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谜踪》：跨媒介叙事与赛博空间隐喻

李 枞 (山东理工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淄博 255000)

电影《网络谜踪》(Searching)是一部被公认为开启了“桌面电影宇宙”的影片。所谓“桌面电影”，是一类以电脑显示屏桌面为载体，利用跨媒介手段进行叙事的电影。“桌面叙事”概念并非新鲜名词，以往较多应用在伪纪录片、惊悚片之中，表达对网络隐私的焦虑与赛博空间的反思。“桌面叙事”电影，这一概念与俄罗斯BazelevsProductions公司创始人导演提莫·贝克曼贝托夫密不可分。2015年提莫·贝克曼贝托夫敏锐地意识到屏幕与人类生活关系问题，正式提出了“Screenlife”(屏幕生活)新类型电影拍摄计划，该计划旨在以电脑屏幕或手机屏幕角度拍摄影片。这一系列的影片包括：2014拍摄的惊悚电影《解除好友》(Unfriended)已具有“桌面叙事”雏形，该片讲述了6个人通过视频聊天收到了一位死者发来的Skype消息从而引发一系列血腥惨剧，该剧以电脑屏幕作为叙事窗口；2016年上映的冒险片《硬核亨利》(HardcoreHenry)该片以POV视角(Point of View)进行叙事，以人的眼睛作为镜头，展示被摄制的内容，具有极强的游戏互动感； 2018年惊悚电影《解除好友2：暗网》(Unfriended:DarkWeb)是《网络谜踪》上映前，该系列最广为人知的一部影片，该片以电脑桌面与Facebook视频通话窗口作为叙事视角，讲述了一个年轻人因为捡到一台存满了世界各地“谋杀”视频的笔记本电脑，从而引火上身的故事；2018年上映的影片《网诱惊魂》(Profile)是一部惊悚类型的“桌面电影”。该片以苹果电脑录屏、Facebook、Skype视频通话等为叙事媒介，讲述了一名女记者潜入恐怖组织所发生的一系列惊悚故事。

《网络谜踪》与以往“桌面叙事”类型电影相比，更加充分调动可利用的叙事媒介：以网络为媒介，用视频直播、社交网络、新闻、图片、监控视频、地图等各式各样的媒介纳入电影的叙事“版图”，在电影视听创新方面具有重要意义。当今社会，人们的生活被手机屏幕、电视屏幕、电脑屏幕所占据，人们开始思考“屏幕”对人生活的影响与改变。《网络谜踪》通过跨媒介叙事手段，在完成作品“家庭人伦”主题表达的同时，也引导我们思考在赛博空间中隐喻的主题：人们“偷窥”的欲望及“被偷窥”的焦虑不安，人们生活的意义被逐渐消解。透过影片让人们对新媒体时代人的生存问题进行反思，达到了主题与拍摄手法的高度互文性。

一、 跨媒介叙事与沉浸式体验

“跨媒介叙事”是指：“一个跨媒体故事横跨多种媒体平台展示出来，其中每一个新的文本都对整个故事做出了独特而有价值的贡献。跨媒体叙事最理想的形式，就是每一种媒体出色地各司其职，各尽其责。”[1]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为推动跨媒介叙事的自发性的生产实践提供了支撑，为叙事提供了新的方式，使得众媒介之间相互联系产生互文性。跨媒介叙事着重研究的具体符号在叙事传播技术模式上的表征，它涉及语言、影像、声音、姿势、口语、文字、电影、广播、电视电脑等媒介概念。[2]

(一)跨媒介叙事符号与策略

在《网络谜踪》中充斥着一切流行的新媒体形式：各类网络直播、社交媒体、通信工具等。电影开场以女儿Margot成长经历作为线索为观众交代了故事背景。在短短的6分钟之内，电影以电脑桌面作为叙事“窗口”，展现一家人的生活点滴。其中，叙事媒介包括：WindowsMediaPlayer视频播放器、电脑自带摄像头、手机拍摄视频、网络搜索引擎等。以桌面日历展示Pam自住院至死亡的时间节点，以父亲合成妻子遗照宣告妻子死亡。在这6分钟内，展示了约为15年的时间跨度，而作为叙事“窗口”的电脑桌面“屏保”风格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更新换代。

