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四平诗选

想起那面飘忽的小旗

坐高铁回青春驿站，

一列火车开在另一列火车里。

窗外风景向后飞逝，

前方就是江城安庆。

老红楼里传来木地板的吱呀声，

充满蓝色多瑙河的调性。

一匹黑马哒哒而来，

几朵玫瑰幽香暗散。

我们举着小旗，

闯进差点殒命的风暴。

我刚想同你谈谈理想与叛逆，

两列火车已悄然进站。

江南的南

2001年 一只无形的手

掌握着我 牵引着我

从淮河以北来到长江以南

一座停泊在江边的城市

芜湖。不是在四年前的重庆

也不是在过去四年里的淮北

我没有一面神话中的镜子

能洞察出游动悬崖的隐秘

我的鹰在天门山顶默想着

西南的南与江南的南之间

是四年过后的一次巧合吗？

我命运中的鼓点儿 为什么

总是催逼我向南 向南？

江面上的旋涡难道有所暗示？

我的鹰停留在江南的南上

满眼浑浊 静听涛声。

“你猜我是谁”

“你猜我是谁”

我辨不出是不是有一种幸福

此刻 正朝健忘的我弥漫开来

我只是笨拙地感觉到

你正在从大雾中减缩

越来越小 撞进了我的身体

“你猜我是谁”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听到了

像儿时玩的捉迷藏那样

在游戏中 我每次都惨败

我可能从人群中认出你来

但不能从众声合唱里辨出你

“你猜我是谁”

我没有交给你任何谜底

你也没有把我悬搁在人生旅途

我知道女孩子不会轻易生气

就像我平时把她精心梳理的美发

草草地弄乱后 她又很高兴地挽起

“你猜我是谁”

你的一句方言 猛然间

照亮了我沉睡在黑暗中的另一个自我

就像过期的药物被凌乱地堆放在墙脚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与你一定有某种隐秘

查湾的太阳

——给海子

你就是那个查湾的庄稼汉吗？

坐在冬日的屋顶上 任蓝色覆盖

你怀抱青龙和白虎 跟河流一道

穿上屈原留在岸边的白鞋子

走南闯北 用积蓄了25年的孤独

使满地麦子金碧辉煌

你就是那个黑夜的鼓手吗？

当年你用方块字作鼓槌

用精血和藏传气功作鼓韵

击鼓一生 白猿驮着月亮

自亚洲铜鼓里跳脱而出

幻化出一轮向日葵般的太阳

你就是那个昌平的失恋者吗？

在不经意间 四个姐妹

四只肉体的燕子 朝你飞来

朝着笨马一样的你飞来

随后又消失在季候风里

你就是那只东方的猎豹吗？

当年 你肩扛一支巨笔

昼夜都在嘟哝着七句咒语

向黑暗深处挖掘太阳

你耳鸣目眩 心力憔悴

在一个雨夜梦见了一个固执的偷牛者

你就是那朵空心的桃花吗？

从1989年3月26日的树枝上 提前凋落

你把一部《弥赛亚》和两尊藏佛彩雕

安顿在家乡屋后的乱坟岗上 黑松林里

这样 你就可以一边歌唱着云朵

一边和心仪已久的圣人相聚天堂

你就是那个打马过草原的骑手吗？

春天绿遍了赤道和太平洋

那十个海子劈柴 喂马 通信

周游世界 在春暖花开中

日落而作 日出而息

花朵是娇美的妻子 果实是古典的诗集

恒山醒着

所有的山都已沉睡，

风沙并未减退。

在主峰我捡起一块亘古的石头，

压实悬空寺的三教合流。

我站在降龙树痛楚的叶尖，

永久供奉你的素面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