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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公主与猎人》的女性性别形象建构

2019-11-15阮世勤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社科学院广东广州510403

电影文学 2019年6期
关键词:黑森林父权白雪公主

阮世勤 (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社科学院,广东 广州 510403)

2012年上映的电影《白雪公主与猎人》由鲁伯特·山德斯执导,会集了克里斯汀·斯图尔特、查理兹·塞隆等好莱坞明星。电影里,被邪恶女王拉文娜派去杀害白雪公主的猎人,与白雪公主逃入黑森林,并教导白雪公主,最终白雪公主成长为勇士,推翻了皇后的统治。从性别形象建构来看,电影颠覆了经典童话里扁平化人物形象建构,即源于父权文化的白雪公主为“善”与邪恶皇后为“恶”的刻板印象,采用了发展的叙述模式,创造性地建构了层次丰富的女性形象。

一、邪恶女王与妖女的创伤

西方父权社会的女性往往被规训为具有“无私、美丽、顺从”等理想形象特征的“家庭天使”[1]。违背规训的女性则被定义为“具有威胁性、危险的‘妖女’”[2]。《白雪公主》童话里,邪恶皇后被命名为“邪恶皇后”,被叙述为“很骄傲,专会妒忌别人”[3],直接刻板化呈现其“妖女”本质。电影《白雪公主与猎人》的邪恶皇后虽也具有“邪恶”本质,但对其“邪恶”的建构更立体化。她不再只是觊觎她人美貌的邪恶皇后,而是将美丽化作颠覆与征服父权社会力量的女性主体。银幕上的邪恶皇后不再是童话里没有名字的个体,被命名为拉文娜,是具有主体标志的女性个体。电影对其性别形象建构的创造性更多体现在她对父权文化认同的女性美丽的主体建构中。

在拉文娜的视野里,父权社会认同的女性美丽具有双重性,除是理想女性的性别形象特征外,还是对抗父权社会重要的身体资本。导演使用了闪回手段叙述拉文娜美丽的原初。美丽首先是作为母亲传承的父权社会规训。面对父权的铁蹄,母亲告诉她“你的美丽可以拯救你”,传授给了她保持美丽的魔咒,将美丽的身体资本化作女性魔力,化为维系女性在父权社会存在的永恒力量。导演选择了白雪皑皑的背景作为闪回片段的场景。西方文化中,白色代表着纯洁、天真。闪回场景的设置与白雪公主母亲许愿的场景类似,同时拉文娜母亲的传授与白雪公主母亲对女儿的祈愿都涉及血。因此,拉文娜的原初与白雪公主一样,也曾是父权社会美丽、纯洁的女性个体,是男性个体的实践破坏了女性存在的原初。

父权社会里,当女性年老色衰,失去身体资本后,结局通常惨淡,面临被父权社会遗弃的危机,因为作为男性财产的女性客体具有可置换性,即男性主体可以将失去身体资本的女性丢弃,摄取其他具有身体资本的女性来取代。父权男性针对女性个体的置换实践,拉文娜有直接体验,她叙述道:“我曾经被像您一样的国王糟蹋过,我取代了他的皇后,一个老太婆,但终究我也会被取代。”也正是女性身体资本的父权置换实践激起了拉文娜利用 “美丽”资本来颠覆男性主体的权力主宰,放弃皇后身份,摄取权力成为女王,成为能掌控自身命运的主体,避免沦落到被抛弃的境地,而颠覆实践最终使她演化成父权社会的“妖女”。拉文娜的个体形象纯洁不复,充满了黑色昏暗。拉文娜“邪恶”的本源并不在女性个体的原初,而是源自男性主体对女性客体的权力实践给女性所造成的创伤,源头表征为女性的客体身份。电影里,拉文娜进入纯白的牛奶浴池中,出浴时全身染了牛奶的白色,和黑暗本质形成对比,这也是其对过往纯洁的女性原初的怀念,是试图治愈创伤以回到原初自我的徒劳。

