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下《湮灭》的美学探源

张 珂 (南阳农业职业学院，河南 南阳 473000)

新世纪的电影艺术是属于数字技术的，数字美学几乎主导了各种类型的商业大片，毋庸置疑地成为主流的美学形态。数字技术在新世纪之初的发展推动了科幻电影创作，使其迎来了新的黄金时代，不同于斯坦利·库布里克拍摄《2001太空漫游》时对电影拍摄技术与电影美学的突破，新世纪的科幻电影不再受技术限制，完全依靠人类的想象力去创造视觉、书写故事。甚至如今电影在视觉艺术方面的深入探索，已经引导视觉成为电影叙事的主要手段，当今电影画面所传递的内容已经远远超过传统电影。科幻电影《湮灭》根据杰夫·范德米尔的同名小说改编，影片既有科幻小说的叙事基调，同时也具有商业大片的奇观化视觉特效，可以看作是近年来将小说与电影转换与融合得比较成功的作品。《湮灭》还原了小说原著中描绘的那个神秘又恐怖的边境世界，通过镜头内容的变换替代了对白叙事，表现了数字美学的迷人之处。本文将叙事内容与视觉表征相结合，在解读叙事内容的同时分析该片的美学特征。

一、当代科幻电影的数字美学基本特征

纵观当代科幻电影的发展，数字技术扮演了独一无二的重要角色，是推动科幻电影发展的绝对驱动力。其实，当我们纵观电影艺术的发展便可知，科学技术是催生电影艺术并推动其发展的根本所在。世界上第一部电影《火车进站》就是在技术发展的背景下呈现的视觉奇观，当时的观众看到迎面而来的火车时，无一不惊吓着跑开，这也是人类第一次在大银幕面前感受到从视觉到心理的动态审美感受。而回到当代科幻电影的发展问题上时，科幻电影从20世纪的起步，到本世纪之初的腾飞，数字技术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20世纪的“超人系列”超级英雄电影只能依靠简单的蒙太奇技术或者其他后期处理技术拍摄，有限的拍摄技术导致原著漫画书中的故事情节和视觉特效并不能完全呈现在镜头之上，比照新世纪漫威超级英雄电影系列的热映盛况，很显然技术已经突破了科幻电影创作的局限性，曾经只能存在于漫画书中的幻想情节与视觉特效，如今也能够很容易地转换到大银幕上，从漫威公司近几年不断在大银幕上呈现的漫威电影宇宙就可见一斑。

于是，透过当代大银幕上异彩纷呈的科幻电影可知，奇观化早已不是科幻电影主要推崇的视觉风格特征，数字技术消除了科幻电影创作的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壁垒，银幕上的视觉形象的真实化成为主流趋势。正如《盗梦空间》中可以随意折叠的城市空间，《地心引力》中塑造的浩瀚无垠的宇宙空间，《火星救援》当中呈现的极具真实感的火星空间，等等。这些科幻电影兼具奇观性与真实性，令观众惊叹于视觉形象的惊奇性与震撼性的同时产生认同感，即产生了进入情境的角色代入感，这也是当代科幻电影在数字技术的支持下，美学表现上最为突出的一点特征。

同时，数字美学所指向的真实感与代入感，也代表了当代科幻电影越来越倾向于用镜头讲故事，或者说通过镜头叙事，主要人物通过台词对白能够交代的内容有限，这种任意变换的镜头语言交代故事信息、推动故事走向、引领观众主动感受的视觉叙事方式，更为符合图像时代观众的审美倾向和审美习惯。在亚力克斯·嘉兰编剧执导的科幻片《湮灭》当中同样如此，原著小说中大段大段的环境场景描述性文字，投射到电影当中是大段没有对白的镜头画面，画面中或是有行动中的人物，抑或只是空无一物的空镜头而已，小说中的氛围描写被轻易地用视觉画面呈现在电影当中。观众在欣赏这些怪异的镜头画面时，就像是逐渐走进了作家杰夫·范德米尔在小说中描写的那个被划为禁区的地方，并逐渐走进了故事当中。

