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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工》:悬念设置及表达策略

2019-11-15蒋春丽

电影文学 2019年20期
关键词:特工悬念

蒋春丽

(北京工业大学 文法学部,北京 100023)

在电影艺术中,悬念通常是作品中最引人关注的部分,电影人往往借助悬念来维持观众的观看兴趣,以及引导其情绪变化,从而使作品体现出艺术价值,也提升着观众的满足感。尤其在谍战题材电影中,悬念更是其精彩刺激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韩国电影人就不断尝试谍战片的创作,也在创作中不断完善悬念设置技巧。如在《生死谍变》(1999)、《实尾岛》(2003)等经典之作中,悬念都贯穿始终。悬念的存在,使得电影的情节高度丰满,且直接影响着电影的节奏。观众在对悬念的关注中,完全沉浸于具有特殊性的间谍职业生活中,其心理活动为电影所带动。在前述一系列谍战电影涌现之后,由尹钟彬自编自导,根据韩国传奇人物朴采书事迹创作的《特工》(2018)又一次俘获了大批观众,并获得青龙奖、百想艺术大赏等奖项的肯定。而在《特工》的成功中,悬念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悬而未决的情节主干

在为虚构叙事性文本中的“悬念”下定义时,有学者总结为:“所谓悬念,主要指编剧和导演利用观众对故事发展和人物命运前景的关切与期待心理,在剧中设置悬而未决的矛盾现象。”可以说,这是一个关联着创作者与接受者双方的概念,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说,他必须就故事发展,人物遭际等画下问号,让观众对此牵肠挂肚;而从受众的角度来说,悬念则是一种对情节念念不忘,对人物命运不由自主地严重关切的心理活动。

在电影艺术中,导演往往会设置一个主干式的悬念,主人公的行为基本都围绕着某个目的展开,而这一目的是否达到,就是电影最大、最中心的悬念。这也是电影持久抓住观众注意力的关键。如罪案电影中的“谁是凶手”等。而在谍战、卧底题材电影中,主人公是否获得其想要的情报,或在双方博弈中是否实现自己的目的,就是主干式悬念。在表达上,这一悬念会在第一时间抛出,尽早激发观众的关切。例如在柳昇完的《柏林》(2013)中,宗盛和妻子在柏林是否能躲过追杀;在崔东勋的《暗杀》(2015)中,安沃允等刺客最终是否能完成暗杀卖国贼的任务等,就是电影最终的悬念。而这一类悬念的揭开,则往往在电影的尾声部分,观众的认知基本上自始至终为导演所引领。

在《特工》中,电影则一开始就交代了主干悬念:在东欧剧变后,朝鲜启动了核武器的研发计划,这使得韩国极为恐慌,为了拨开核武威胁的疑云,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韩国情报机构“安企部”设计了一个任务,即派遣代号为“黑金星”的特工潜入朝鲜,侦查朝鲜的核管制区,以获得相关的机密情报。而主人公朴皙映就是“黑金星”。在长达137分钟的电影中,尹钟彬仅仅用了约十二分钟,便将这一悬念带到观众面前。在这十二分钟中,尹钟彬以一组蒙太奇镜头,交代了主人公走向任务的过程:朴皙映从上级室长崔学成那里接受任务以及相关提醒,并开始了一系列的身份伪装,为了扮演好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角色,曾经有过参军经历的朴皙映先是开始酗酒、赌博,随后频繁向战友借钱,成为一个债台高筑,为亲友所不容的“老赖”,从此走上游走于中朝韩三国做生意的道路。朴皙映的“自污”,以及崔学成对于全国知道朴皙映身份的只有三个人,而他任务失败后,国家将不予承认的提醒,包括崔学成提到的之前派出的几名安企部特工或是失踪,或是惨遭杀害,都使得一种紧张的气氛被迅速渲染出来,观众能够马上意识到,朴皙映将孤身一人,去刺探朝鲜关乎国运的机密。任务的危险与重大,朴皙映的弱小孤独,这让即使是对历史与时事颇有了解的观众,也难以在此时就朴皙映的最终命运给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正如马丁·艾思林在《戏剧剖析》中提到的,在主干悬念抛出以后,观众会产生如下问题:第一,下一步将发生什么事?第二,它会怎样发生?第三,事件中另一方的反应会是什么?在《特工》中,随着朴皙映经过模仿学习,以商人的身份出没于北京的王府井大街,俨然是一副钻营者的嘴脸时,观众亦会对这些问题产生强烈的期待:第一,观众知道朴皙映将通过一个叫清原久的中间人打入朝鲜对外经济委高层,但是这距离刺探到他想要的情报还十分遥远,他将如何接近真正的关键人物;第二,从朴皙映在中国不停地奔走,讨价还价,请客吃饭等情节来看,朴皙映此时的商人身份已经固定下来,而这一身份对他获得核武情报还是有一定限制的,他将如何克服种种困难;第三,电影中也用朴皙映打电话的一组镜头交代了他正在被跟踪、被监听,所住的酒店房间也已经遭到暗中搜查,对方是否还会有进一步的反应,朴皙映又将如何涉险过关等,这都是悬而未决主干悬念引发的问题,能让观众全神贯注于电影的叙事中。