恶毒继母是经典童话的邪恶皇后所拥有的个体身份。电影里的拉文娜主动拒绝恶毒继母的身份,她告诉白雪公主:“我无法取代你的母亲。”而通过谋杀白雪公主的父亲马格努尔国王,她也实现了自己对白雪公主的话语。新婚之夜的谋杀使得她避免了成为父权男性主体客体的命运的同时,也消减了成为白雪公主母亲客体身份继任者的可能性。国王的死亡标志着以男性主体为主导的父权社会的崩塌,其女性客体身份也随之瓦解。女性个体的邪恶女王拉文娜就此篡夺了父权男性主体的统治权力,开始建构自身作为统治者的女性主体。

通过谋杀而非谱系传承正统取得的权力使拉文娜的统治状态表征为非自然的主体状态。这种非自然的主体状态还体现在其维持统治的基石的非自然性:需要剥夺其他女性客体的存在以维系自身的主体。生老病死本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电影里美丽是拉文娜实施主体统治的魔力的源泉,是其维护自身权力统治的重要基础。而拉文娜依靠吸取其他女性客体的美丽来维持自身主体存在的实践,本质上也与父权社会男性对女性的权力实践异曲同工。在电影里被吸取了美丽的女性个体都变成了毫无价值的老妇人,她将个体遭受到的创伤又强加给了其他女性个体,这与其在父权社会的经验与创伤如出一辙。非自然的统治主体状态也使得拉文娜不得不继续通过创造死亡这种非自然的手段来巩固权力统治,镇压反抗自己统治的父权男性,实现“其权力欲望的最大化”[4]。在海报中,拉文娜身后布满了死尸,如同“死亡女神”。非自然主体的统治也使得其权力空间陷入非自然状态。电影里的村落毫无生机,村落里的人面无血色,如行尸走肉。场景中还悬挂着装着骷髅的牢笼,进一步营造了拉文娜非自然统治空间内的死亡氛围,加深了其“死亡女神”非自然主体身份的性别形象。

二、白雪公主与天使的觉醒

在格林兄弟的童话里,白雪公主完全符合父权社会理想女性性别形象特征:拥有“纯洁的心”,“长得非常美丽”[3]。女性性别形象的理想建构也是《白雪公主与猎人》白雪公主最初的个体形象。白雪公主母亲在飞雪中许愿:“我的孩子最好能肤白如雪、唇红如血、发黑如夜。”天生丽质的白雪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城堡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一直听从国王父亲的教导,以父亲的需要为先,因为父亲是父权家庭的权威。但在拉文娜谋杀了国王后,她便沦为阶下囚。此时白雪公主的服饰从华丽的公主服饰降格为朴素的贫民服饰,个体空间从壮观华美的城堡转换成了条件恶劣的狭小囚室。曾经的美丽“天使”失去父权男性权力的支撑,也从此堕入凡尘。由于目睹了拉文娜的非自然权力实践,白雪公主对拉文娜充满了恐惧,但也因此有所成长,当拉文娜派其弟费恩来取白雪公主的心脏时,她成功地利用计谋逃出了城堡。

为躲避邪恶女王的迫害,白雪公主逃进了生活着超越人类社会认知的精灵与妖怪的黑森林。神话学里,精灵等形象与人类社会原初阶段的“万物有灵论”有关:“在原始人看来,整个自然界都居住着并且充满着灵物,是灵物使之活跃繁荣的。”[5]电影的黑森林可以理解为象征着人类社会原初朴素自然主义的所在。而原初自然主义的所在甚至是魔力无边的邪恶女王都不敢踏入,因为面对原初的朴素自然主义,她非自然状态的魔力没有任何效用,而她作为人类个体也不过是原初自然的个体组成。进入黑森林的白雪公主,虽受到了惊吓与侵扰,但并没有被黑森林所吞噬。精疲力竭的白雪公主卧倒在黑森林深处,陷入沉睡。电影中,导演采用了全景式从上而下的角度来拍摄她的沉睡姿态:克里斯汀·斯图尔特扮演的白雪公主,犹如婴孩状蜷缩沉睡在自然母亲的怀抱。因此,白雪公主进入黑森林其实是回到人类个体自我成长的原初。