二、诡异之美：场景设计、氛围营造与角色代入感的建立

杰夫·范德米尔创作的系列小说《遗落南境》分成三部曲，影片《湮灭》则改编自获得星云奖的第一部作品。杰夫·范德米尔的小说原著很难被界定，是一部黑色风格的科幻作品，奇幻、惊悚等多种元素共同发挥作用，最终构成了一部非传统意义上的科幻小说作品，电影版也同样如此。导演亚力克斯·嘉兰充分吸收了小说的写作风格，将其中诡异的、惊悚的小说叙事内容提炼成为丰富的视觉元素，一幕幕令人过目难忘的镜头画面为电影《湮灭》树立了独特的艺术风格。

无论是小说《遗落的南境：湮灭》还是电影《湮灭》都展现出一种诡异之美，这是一种被精心营造出来的诡异之美，在杰夫的小说中，他利用大段的、充满细节的环境场景描写，交代主人公生活的环境，以及那个被军队封锁的神秘区域；而在电影当中，导演亚力克斯巧妙地利用画面中的光源变化、光线明暗调节叙事基调与氛围，在塑造一个个视觉空间的过程中，在静与动之间的对比过程中突出一种诡异感，这种诡异与影片故事内容相吻合，甚至是电影故事带给观众的第一印象。

影片以一场密室问询开场，女主角莉娜身穿白色病号服坐在椅子上，对面是全副武装的身穿生化防护服的男性不断向她发问，他们所处的空间虽然是封闭的，但视觉上是开放的，玻璃屋之外有很多人在观看。光线投射在莉娜身后的墙上，折射在她面部的光线有限，突出了她的面部轮廓，却很难看清楚她的表情，也就很难揣测她的情绪和心理活动。简单的一个场景设计为影片接下来的叙事埋下了伏笔的同时，也建构了影片叙事的基调，无论是莉娜与未知男性的对话，还是透明房间的环境，无一不透露出一种诡异感。随后，一个从外太空飞向地球的发光体呼啸着击中一个灯塔，随后闪现的有限的画面中是一个未知的具有鳞状外皮的物体在不断蠕动，更是巩固了全片的诡异的叙事基调，这些具有暗示性的视觉元素不断激发着观众的想象力和探索欲，为影片后续故事的铺展打下基础。

正如开场的场景设计一样，影片几乎后面所有的场景设计都呈现出一种视觉与心理上的反差感，视觉上的明亮画面并不代表积极和欢乐，而是伴随着孤独与失落；昏暗的画面反而渗透着点滴的温情与欢乐。例如，犹如一个巨型肥皂泡一样笼罩在X区域的不明物体，在阳光下不断变换着彩色的光线，令人完全感受不到奇幻的美好，而是诡异异常；当莉娜等人越来越接近灯塔时，周遭不断变化着的、越来越诡异的环境，如生长成为人形的鲜花等，看似普通的物质却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畸变，就连鲜花也无法勾连起观众美好的记忆和情绪。但是，也正是在场景设计的氛围营造过程中，观众的注意力越发集中，将自己代入到故事当中，产生了角色的代入感，共同参与到了影片的叙事进程当中。

三、奇幻之美：从小说文本到电影文本的对接与转换

一部成功的科幻小说为改编电影的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优秀的叙事结构框架，独特的叙事内容，以及成功的叙事方式，这些都令电影改编变得更加容易。然而，科幻小说的内容往往容量巨大，一部120分钟的电影的包容度有限，往往不能将小说文本的内容完整转换成为电影文本，只能呈现小说文本中的一部分内容，以期表达出小说文本的主题，传递小说文本的情绪，树立小说故事的艺术个性。对于电影《湮灭》同样如此，其改编的只是《遗落的南境》系列的首部曲，而小说三部曲之间的关联十分紧密，第一部当中的很多伏笔都会在后续的作品中一一揭开谜底，并有很多方向的延伸和铺展。于是，电影《湮灭》更多的是将小说文本中描述的内容浓缩精简，提炼出具有震撼力的、说服力的、叙事性的视觉意象，令观众能够在有限的电影时长当中体会小说中描述的那个神秘未知的奇幻世界，用直观的视觉意象启迪观众的想象力，而这部分想象力不限于视觉形象，还有对故事内容细节延展的想象力。

