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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陷泥淖,渴慕星光
——浅议心理批评视阈下的李小雁形象①

2019-11-14西南民族大学航空港校区

长江丛刊 2019年31期
关键词:小说月报弗洛伊德潜意识

■易 沁/西南民族大学航空港校区

在作家孙频的笔下,平凡的生活折射出残酷的现实。都市是一座孤寂落寞的钢铁森林,乡村是充斥冷漠压抑的荒凉旷野。《天体之诗》亦如此。它以逃离都市的“我”拍摄独立电影的经历为主线,以一桩陈年命案为切入点,以上世纪大批国营工厂倒闭、工人下岗潮为背景,将一代具有时代特征的人的奋斗、挣扎与沉沦娓娓道来。

在监狱度过十五年光阴的李小雁,辞职流浪去追寻真实的“我”,愧疚缠身以自杀结局的车间老主任,希望用自己蹊跷的死引起社会舆论的厂长。作为一群被符号化了的人,他们均有自己的独特经历,并因不公平的命运而变得压抑。孙频将人内心最隐秘的东西揭示了出来,省去了外在的浮华而直抵人的心理,发掘人们的内心世界。

李小雁可以说是《天体之诗》的灵魂人物。在她身上很好地体现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无意识理论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一个基本概念。弗洛伊德认为,“文学家不要再停留在表现人的意识活动上,而是要深入到深不可测的无意识领域中,去探索心灵的奥秘,解释人的丰富的内心世界”。他将人类心理过程划分为三个阶段:无意识、前意识和意识。弗洛伊德用海洋中的一座冰山来比喻意识,冰山顶端的一角为意识部分,紧挨水面的那一部分为前意识部分,而隐藏在海洋底下那巨大的冰山部分则是无意识部分。在弗洛伊德看来,道德、伦理等社会性因素极大程度上压抑了人的本能欲望,使这种欲望潜藏于人类心灵的最深处。因此,虽然这种无意识非常不容易被人发现或察觉,但是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

对李小雁来说,梦境成为她潜意识里欲望的宣泄方式。梦可谓是人类历史上一个永恒的话题。中国古人认为,做梦总是有由头的,分为物理因素、生理因素和心理因素。弗洛伊德则指出,梦是人内心欲望的满足。在狱中的李小雁,梦见干净的白帆布手套、硕果累累的柿子树、表彰先进工作者的镜子,梦见和同事们谈笑风生、一起摘柿子吃,梦见他们对自己说“你可回来了啊”。梦是通往潜意识的一座桥梁。它的深层内涵是强烈的欲望被压抑到一定程度后,需要一条宣泄的途径,而梦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欲望倾泄的载体。故而,李小雁的梦境是其真实内心世界的展现,是其内心潜意识下包含的强烈欲望的表达:向往纯洁,渴望美好,追求上进,同时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想要拥有现实中别人拥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羡慕别人可以融入到一起谈天说地,只有在梦里她才能享受到同事们的关爱。孙频使用梦境展示的这一手法:一方面强化了李小雁对自我本能欲望的肯定,另一方面也让读者更近距离地看到了李小雁潜意识的真实内涵。

情结是过度压抑与否定本能欲望的结果。小说中,李小雁潜意识里始终隐藏着一种强烈的自卑情结。和“我”初次接触时一直不敢看“我”的脸,借“我”的钱买东西付账时要偷偷用眼角瞄我一眼。吃包子时慢嚼细咽,努力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很不好意思被我看到她正在吃包子”,甚至于打饱嗝后连忙把嘴捂上。为了讨好“我”,她特意表演戴头花。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李小雁不敢正眼看人意味着自卑和胆怯。吃包子和打饱嗝都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通不过的事,她却不敢光明正大为之。用自以为有效的办法获取“我”的关注和好意,实际上是她内心缺失自信的表现。出狱后,在“我”的帮助下成为缝纫摊贩的她,不敢看来往的路人,不时地偷瞄我,刚开始时缝衣服的手都在发抖。可见,这种自卑感即使跨越十五年的牢狱光阴也仍然植根于李小雁心中。

