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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焦土之城》的叙事分析

2019-11-15黄春玲江西农业大学人文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西南昌330045

电影文学 2019年6期
关键词:俄狄浦斯哈德西蒙

黄春玲 (江西农业大学 人文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45)

从无声电影到有声电影,从黑白片到彩色片,电影技术越来越发达。随着拍摄经验的积累,各种类型的影片逐渐有了自己的“套路”,如爱情片中的“偶遇”“英雄救美”“冤家相爱”“有情人终成眷属”等。电影拍摄的模式化使观众对不同类型的电影逐渐有了“套板效应”。如何打破观众的“套板效应”,带给观众新奇的审美体验成为电影制作人的难题。在这方面,加拿大影片《焦土之城》可作为一个相对成功的范例。《焦土之城》于2010年上映后因其强烈的情感冲击与独特的叙事手法很快引起广泛关注,除了在本土放映外,《焦土之城》还被亚欧多个国家引进放映。2010年,《焦土之城》获得第35届多伦多电影节最佳加拿大长片奖;2011年获得第83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同年获得第31届基尼奖最佳影片;2012年获得第37届法国恺撒奖提名。本文拟对《焦土之城》的叙事策略进行分析。

一、故事:“俄狄浦斯”式的人生悲歌

从剧情上看,《焦土之城》演绎的故事与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有几分相似。通过错综复杂的结构,《焦土之城》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21世纪初,加拿大的一对双胞胎珍妮和西蒙在母亲纳瓦尔去世后遵照遗嘱寻找他们的父亲和哥哥,结果发现了纳瓦尔难以言说的经历,同时也发现了他们的尴尬身世。原来,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时,纳瓦尔还在中东生活,刚刚长大成人的纳瓦尔谈了一个穆斯林男友。纳瓦尔家族信仰的是基督教,纳瓦尔却交了一个穆斯林难民男友,这被看成是家族耻辱,纳瓦尔的哥哥开枪打死了她的男友。在祖母的保护下,纳瓦尔得以幸存并生下了男友的遗腹子。为了家族的荣誉,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被送到了孤儿院。送走前,祖母在孩子的脚后跟留了三个圆形刺青以备日后相认。孩子被送走后,纳瓦尔被送到喀日什上大学。几年后,宗教冲突越来越激烈最终演变为战争,纳瓦尔离开校园寻找儿子。当她来到孤儿院时,孤儿院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仇恨填满了纳瓦尔的胸腔,她投身穆斯林军阀暗杀国名党右翼头领,事发后,她被投进了卡拉法特监狱。在狱中,倔强的纳瓦尔被狱卒强暴并因此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他们就是珍妮和西蒙。出狱后,纳瓦尔在军阀的暗中帮助下去了美国,后又来到加拿大,凭着自己的努力工作养大了珍妮和西蒙。一天,纳瓦尔与珍妮去游泳,她意外地发现一个年轻男人的脚后跟上有三个圆形刺青,当这个男人转过身时,纳瓦尔发现此人竟然是强暴自己的那个狱卒。纳瓦尔崩溃了:强暴她的竟然是她的儿子。在巨大的打击之下,纳瓦尔给珍妮和西蒙留下遗嘱后离开了人世。珍妮和西蒙遵照遗嘱寻找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这才发现他们的哥哥也是他们的父亲。原来,纳瓦尔的儿子尼哈德·梅并没有死。在战争中,他被军阀抓走并被训练为冷酷无情的枪手。他曾在卡拉法特监狱当狱卒,强暴纳瓦尔的正是他。影片以珍妮和西蒙选择宽恕(以便让他们的母亲坟前竖起墓碑)为结局,这为悲剧抹上了一层温情色彩,但影片仍然给观众带来了巨大的情感冲击,引发观众对战争的反思。

艺术是表现人类情感的符号,《焦土之城》选择母子的乱伦悲剧作为表现内容给观众带来了强烈的情感震撼。与《俄狄浦斯王》不同的是,《焦土之城》演绎的悲剧发生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东,引发母子乱伦悲剧的不再是神的诅咒,而是宗教文化冲突导致的战乱。通过人类个体在战争中的悲惨命运表达反战情绪,这使《焦土之城》突破了《俄狄浦斯王》的宿命论局限,具有了当代性。