在“父亲寻找女儿”叙事单元中，女儿消失前和父亲通过手机通信工具对话，父亲多次在发送消息前犹豫着删除对话框内打出的字，展示人物内心矛盾过程，塑造了有隔阂的父女关系。以通信软件界面叙事，交代父亲错过了女儿求救之后的懊悔。他用搜索引擎搜索女儿的社交账号，用邮件破译女儿账号密码。在这里，一切媒介都成为情感表达的工具。社交网络，是当前社会年轻人中流行的社交工具。为了寻找女儿，父亲登录了女儿的各类社交工具，以这些媒介作为叙事手段，通过视频、图片、直播、通信录等，主人公才开始了解女儿的内心以及寻找到线索。

在寻找女儿的过程中，父亲的外出活动是通过网页地图GPS定位作为叙事手段的；父亲在电影院中与女儿的同学打架则是通过影院监控闭路电视作为叙事媒介展现的。尔后，以电脑摄像头展示鼻青脸肿的父亲形象作为该事件补叙；警察Vick登场是通过主人公谷歌搜索她的个人简介、照片、网络新闻报道等来展现的，这些搜索内容，也为剧情开展埋下了伏笔；警察的到来是通过电脑摄像头作为叙事手段表现的；在警察寻找女儿的叙事段落中，案件的进展是通过新闻媒体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包括电视节目、新闻直播，飞机现场跟踪拍摄新闻等叙事方式；女儿的汽车沉湖后打捞出来的细节，则通过父亲搜索新闻图片展示出来。而在这一事件过程中，社会舆论的反应则是通过父亲搜索网络上有关女儿的新闻，通过网络留言表现出来的。跨媒介叙事建立在网页基础之上，从视觉角度来看，网络主要设计特点呈现出了“超媒介化结构”：屏幕被划分成单独的区域，或曰窗口，包含不同的数据类型。作为多媒体文本，网页并非通过单一著作程序建构，而是由各种信息源生成的元素汇编而成：文字处理器、制图程序、照片处理程序、声音处理程序和动画软件。网页将易于搜索当作其积极的价值追求。[3]可以说，《网络谜踪》以网络为依托，充分调动了各类跨媒介叙事符号，将新媒体创意整合在一起，从而架构起了“桌面电影宇宙”的绝佳创意。

(二)沉浸式观影体验

粉丝的沉醉、陶醉被界定为沉浸，跨媒介四“I”元素其关键作用：沉浸(Immersion)、交互(Interactivity)、整合(Integration)和影响(Impact)。沉浸和交互引导受众深度融入媒介叙事中；而整合和影响则将故事从屏幕向现实生活拓展。[4]《网络谜踪》是以电脑屏幕作为叙事载体的，这与现实空间中受众用电脑屏幕观看虚构的电影与真实的网络浏览窗口发生了重合。而电影英文原名Searching本身就包含着网络搜索与寻找失踪的女儿双重意味。 网络“搜索”行为是一种跨越媒介的行为，这一行为不可避免地指向了现实生活中人的行为。电影通过跨媒介叙事手段，将虚拟的主角视角让位真实生活中的观众，成为真正的“第一人称”。透过电脑屏幕这一窗口，“偷窥”David一家的故事。使受众置身现实与影片产生交互性与沉浸感。电影不断强调时间的重要性，既提示了重要的时间节点，同时也塑造了一种真实的时间氛围，从而使受众涌入流动的影片叙事过程之中。在影片的跨媒介叙事过程中，影片所采用的媒介均为受众日常使用的社交工具等，而影片借助媒介，又反映了真实生活中典型的媒介应用带来的问题，包括网络暴力、网络依赖造成的情感疏离、网络隐私、网络道德、新闻伦理等问题……从而引起受众的共鸣，产生一种“人机合一”般的沉浸式的情感体验。