而这种自卑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她的创伤性经验。在弗洛伊德看来,人的心理在前二十年中虽然是一个逐步平稳发展的过程,但也可以分为婴儿期、童年期、青春期、成年期。但如果哪一个时期出了问题,发展也会停留。这种问题被弗洛伊德称之为固结。固结如果没有机会解开或得到宣泄,就会对人格各阶段的发展产生意识不到却又确实存在的影响,妨碍着心理潜力的充分释放。读书期间的李小雁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提交自己的日记,而是提交了自己所写的诗,受到同学的嘲笑,她对自我有了否定的意识;在十七岁的青春年华被迫和人发生了关系,那时她对自我的否定愈加强烈,以至于在跨越了近三十年的岁月,在酒精的作用下回想起这件事时,她对自己仍旧是满满的厌恶感,甚至贴上了“贱”这个标签。她做出在众目睽睽下脱光衣服坐在厂长办公室的行为,其实是潜意识里受到这件事的影响,过早地、被动地失去贞洁使她减少了当众脱衣带来的羞耻感。在厂长自杀事件中,她本可以为自己辩解,在各方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脱罪是可能的。但她却因为害怕别人再次议论起她艰辛谋生的过去而选择沉默,她不想也不敢面对过去的不堪,“我已经无处可去,还不如去坐牢。”牢狱成为李小雁逃避社会舆论、躲开流言蜚语的一方天地。

李小雁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无论我在哪里,其实我都很孤独很害怕,没有人会保护我,我只有我自己。”孤独与她纠缠在一起,仿佛无处不在的影子。这种孤独可以说是源自于个人生活与社会现实碰撞后所产生的心理倾向,是经历了感情缺失、精神迷惘后对人类精神困境的思索。血缘亲情是个体生命恣肆张扬的源泉,是孤独灵魂稍得慰藉的心灵家园。但是在小说中,对于唯一涉及父母情节描写的李小雁来说,父亲因工厂事故早逝,独在异乡,又使父亲、母亲更多地成为了一个符号或代称。这种被动或有意的亲情缺失,使个体生命的存在价值被否定,造成了她的孤僻驯顺、自卑无助,从而导致人性孤独的呐喊。而亲情的缺失使她奔向爱情,李小雁希望通过爱情寻找慰藉。在南下打工受骗时,她内心迫切渴望一个能给予她温暖怀抱的男朋友;她心中幻想出一个与她亲密无间的男友形象——赵金良。李小雁没有恋爱过,所有和赵金良温馨的相处画面全都源自于她潜意识里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而她发明的可以随身携带的儿子、母亲也表现了她潜意识里对亲情的呼唤与渴望。

除了感情的缺失,还有精神上的无所栖息也造就了李小雁内心强烈的孤独感。李小雁仿佛处在一种真空封闭的生活状态之中,不愿自己打开那扇心灵之门,也不愿别人打开它。在她的精神世界里,拥有亲密的爱人,可爱的孩子。李小雁热爱诗歌,执著于诗歌,是因为诗歌让她平凡的人生有了闪亮之处。一个个美好的符号,一句句凝练的语言,拯救了迷茫无措的她,让她在时代的泥潭里不至于沉到最底端,让她卑微的存在闪出了最璀璨的、独属于她自己的光芒。她用诗歌去摆脱孤独,诗成为她抵挡人生寒凉的一种方式。

小说的笔调灰暗又澄亮,明媚又沧桑。李小雁是一个努力将整个生命写成诗的人。从少年时代起她便开始写诗,在经历十余年的牢狱生活后,她已经不再年轻,但却依然渴望着那些凝练的语汇,依然不愿或不忍放弃自我。即使生命之原枯败荒凉,头顶仍有星空照耀。

注释:

①孙频.天体之诗[J].小说月报,2019(9).

②孙频.天体之诗[J].小说月报,2019(2):50.

③孙频.天体之诗[J].小说月报,2019(2):63.

④孙频.天体之诗[J].小说月报,2019(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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