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如画家风若歌

吴伟

小城清静，护城河环城流过。

有行船人家常途经此处，见沿河柳树垂枝，夏时白絮纷飞，煞是好看。及至某年，行船行的累了，船上的男子对身边人说道：“我们就安家在此吧。”女子未作声，点了点头。

于是，小城的西北角多了一户人家。

男人是泰州兴化人氏，女人是扬州广陵人氏。

约八年前，两户行船人家偶然遇到一块，双方闲聊之间知晓对方各有一儿一女，且年龄相仿，遂将两人撮合到一起，新的家庭便如此简单而郑重地诞生了。

男人是我的爷爷，女人是我的奶奶。

我是奶奶带大的，从刚出生一直到小学，我几乎天天都待在奶奶身边。奶奶总是和蔼且细心地照顾着家里的每个人。奶奶个子不高，身板也小，但洗衣买菜做饭都是她负责。

我父亲排行老四，所以自我记事起，爷爷奶奶已经退休在家。奶奶很节俭，就像那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管着家里开销的同时，还得攒点积蓄以备不时之需。就在去年，我偶遇奶奶的一位老友，她告诉我，“你奶奶呀，几乎菜场的人都知道，包家老太买菜有的在菜场里逛嘞，恨不得一逛就是个把钟头，每个摊位都把价格问一遍，问过之后才清楚哪家最便宜。”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五味杂陈。是啊，奶奶勤俭节约，衣服破了补一补接着穿，菜不多的时候，自己不吃留给晚辈们吃，我上大学的时候，毫不吝啬，经济上大力支持我，而奶奶的退休工资并不充裕。

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

这是奶奶贴在门前的对联，一年又一年，对联貼了又撕，撕了又贴，换过一遍又一遍，内容却从未换过。

奶奶的厨艺很好。

虽然没有专门学过做菜，做了几十年的家常菜，再简单的菜奶奶也能做的有滋有味。

上世纪九十年代，物资还不是特别充裕，奶奶拿着每个月四百多块钱的退休工资负责一大家的开销。

记得每到冬天，最常吃的菜就是水煮芋头，先咬一口然后在截面上抹些大椒酱，别提有多好吃啦。每隔两三天，奶奶就会买点猪肉回来或用梅菜或用芋头红烧，那时的我连肉汤都会泡着饭吃的干干净净。

上初中之后，我便离开奶奶去外婆家生活，只能偶尔回奶奶家看她。每当下午我到奶奶家玩，奶奶总会问我饿不饿，家里就算没菜，也总惦记着给我炒碗蛋炒饭。

奶奶做的蛋炒饭总是特别香，风格和外婆家不同。奶奶喜欢先做好半熟的荷包蛋后再把饭倒进锅里一起炒，蛋和饭是分开的，饭粒不会因为蛋清变得粘糊。

奶奶的女工很棒。

奶奶出生在旧社会，裹小脚。她的袜子很难买，破了就自己缝补。我小时候身上穿的毛衣、毛裤基本都是奶奶织的，这一优点被大姑妈继承下来，有时大姑妈也会帮我织些毛衣、围巾。

奶奶的眼神很温柔。

奶奶喜欢盯着我看，看我的调皮，看我的撒娇，看我的熟睡。母亲告诉我，我尚在襁褓中时，睡觉有个坏习惯，一定要人抱着才能安静的睡，如果要是把我放在床上不一会就会哭闹着醒来。

奶奶会一直抱着我哄着我，直到我心满意足地从睡梦中醒来，一抱就是三四个小时，她的手早就麻木了。

待我工作两年时，奶奶中风了，大脑中风让她不能说话。我每次去看她，她都会静静地看着我，嘴角带着微笑，还是那么温柔。

她不说一句话，我却明白她心里所有的想法。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行船打铁卖豆腐，这是最苦的三个行业。

太苦，方知道钱是多么宝贵。

奶奶不识字，即所谓的文盲，但奶奶识事。

奶奶在世时，很少和我说道理，她一直默默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节俭，什么是仁爱。诚然，勤俭节约和仁爱皆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记到心坎里，融入到血液中。

我会继承奶奶的勤俭和仁爱，将它们发扬并传给下一代。

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奶奶是一阵风，是春风，她用暖意悄无声息滋润我的心灵。

奶奶是一首歌，这一曲伴我唱了二十几年，暖到我的心田。

如今风去歌止，余音却在我耳边不停萦绕，我感谢她在我心底种下的光芒，一直闪亮。

只是这样的故事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不过，重要的是我记得，这比什么都好;庆幸的是，也许正在看着文章的你也会记得。记住老城西北角的风，它从北水关吹过史家巷，越过望月桥，穿过朱衣巷，停在了只有我一人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