X区域毫无疑问是小说和电影描绘的主要视觉意象，也是最具奇幻之美的视觉空间意象。在小说中，X区域被描述成为一个形似巨大的肥皂泡一样的存在，无论是地面之上还是地面之下，都有一个隐藏的存在区域，任何企图靠近或者进入“肥皂泡”内的物体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X区域外围的“巨型肥皂泡”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区域，只能从军队驻扎处的一个特殊开口处进入，但是这一点在电影中被忽略掉了，X区域成了一个折射着五颜六色光线的梦幻区域，任何物质都能随意进入，但是往往有去无回，这个“巨型肥皂泡”依旧在不断变大，吞噬着周边的所有物质。

电影尤其是利用数字技术精心打造了X区域所构成的视觉空间，透明的闪烁着奇幻光线的“外壳”，内部是变异的生态系统，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杂交的花草，长着鲨鱼一样牙齿的鳄鱼，就连死去的士兵的尸体也如同藤蔓植物一般嵌入墙壁并铺展开，构成极度诡异的视觉画面。影片通过五名女性不断深入X区域内部，并不断靠近被闪光体击中的灯塔的过程，一一将这些不可思议的奇幻意象呈现出来。随着越来越靠近灯塔，视觉意象也越来越匪夷所思，如同人类身体形状的花朵，晶状体状态的树木和草丛，完全脱离了人们的认知以及科学规律，观众的恐惧心理随着几名主人公一同被放大，并在女主角莉娜进入灯塔内部时膨胀到极限。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湮灭》呈现的奇幻之美中都渗透着恐怖的氛围，观众既能从这些视觉意象中汲取美感的享受，同时如果用常识性理论推断又会惶恐不安，X区域的核心区域真正凝聚了最大的悬念。

先进的数字技术成为电影《湮灭》解构小说文本内容，并重塑小说中描述的视觉意象的利器，这些奇幻的视觉形象给人以奇观视觉感受的同时，又呈现出强烈的真实性，这种真实与奇幻交错的视觉经验和心理感受，也将观众的观影感受推向了极致。

四、结 语

正如斯坦利·库布里克推出《2001太空漫游》之初，观众无法完全理解并界定这种科幻电影风格一样，电影《湮灭》对于科幻电影的美学发展的贡献同样巨大，该片消弭了科幻电影单纯分为硬科幻与软科幻的简单界定，惊悚、奇幻、硬科幻等多种类型片元素都融入了这部电影，使其形成了一个自我独有的风格特征。导演亚力克斯·嘉兰将小说中描述的X区域转化为生动鲜活的视觉形象呈现在银幕之上，仿佛寄生在灯塔之中的不明物体既给人恐怖之感，又吸引观众一探究竟。数字技术令小说内容转换为视觉形象的过程变得平顺容易，即便电影没有完全遵照小说内容，依旧不影响从小说文本传递到电影视觉文本中的恐怖、诡异和奇幻之美感，这种美感是从视觉到心灵的，一个持续传递的放大过程，这也成为电影《湮灭》的最为成功之处，相较于故事的叙述而言，影片透过视觉意象不断传递出的潜在信息，以及这些神秘的视觉意象透露出的恐怖和诡异的审美感受更加深刻。因此，电影《湮灭》从真正意义上做到了基于数字技术的科幻电影美学的新拓展，基于影片叙事不断透露给观众的线索，观众通过结尾处的灯塔内部的视觉意象，进一步产生了自己对于故事内容的解读，这无疑是影片视觉叙事的成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