二、《焦土之城》的叙事策略

(一)主题的选择

将纳瓦尔母子的乱伦悲剧放于20世纪后期战乱不断的中东,《焦土之城》表现出对战争与文化冲突的反思,具有深刻的内涵。

1. 战争对人性的异化

《焦土之城》首先要揭示的是战争对人类的伤害。无论是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东,还是在21世纪初的中东,战乱都是本片中挥之不去的阴霾。正如片中军阀头子在年老时回忆道“那是一个充满暴力和动乱的时代,人人都活在愤怒和仇恨之中”。因为种族、信仰和其他复杂因素导致的战乱让生活在其中的人充满愤恨,变得暴戾,失去人性进而互相残杀,基督教徒与难民之间,穆斯林与基督教徒之间,互相报复,殃及无辜百姓。纳瓦尔与瓦哈布相爱,只因瓦哈布是异族难民,于是瓦哈布被纳瓦尔的兄长开枪打死。在战乱中,只因信仰不一样,基督教徒恐怖分子就开枪打死了一车的穆斯林难民,连小孩也不放过。除了肉体上的伤害外,战争对人类的伤害更体现为精神层面对人性的异化与扭曲。

在战争中,人的生命失去了尊严,被随意屠杀与侮辱。纳瓦尔在狱中被强暴仅仅是因为她整日唱歌而不肯认罪。影片中,尼哈德冷酷地开枪射杀战后逃生的儿童,强暴狱中的女犯,正是战争对他人性异化的结果。早在故事开头,影片就暗示了尼哈德人性的异化。在《焦土之城》中,最先出场的人物其实是尼哈德。影片开始后,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一间破旧的屋子,屋子里一位理发师在几个持枪男人的监督下为一群沉默的男孩剃发。其中一个男孩的右脚后跟从上到下有三个蓝色圆点,他的眼神倔强、愤恨而无奈。后来,我们知道这个男孩正是纳瓦尔苦苦寻找的尼哈德。原来,尼哈德所在的孤儿院化为废墟后,尼哈德以及其他孤儿被军阀掳走。那时,尼哈德只是一个单纯、无助的弃儿,他无法反抗,只能压抑着自己的不满。尼哈德再次出现是在他开枪射杀几名逃生的儿童之时,此时的尼哈德眼神冷酷,面无表情。尼哈德第三次出现则是在狱中强暴纳瓦尔,眼神凶恶,动作凶狠。在这几个场景中,尼哈德都一言不发,仅有行为。这几个场景交代了尼哈德的变化:那个倔强、愤怒而无助的尼哈德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最终犯下强暴母亲的罪恶行为。尼哈德的异化正是战争带来的。

以反战为主题的影片很多,然而以个体的人在战争中受到的具体的伤害表达反战思想则不多见。《焦土之城》通过纳瓦尔母子的悲惨境遇,表现战争对人类个体的伤害,这使人们对战争的危害有切身的体会。

2. 母性的伟大

在影片中,着眼于儿子尼哈德的镜头并不多,整部影片的着眼点是身为母亲的纳瓦尔,这也是《焦土之城》与《俄狄浦斯王》的重大区别。《俄狄浦斯王》着眼于男性视角,讲述俄狄浦斯积极与命运抗争的过程。《焦土之城》则着眼于女性视角,讲述纳瓦尔的人生悲剧。在着眼于女性视角时,《焦土之城》又侧重于展现母性的伟大。纳瓦尔的伟大母性主要表现为:(1)发生战争后,纳瓦尔不顾一切寻找儿子。(2)被强暴怀孕后,极度痛苦的纳瓦尔生下并养大了珍妮和西蒙。(3)发现自己苦苦寻找的儿子竟然是强暴自己的坏蛋后,纳瓦尔选择了宽恕。“只有宽恕,才能在我坟上竖起墓碑。”“爱,最终让我们在一起。”虽然尼哈德曾经对纳瓦尔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但他始终是她的儿子。纳瓦尔的选择表现了母爱的伟大与包容。(4)发现残酷的真相后,面对珍妮和西蒙,纳瓦尔选择沉默,让珍妮和西蒙自己去寻找真相。纳瓦尔知道,只有让生活在加拿大的珍妮和西蒙亲身去中东感受当地的文化,了解那段特殊的历史,理解不同的文化、宗教冲突,珍妮和西蒙才能接受他们自己的特殊出身,宽恕尼哈德。如果说战争扭曲异化人性,那么母性、宽恕和爱则使人性回归。影片结尾,尼哈德垂手肃立在母亲纳瓦尔的坟前正好表明了这点。

(二)叙事结构的“碎片化”