二、赛博空间的隐喻主题：“看”与“被看”的焦虑

数码科技对人类生活的影响早已不是新鲜话题，人们为此忧心忡忡。《网络谜踪》聚焦于这一社会性的话题进行阐述，赛博空间中的众生百相：孤独的人、自闭的人、害羞的人借助网络来排遣寂寞，同时，人们的生活又遭到了赛博空间的反噬。

赛博空间(Cyberspace)指计算机以及计算机网络里的虚拟现实。哲学家斯拉沃热·齐泽克注意到：19世纪以来机械复制时代的电影，正逐渐被20世纪新兴媒体——互联网所超越。其中涉及的不仅是认知科学、技术主义的演进趋势，更重要的是网络所形成的赛博空间已经前所未有地介入、形塑并改变了人类与自身、他者及世界的关系。[5]《网络谜踪》借用跨媒介叙事手段直面伦理问题，通过探讨“偷窥者”与“被偷窥者”的关系，直面现实生活。

(一) “看”——成为偷窥者

网络时代，人们的偷窥欲望愈加强烈。在赛博空间中，人们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对自我独立性产生逃避心理，越来越依赖于互联网偷窥他人的生活，刺激感官、满足好奇心，于是集体无意识的大众偷窥行为产生。这也是人们越来越依赖社交网络、视频直播的原因。当隐私成为商品和被偷窥的主体，每个人都有意或无意地成为偷窥者。《网络谜踪》似乎无时无刻不在通过跨媒介叙事，表现赛博空间偷窥问题。无论是女儿由于被男同学偷窥引发的案件，还是主人公偷窥女儿的社交内容与对象。甚至当女儿失踪的新闻在媒体曝光以后，父亲和女儿成为整个社会舆论的偷窥对象。其实，《网络谜踪》整部电影都架构在“偷窥”行为上，作为叙事媒介的电脑屏幕本身就是偷窥的隐喻。一旦人们打开互联网，偷窥行为便成立了。而在电影中出现的每一种叙事媒介都是一种偷窥工具，如闭路电视、电脑摄像头等。在赛博空间中，人类毫无隐私可言。

(二)“被看”——每一个偷窥者都是被偷窥者

《网络谜踪》中，每一个偷窥者都成为被偷窥者。David在进行偷窥行为的时候，又无时无刻不被外界偷窥。他的电脑摄像头时刻都开着，这也代表着他无时无刻不被偷窥。网络媒介将聚光灯聚焦在每一个人身上，为人们带来了惊慌与恐惧，道德与伦理的问题。人们置身于《网络谜踪》营造的偷窥氛围中，形成了强烈的情感位移和现实投射。这种隐喻逼人们直视和思索现实生活中被“监视”的威胁，比如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被任意窃取的隐私、被监控的邮件、被监听的手机、无处不在的木马病毒、人肉搜索……以及由此带来的伦理忧患。每个人都被卷入偷窥的旋涡，成为被偷窥的对象，生活在福柯所谓的“全景式监狱”之中，生活在“楚门的世界”之中，生活在乔治·奥威尔在《1984》中描绘的“铁幕”的监控之下，背上沉重的精神枷锁。

齐泽克认为在赛博空间，距离被悬置，远距离即时交流成为现实，所有信息随手可得。“真实的”他人身体接触逐渐消失，真实的邻居消失了，大量的“可获得性”反而引发了一场令人难以忍受的“幽闭恐惧症”。赛博空间开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限选择的可能性空间，这恰好掩盖了一种“闻所未闻的极端囚禁”。[6]《网络谜踪》创新叙事策略——跨媒介叙事，将时下流行的媒介叙事元素融入电影之中，表现赛博空间忧思。电影叙事手段的创新紧紧围绕着影片主题进行阐释，从而提出关于赛博空间的焦虑问题：科技创新推动媒介融合发展，也使得人们处于困境，在偷窥与被偷窥之间，人类的隐私该如何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