二、跌宕起伏的情节元素

在设置了主干悬念后,在情节的推进中,叙述者还需要安排能产生悬念的情节元素,营造出持久的紧张感。

首先是“发现”。早在古希腊时代,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关于悲剧复杂情节的探讨中,就曾提出了“发现”这一情节元素。当情节中出现“发现”,即人从不知到知时,一种恐惧与怜悯之情就会陡然产生。这是亚里士多德关于悲剧的论述,它也同样适用于对悬念心理的分析。在《特工》中,“发现”也存在于叙事序列中,不断影响观众的心理。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朴皙映对安企部阴谋的发现。在对崔学成的监听中,朴皙映发现,所谓的朝方在三八线的军事挑衅,实际上是韩国执政党所策划的,他们的目的正是为了营造朝韩间的紧张局势,干预韩国的大选,让支持率领先的金大中因为亲朝而无法当选。原本愿意为国家不惜牺牲一切的朴皙映,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为一己私利而不顾国家民族利益的高层的一枚棋子。这是观众始料未及的。而在朴皙映与崔学成发生冲突后,崔学成要朴皙映“服从组织”,朴皙映至此被逼到悬崖边上,他所要对抗者从原本的朝方变为了自己的上级,而如果说面对前者他尚且有可能全身而退,面对对他知根知底的后者他显然无力周旋,究竟要不要继续为居心不良的政客所利用,就成为电影此时的一大悬念,原本的观众预期的叙事线至此出现断裂。

其次是“突转”。在“发现”之外,亚里士多德还提出了“突转”,即在叙事性作品中,人物的行动,往往悖逆于他的动机(以及观众的审美期待),如拉伊俄斯试图规避儿子杀父娶母的命运,不料他对俄狄浦斯的抛弃却引发了这一结果,俄狄浦斯试图成为一个好的国王,而他的所作所为恰恰是忒拜城瘟疫的来源等。激动人心的戏剧冲突由此产生。在《特工》中,突转情节亦起着制造冲突,勾画特工惊险工作以及深邃内心的作用。如朴皙映在两次必死的情况下枪口逃生:第一次是在被以体检的借口注射了致幻药物,接受了朝鲜保卫科长郑武泽的问询,随后被郑武泽带去蒙目并以枪抵头,自知必死的朴皙映也偷偷拿出毒药,做好了自杀的准备。从郑武泽放出的录音,观众不难意识到,朴皙映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然而从郑武泽又放下的枪,观众才知道,这不是死刑现场,就在最后的录音中,朴皙映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说的依然是生意人那套市侩逐利的话。那么这次大难不死,是否将指向“后福”,就成了新的悬念。

类似地,在电影的结尾,韩国故意公布了朴皙映的真实身份,朴皙映又被一直与他接洽的、朝鲜对外经济委员会处长李明云以枪相对。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明云将枪和假身份证交给了朴皙映,并叮嘱他迅速逃走。原来正是在一起促进南北合作的过程中,李明云早已和朴皙映建立了默契和友谊,而放走朴皙映也就意味着李明云要被追责,李明云则安慰朴皙映“他们还不至于杀我吧”,李明云的安危又成了新的悬念。主人公两次几乎命丧枪下,都是叙事中危机达到顶点的体现,而观众也由此产生恐惧、焦虑与担忧心理。

最后是“插笔”。“插笔”理论由苏联文学批评家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在《散文理论》《汉堡账单》等著作中提出,他以此来补充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什克洛夫斯基认为,创作者会以“插笔”来玩弄读者的耐心,对叙事进行一种“制动”,这其实起到的是一种控制节奏,加强读者期待的作用。在《特工》中,如李明云介绍妻女与朴皙映认识,邀请朴皙映到自己的家中,并将一个有着“浩然之气”字样的领带夹送给朴皙映等温馨、轻松的情节,就是电影的“插笔”。二人的私交与朴皙映的“广告业务”关系不大,更是与刺探核武器情报任务无关,紧张的叙事节奏至此得到放缓,但是两个人的形象因此而更显完满。此外,朴皙映得到这一个惺惺相惜的朋友,也意味着他孤立无援的处境有可能得到改善,观众对他命运的关注因“插笔”而得到强化而非弱化。

三、时空设置与信息强化

电影是一门时空综合艺术,其叙事是在时空两个维度之上进行的,这也就使得其悬念的设置也与时间向度、空间处理有关。如时序的颠倒,时长的压缩,关键性事件叙事时事件的暂停,空间上的错乱、重复或“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等,都可以被运用到悬念设置中。如《记忆碎片》(2000)中的时间回溯,《通天塔》(2006)中摩洛哥、墨西哥、美国和日本的空间交错等,时空都成了负载悬念信息的段落。在《特工》中,北京的高丽馆饭店成为一个时空交叠的元素。朴李二人最初在这里见面,而三年后,朴皙映一个人在高丽馆中吃饭,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望去,来人却不再是李明云。此刻李明云和家人的生死成为朴皙映最为挂心的事,这被化入“李处长还能不能再来到这里吃饭”的自问当中。三年前在高丽馆,两人还是阵营分明、彼此试探和伪装的对手,而三年后,李明云则是朴皙映的救命恩人,同时两人也是为推动民族“破冰”的战友。同一空间不同时间中,人物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李明云结局的悬念在此得到强化。最终悬念解开于李孝利与赵明爱合拍广告的现场。在这一历史性时刻,朴李二人遥遥相对,一个故意举起手推眼镜,露出朴皙映带去的劳力士手表,一个翻出领带,露出那枚“浩然之气”领带夹。李明云未死、两人重见的答案揭露,观众“善有善报”的伦理观念得到满足,悬念制造的恐惧得到释放后的快感也由此产生。

悬念是一枚硬币,一面是创作者的叙事控制行为,一面则是接受者的情感反应。牵动人心的悬念直接关系着电影的魅力。在《特工》中,导演尹钟彬在设置了主干悬念后,又以“发现”“突转”和“插笔”,以及对时空元素的设计共同制造悬念效应,观众在得到部分信息后便会更为迫切地希望得到更多信息,导演由此准确地把握了电影的叙事节奏,吸引了观众的观影兴趣。可以说,《特工》对同类题材电影,乃至所有需要观众高度关注和猜测情节走向的电影的创作,是有一定借鉴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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