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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归途

2019-11-14江泽萌

传奇故事(破茧成蝶) 2019年9期
关键词:晚霞麻醉疼痛

◎江泽萌

01

“拼一年春夏秋冬,赢一段无悔人生。”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在一家教育中心面试时,猝不及防地撞见这熟悉的标语,我的鼻尖涌起一阵酸楚。

曾几何时我也是坐在贴有这样标语的教室,抬头匆匆瞥一眼黑板,任黑红两色笔水仓促勾勒出素净纸上的沟壑。

那时很流行不负行囊,只身寻求“诗和远方”。那一点点想通过杯赛进自招、走捷径的侥幸心理,使得我上课公然将课本调换为杂志,为用草稿纸写小说的“离经叛道”行为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啊,高三下半学期了,很多课都被调成了自测和自习,别人用来查漏补缺,我用来做白日梦。高三是他人的兵荒马乱,我却把它过成了风花雪月。

在众人都一路高歌的冲刺阶段,我龃龉慢行,渐渐被人潮落下。答题纸上愈来愈少的红勾,成绩单上愈来愈接近底部的名次,班主任不断的约谈,各科老师上课时似有若无的侧视,与父母通话越来越多的沉默……而我所追求的,我以为能给我带来“诗和远方”的,甩给我的只是邮箱里塞满的只言片语的退稿信,寄往各种杯赛的文字亦是石沉大海。

我开始自暴自弃——也许我并不是这块料,我还是一心学习吧。可是那颗已经代我去到“远方”的心,却并不容易收回来。我每天都会失眠,躺在八人宿舍间的床上眼睛虽然紧闭,思绪却乱如麻。睁开眼睛看着浓重的月华慢慢爬满地板,不知时间流了多少,脑子还是无比清醒。

带着混沌与倦意睡着后,我时而梦到自己会飞,不问来路,不想归途。然后,猛然坠落。梦醒了。

02

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很是燥热,昏昏沉沉间抬起头时,眼睛朦朦胧胧,看不清黑板上的密密麻麻,思维被揉得零零散散,大汗淋漓的额头和手背总是将压着的白素本纸张浸软。

那时候左前方的“小文青”总是鼓励我要多写一些温暖的文字,他说文字反映出人的心性,也可以反过来影响人的心情。可是我和他终究不能一样。他每天很认真地完成各项作业和补充练习,他一天刷过的高考题是我一周才能磨完的。他会在纸上写晚霞像草莓味的棉花糖,可彼时的我私下里觉得还是更像扣掉结痂的伤口,潸潸流下的血液。

然而比精神先出问题的,竟是我的身体。

在皮肤表层下忽然出现的硬块在无比嚣张地燃烧着,使我坐立不安。可是四月初这个时间点已容不得我的身体出岔子了。然而它并不听话,在腰间又悄悄生出两块,迅速涨大,使我疼痛难耐。它像一个火炉,又像一根针。为了不挤压病痛处,上课时,我只能拿着“五三”站到教室一侧听讲;睡觉时,即便是努力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侧卧着,如火烧般钻心的痛感依然使我难捱。月考的时候我的全科卷子都是在站立状态下完成的,写完最后一个字母的时候,我彻底垮掉了。

一路上淋着雨,跌跌撞撞,心神晃荡,走到校医务室,医生让我褪下衣服给她看的时候,她当场呆滞在那地:“毛囊炎,已经严重到必须手术切除了,你回家休养,高考前再赶回来吧。”不知为何,得知自己的病况,我竟然长舒了一口气。离开这样压抑的环境,我有一种莫名的解脱感。

我背了很多书回家,刚下车爸爸便接过我的书包,我们如往常的十八年一样寡言处之。他走在前面,发根裹上瘆人的苍白,背部有些不堪重负似的佝偻。

满目疮痍的天空又被撕开了已结过痂的伤疤,浓重的血液凝结在云的周身,猩红的气息被死死按住不往下滴落。

晚霞疼哭了。

那条回家的路,是我走过最多的路,可我还是希望他们能陪我一直走下去。

03

2017年的4月,我第一次动手术。打麻醉的时候,细长的针管戳得皮肤急速紧缩,钻心的疼痛使我无比清醒,我那时候想啊,难道手术过程会比打麻醉还疼吗?当麻醉失效的那刻,我知道了答案,会。

我看不见,死死闭上了眼,只感觉手术刀切割那三处伤口时,每一处的肌肤都会先紧缩,狠命咬住手术刀随它一起有力地搅动,然后有炎症的肉被生生刮出,一点点地清理掉,刮不净就再刮一次……最后填以干净的酒精纱布。我把嘴唇生生地咬破了,忍住了哭声忍不住泪水。我觉得经历这样的疼痛之后,以后什么疼我都能忍住不哭了。

可是我错了。当我从医院一深一浅地走出来,看见妈妈的身影时,眼泪无法控制地泉涌而出。我跑过去抱住她,放肆地哭着。

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妈妈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这样在她怀里哭过了。刹那间我想起白素本上“离经叛道”的文字,想起班主任看似严厉实则关切的叮嘱,我想起爸爸妈妈电话那头小心翼翼的询问,每一次默默为我整理的成绩汇总表……我忽然想说声对不起。这世上最值得喜极而泣的事,莫过于有人愿为你负重前行,甘之如饴。

医生说这三处伤口,要这样反复清理填纱布至少一周一次。然而我的学业决计是不能等的。手术后一周我便说服了医生和父母,匆匆返回了学校,站着听课,站着刷题。然后周末,开条,出校,换药,返校。

站着听课写字也挺好的,注意力反而集中,偶尔眯眯眼睛,将目光投向窗外,那个时候那个角度的晚霞……确实挺像棉花糖的。回到自己座位拿本书的间隙,同桌还有小文青投来关切的目光,我则回之以轻松的一笑。其实返校回来参加的第一次月考,反而是我考过最好的成绩,排到了年级前二十,还得了学习进步奖。

那时候冰心文学奖的证书突然寄了过来。可是我却已经不爱写那些了。因为实在没有时间了。原先在班上几个女生之间传的小说,走之前也是匆匆结尾了。现在想想,自己写得那么糟糕,她们还肯看,并且给出实时的反馈,实在是不容易,以后大概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高考我发挥得不算太差,报了一所211高校。那段仓惶的岁月已蒙尘两载有余,因疮痍而褶皱,因痛苦而鲜明,却也因单纯而明净,因丰富而艳丽。腰间的几道伤疤,至今仍然有猩红的血痕翻起,丑陋却不再疼痛,这是我高三的战果。

“锦年燃尽,烬余犹存,一抔,但忆余香。”借用几天前小文青在朋友圈发的“无病呻吟”,容我再写一段“华而不实”的文字吧。

“在唯有浓重墨色流动的世界,我焚烧过晚霞的痂,浴火而生,一路虽隐隐作痛,却坚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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