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2019-11-15尤今
尤 今
书对我而言,犹如空气。它无处不在,无时不有,而我,时时刻刻都需要它。
自童年开始,我便明白,肚子饿了,找食物吃;眼睛饿了,找书看。我的双眸,时时都处在饥饿的状态中,只要一书在手,我便如蚁附膻,既有“蚕吞桑叶”的快乐,亦有“蜂儿采蜜”的满足。
略识之无,我便发现,屋子里的每一寸空隙,都漂浮着一缕一缕的书香。视线所及之处,有书;视线不及之处,亦有书。高高低低地叠着、密密麻麻地堆着;疏疏地散放着、齐齐地排列着。书和屋子,你依我依地化成了一个圆满的整体。在那如饥似渴地从书籍汲取营养的童稚时代,我们的物质生活是捉襟见肘的,书却为我营造了一个金光灿烂的世界。
父亲总是买书,不是一册册地买,而是一摞摞地买,当他把书提进门时,忙家务的母亲总是很快地把湿漉漉的手抹干了,把那一摞书当成瑰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过来,欢天喜地地拆看。
万籁俱寂时,母亲在荧荧灯火下执卷而读的样子,真是美丽。微鬈的睫毛静静地在眸子下方印成扇形的影子,脸上浮着一抹蜻蜓点水式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低头看书,我仰头看她。她快乐地沉浸在文字那个神秘莫测的世界里,而我,向往那个世界。于是,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最初,一知半解,等一进入情境,便痴痴地迷上了。书,自此成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成家之后,整间屋子氤氤氲氲都是书香。我站着读,坐着读,躺着也读。我读书的时候,孩子也人手一册地读。一家大小静静地、齐齐地读书的那种感觉,美好到了极致,幸福到了极点。
站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突然想起青少年时代的一件往事。那时,零用钱有限,想买书,只能将钱一点一滴地储存起来,存够了,才得以一偿夙愿。那一回,看中了赛珍珠的译著《大地》,翻来复去地看,爱不释手,可是,没有钱买。一连两三周,上书局时,总先去看看那部小说还在不在,如果还在,便抽出来,用手轻轻摩挲一番,才恋恋不舍地放回去。后来,学校考试,忙着温习功课,没上书店。考完试后,钱也储够了,便风风火火地赶往书店。可是,那部朝思暮想的书没了。我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疼痛,在书架旁晃来晃去,像个无主孤魂。
阅读,是一种多功能的活动,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浸润。许多散文和小说,都不着痕迹地蕴藏着隽永可贵的价值观与人生观,它会在阅读的过程中,慢慢地流入读者的内心深处,那种影响力,是巨大而深远的。台湾漫画家蔡志忠说过:“要成为出色的漫画家,非得喜欢读书不可。画只是技巧,出色的漫画,出自无穷的想象。不读书,就表示没有好奇心,怎么可能画出精彩的漫画?”
实际上,阅读所能带来的脑力冲击,大得超乎想象。它足以将水面上的一个小涟漪化为滔天巨浪,从而创造出一个个奇迹。
阅读带来的大快乐,是任何其他的活动都难以相比的。当它让你哭时,那种感动,能够进入心坎很深的地方;当它让你笑时,那种快乐,像是融化在心上的一块糖。它时而像铁锹,在你心叶上挖出一个个痛楚的窟窿;时而像辣椒,辣得你汗如雨下却又拍案叫绝。有时,它像雷像电,狠狠地劈下来,将迷糊混沌的你震醒;有时,它又像云像雾,让你腾云驾雾,浑然忘却世间的一切烦恼。
我觉得自己最大的“成就”是:以书为种子,在孩子的心田里种下了一株快乐的树。
这树,永不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