白雪公主在黑森林的冒险本质上是其女性个体主体的觉醒与壮大发展的过程,与猎人密不可分的。电影中,猎人深谙黑森林法则,对黑森林的朴素自然主义具有认知。找到白雪公主后,他意识到被欺骗,选择帮助白雪公主,助其在原初自然世界里唤醒发展主体性,以对抗代表非自然主体的邪恶女王。在保护白雪公主免受邪恶女王的侵害,护送其远离拉文娜的势力范围之余,他教会了她各种技能,而其英勇的个人品质也成了她女性个体主体养成的榜样,由此,猎人升格为了教导白雪公主在原初自然里培养自然主体的精神导师。电影里面对黑森林的巨妖,白雪公主勇敢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通过怒吼,她拯救了猎人,也向黑森林所代表的朴素自然展示个体主体的觉醒,代表着个体在朴素自然原初里重构自我的开始。

在猎人的协助下,白雪公主从被囚禁的女性客体逐步超越了父权客体建构,长成与自然产生认同的自我主体,即深层生态学所主张的“生态自我”,是超越了 “社会自我”的自我存在,是“超越整个人类而达到一种包括非人类世界的整体认同”[6]。电影伊始的白雪公主与自然的其他个体就有所交流,喜鹊助她逃出城堡囚牢,白马助她逃离邪恶女王追捕。在经历了主体觉醒与成长后,她与自然交流的能力获得了提升。电影里,她与小矮人和森林里所有的动物在自然生态里和谐共处,展现了对其他自然生命个体主体的尊重。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同时,她的内在也觉醒了和大自然一样能治愈生命的能力,所有接近她的自然生命都得到了升华。拥有生态自我的白雪公主从“家庭天使”升华为“自然女神”,是大自然力量的具身化体现。她对个体主体的自我情感认同甚至扩展到了拉文娜身上,对拉文娜的情感认同从恐惧憎恨发展到怜悯:“我以前憎恨她,但我现在感到的只有悲伤。”

邪恶女王毒害白雪公主时,化身为与公主青梅竹马的威廉。白雪公主吞下了毒苹果,个体陷入了死亡一样的休克状态。电影里唤醒公主的不再是童话故事的王子,而是猎人。“猎人之吻”并不是男女间爱慕的体现,更像是原初朴素的具有启蒙意义的亲吻。觉醒的白雪公主挺身而出,召唤其他个体参与到反抗非自然主体统治的抗争中:“谁跟我一起进攻?谁愿意成为我的弟兄?”通过召唤,她和众多个体建构了主体间性,不论男女,都是通过自然联结的“兄弟”,都是拥有主体身份的自然个体。

与经典童话的结局不同,白雪公主不再依靠男性主体来实现个体解放。她亲自披挂上阵,通过个体抗争,而不是父权婚姻来实现个体解放。抗争最终实现的并不是个体狭隘的自由,而是包含人类社会的自然的整体和谐生态。拥有正统皇室血脉的白雪公主凭借个体的努力,杀死了邪恶女王。死去的拉文娜,也蜕变回了原本应有的自然衰老状态,而众多被她非自然能力所控制的个体也恢复了其个体原本的自然性征。电影叙事以白雪公主加冕为女王作为最后的帷幕。白雪公主的加冕仪式上,一派自然和谐的景象,色调也彻底地从邪恶女王的黑暗冷峻变得明亮多彩。公主手握着的也不再是人类社会男性主体所使用的权杖,而是一枝鲜花盛开的树枝。从权杖到树枝的转变,预示着以白雪公主为主体的包含人类社会的自然和谐的最终实现与朴素自然主义的最终回归。

三、结 语

电影《白雪公主与猎人》颠覆了格林童话,重新建构了立体化的女性性别形象。本质上,邪恶女王与白雪公主代表了两种类型的女性,一种是因父权社会创伤而以激进方式来反抗的女性,其结局往往是自己受到了非自然状态的吞噬;另一种是以白雪公主为代表的回归到人类社会原初朴素自然主义,实现生态自我、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女性主体。电影结局也预示着只有白雪公主这种摆脱了父权社会文化对女性个体规训的生态自我主体,才有可能促进包括人类社会在内的自然的整体和谐共处,才是现代女性建构自我主体所应追寻的,因为只有“她的形象符合当代社会对女性的道德审美观”[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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