“突转”与“发现”是构成悲剧必不可少的要素。在《俄狄浦斯王》中,“突转”表现为俄狄浦斯王由顺境转入逆境,由一国之君转为杀人真凶;“发现”则表现为俄狄浦斯王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世,以及杀害老国王的真相。“突转”与“发现”构成悬念结构使悲剧故事变得一波三折,引人入胜。

《焦土之城》中的“突转”与“发现”非常之多,这使它形成了一种异于常规的“碎片化”结构。与一般的悬念结构不同,它不是在一个悬念结束以后才抛出另一个悬念,而是同时有多个悬念并置,形成强有力的“召唤”结构。在时空的处理方面,影片将纳瓦尔的过去切割为若干碎片穿插在珍妮和西蒙的寻找过程中,不断地“闪回”,进而将过去与现在、加拿大与中东不同时空发生的事件结合在一起。伴随着时空的切换,影片的叙述视角也在不断更换。在互不相干的知情者的叙述中,纳瓦尔的过去渐渐浮出水面,真相最终完整地呈现出来。

为了保证时空切换的自然性,影片主要采用了“叠化”技巧,即采用相似的场景加以过渡。例如,它的第一次切换,影片采用镜头平移的方式将20世纪后期中东的某间屋子切换到21世纪加拿大的公证人办公室。影片开始时,伴随着舒缓悠长的音乐,片头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中东干渴荒芜的山峰,随着镜头的拉近,我们看到的是一间破旧的屋子、几个持枪的武装男人、一群沉默的男孩。镜头再拉近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位理发师正在逐一给这些男孩子剃头发。这时,镜头给了一个男孩特写,首先呈现在镜头里的是孩子的脚后跟,他的右脚后跟从上到下有三个蓝色的圆点。镜头上移,呈现的是男孩的大眼睛,眼神倔强、愤恨而无奈。这些镜头都非常缓慢,没有人物的对话或独白,只有音乐。接着,镜头平移慢慢切换到一间书屋,一个中年男人(公证人)正在书架前沉思,然后他开始翻阅信件,取出了其中一封,此时,人物开始对话,中年男人进行自我介绍并向珍妮和西蒙宣读遗嘱的内容。这是镜头第一次切换时空。影片留下疑问:片头和本片将要叙述的故事之间有什么关联?珍妮和西蒙能找到他们的父亲和哥哥吗?

紧接着,影片开始以珍妮的视角交代纳瓦尔发病的经过。珍妮拿到遗嘱后准备出发寻找父亲,出发前,她来到游泳池,思索母亲为什么会在游泳池突然发病。影片通过珍妮的视角闪回到纳瓦尔在游泳池边发病,被送到医院。珍妮在游泳池的镜头与纳瓦尔在游泳池发病的镜头叠加在一起,影片完成了时空的第二次切换。这时,叙述视角由珍妮的视角转换为纳瓦尔的视角,影片完成时空的第三次切换:医院里的纳瓦尔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故事时间回到20世纪70年代,地点则是中东一个村子。通过纳瓦尔的视角,影片叙述了年轻时候纳瓦尔与瓦哈布的恋爱悲剧,影片中出现了纳瓦尔外婆给新生婴儿留下三个刺青的场面。这个场景与片头剃发的场景联系在一起并留下悬念:纳瓦尔的儿子为何出现在片头中的屋子?纳瓦尔最后找到自己的儿子了吗?

第四次切换非常巧妙,导演同样运用了叠化的剪辑技巧,纳瓦尔的外婆对她说:“孩子,你该上路了。”纳瓦尔收拾东西走出屋子,镜头叠化为珍妮出现在屋子外面,然后去了喀日什大学。此时,时空再次发生转换,视角重新回到珍妮这里。珍妮在喀日什大学听一个老教师回忆纳瓦尔曾经在该校校报工作过,并告诉她纳瓦尔在卡法拉特监狱待过。

影片就这样在珍妮与纳瓦尔、珍妮与其他知情人、西蒙与知情人之间的视角跳跃中切换时空,前后共切换了19次。由于不同时空之间的切换相当频繁,在一定程度上,影片形成了一种“碎片化”的结构,这需要观众在整个观看过程中全神贯注完成“拼图”——对纳瓦尔的碎片般的过去进行整合。观众欣赏影片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不断发现与重构的过程,这个过程既带给观众以揭开谜底的惊喜又给观众因人物的悲剧带来强烈的震撼和深沉的思考。在这样一个积极参与的过程中,观众的“套板效应”被成功克服。

打乱时空结构、频繁切换视角,《焦土之城》采取一系列独特而新颖的叙事手法不断突破观众的心理预期,从而达到强烈的“陌生化”效果,从内容到结构都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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