏天就是和恋人一样美，恋人和夏天一样美，但是他们并没有感知（perceive）夏天之美和恋人之美的实质是什么。该设问以读者不熟悉的回答恢复读者对这两种美的感知。

矛盾修辞法也是诗歌取得陌生化效果的一種重要的修辞手法。它是将“日常日常生活中意义相反的的词结合在一起”而形成的“自相矛盾的言语”[12]。这两个词语的意义无法调和，在现实世界中无法找到实际对应物，因此它们实际上是一种抽离了实际内容的形式。

第9句“但是你永久的夏天绝不会凋枯”中的“eternal summer（永久的夏天）”就是这么一个表达。“eternal”本意指“永恒”，是两端均可无限延长的时间线。而“summer”意指“一段时间”，是一段有起点和终点的时间段，不论是去掉了起点，还是去掉了终点，“summer”都不再是“summer”了。“eternal summer”永远也不可能存在，因此它永远也不会凋枯，它是一个没有内容的形式。

第12句“你在不朽的诗中与时间同长”中的“eternal lines to time”也类似。正如前所述，“eternal”是一段永远向两头延伸的时间线，“time”却是有边界的，“time”要么是一个时间点，要么是一段时间。“time”在“eternal lines”是不存在的，“永恒的诗歌”不可能存在于“时间”当中，因为只要存在时间，诗歌就不可能是永恒的。

总而言之，诗歌综合运用了多种写作手法，难化了诗歌的形式，大幅增加了诗歌的理解难度。结构上总体采用了由小见大的写作手法，使诗歌的主题一次次地深化。诗歌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赞美恋人之美，也不是赞美诗歌艺术，而是赞扬人文主义精神。诗歌的细节也值得慢慢品味，意象和修辞手法的使用使得诗歌以简练的语言文字表达了无限的意蕴，延长诗歌的感知时间，给人以强烈印象。各种手法之间相互作用相互联系，使诗歌形成一件奥妙无穷的艺术品。

参考文献：

[1]Evans， G. Blackmore. ed.The Sonnets[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6.

[2]什克洛夫斯基等著.《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M]. 方珊等译. 北京：三联书店，1989.

[3][8][9][10][11]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M]. 屠岸译. 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3.

[4]Helen Vendler . The art of Shakspeare s Sonnets[M].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7.

[5]刘磊. 人文主义理想情结之寄托——论莎士比亚第18首十四行诗[J]. 重庆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 16（2）：97-101.

[6]Di Yanni ， Robert. Literature： Reading Fiction， Poetry， Dramaand Other Essay . New York： McGraw-Hil.l Inc， 1990.

[7]张冰.《陌生化诗学——俄国形式主义研究》[M]. 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0.

[12]艾布拉姆斯 M. H.《文学术语词典》.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