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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向发展,齐头并进
——2018年湖北省散文综述

2019-11-14■钱

长江丛刊 2019年31期
关键词:散文

■钱 刚

2018年,湖北散文的创作呈现出多向发展,齐头并进的良好势头,一批老将持续发力,一些专业非专业作家体现出强烈文体创新意识。年度散文中,余秀华的《无端欢喜》是湖北文坛的惊喜收获,显示出个人的独特印记,此外,对于李修文散文的研究和关注也在持续和深化。文化品赏、个人成长、时代书写和亲情表达是年度散文中的关键词,下面将分而论之。

一、生活与文化

这类散文的写法较为轻松多样,无论文化延展还是生活场景,都让人容易产生心灵的感应,生出亲近感。其表现对象往往是对话关系中的他者,“五触”的桥梁作用得到凸显,承接中国的食文化,出现了不少以生活食材为主题的文章。由于感官共通性较强,相异度较低,且深入持久,以此切入,能有效调动彼此共通的感官经验、文化体验与历史感受,引发共鸣。这类散文有时是自恋的象征物,表达的是对于过往的平凡单纯、食腹之欲和苦难贫困的刻骨之恋。对于文化题材,有的散文以人为切入角度,让人与文化相得益彰,有的直接把玩知识,彰显知识趣味,不拘一格。

刘益善的《民间收藏二题》写民间收藏家的故事,这些故事带有传奇色彩,被作者讲得轻松利落,热气腾腾,颇具可读性。这些人物带有本能的道德感,因痴成命,冥冥之中应承了命运的安排。刘益善表现这些收藏家骨子里的痴和义,作为大雅大俗的市井之人的傲人风骨,让人看到民间的叙述活力和道德力量。这些收藏家让人悟到一种妙处,他们的命运是捕捉不可知的微小缘分,其身份和行为构成命运对抗的隐喻。收藏家是对于器物之缘怀有偏执的人,苦寻也好,收藏也罢,都是为了对抗命运的偶然和线性,使其免于交错而过,时光吞噬。对于人间信义,刘益善没有过度美化,平实叙述中,各类人物言行显得格外可信。

陈应松的散文《鼓岭遇雨》《茶与铁》带有悲剧色彩的宁静感。在《茶与铁》中,陈应松将自己与茶合一,在凝神屏气的状态下感受茶的神韵,异常入微,有一种大沉醉在内。《鼓岭遇雨》则给人野性和荒凉感,让人听到作者内心悲剧意识的流淌声。相对于《长白山》一类作品而言,陈应松的这两篇散文更显宁静。在《长白山》一类作品中,他抓住自我焦灼、沉醉与飞升时的柳暗花明,将此刻放大放慢,柳暗与花明的交融时刻无限延长,形成散文的冲击力和沉醉感。从2018年的散文来看,这种情感变得更加单纯集中,继续向人们展示人心的幽暗与深邃,在此基础上,建立人与天地神的整体联系。

阿毛才情丰盈,2018年发表了散文随笔集《风在镜中》。她的散文属于雅致轻灵的路数,文化意味浓烈。其散文和诗歌互通,毗邻而居,散文稍加凝练就是诗歌,诗歌随风散开就是散文。那些散文犹如晶莹透亮的水晶球,包含着作家用想象方式过滤的纯美世界,跟现实中粗粝的烟火气保持了一定距离,但也不会无限飞升。对于现实的原生态世界,她的态度像自己一首诗中所写的:“向大海扔一块石头然后离开”。经常接近,转而离开,无限循环。

蔡小容2018年的产量颇高,她才情滔滔,四面开花。其年度散文多属鉴赏类美文,文字雅正灵动,观察犀利,充满人性洞察与艺术技巧的把玩。她的书写角度颇为独特,以红楼梦题材为例,蔡小容既点评红楼梦的小说,也鉴赏红楼梦的连环画,还评议红楼梦的纪录片,后两者涵盖了连环画的图像赏析与视频解说词的再解读。她独辟蹊径,开垦出一小块自己的园地,折射出文体创新的雄心。

蔡小容作为学者,本身有着丰富的知识储备,其散文兼具学理性、知识性和审美性,形成独特的文体风格。《倦绣佳人幽梦长》《何人识得玉堂春》这类散文对于各类典故信手拈来,文字细碎,缓慢推进,非常见耐心,又不呆气。那些召之即来的知识,穿插其间的个人经验,独特见解中的轻微蹉叹使其文字耐读,把玩知识的从容自得也构成其文章的审美意蕴。

何蔚的《天边甲居》是一篇表达藏区体验,叩问自我的散文,但不同于一般的歌颂或致敬类文章,他在神性的俘虏与沉迷中,不只有着沉浸体验,也有着自觉的出离和自审,能够跳脱出来,以一种现代意识透视对象。他刻画出藏区的雄奇圣洁,也表现了它的艰苦寻常,在一种更现实、更富反思的视角下观照藏区,并进一步审视自我,让自我净化与灵魂涤荡找到可靠的心理基础。何蔚由入而出,再由出而入,获得大满足和大充实。这种现代性的审视意识让其跟一般抒写拉开了距离。

谢伦的《乡之味》将乡间食材传神的表达出来,让食腹之欲本身散发出审美情趣,他似乎避免利用文化作为食物的渲染与衬托,也避免一般性的运用道德元素做背景,而是直接从食材入手,通过朴素的语言展现口舌之妙,将食物的本真通过语言的淬炼传神道出。这种传统题材的散文,写得技高一筹很有难度,如何让那种生活趣味传神出新,厚实且富于审美意蕴是个不小的挑战,散文在这方面表现不俗。

黄明山的《腊嘎菜》写的也是食材,但属于另一种写法,它强调感官经验和情感经验的交融,这类散文突出身心沉浸的刻骨感受,这种感受与生活的意趣结合起来具有独立的审美性,某些作者会将其规训为时代变迁的见证,黄明山弱化了这一点,使其散文散发出更多的野趣来。

任蒙的《春节又见采莲船》有着强烈的历史文化批判意味,立意较为高远。他站在宏大历史观下看待采莲船这种民间娱乐形式,进行严肃沉痛的反思,散发出浓厚的人道主义气息。他既写出了采莲船本身的情趣,也自觉的将个人的感受和经历置于大历史下进行观照。在这种带有批判性的视角下,他对于曾经的喜悦进行了淡化处理,形成审慎克制的表达,体现出自觉的文体建构意识。

段吉雄的年度散文是一种经典的主流话语书写模式,结尾升华出对于生活的赞美。散文《红薯叶》细腻纯美,文字细密,镜头般的语言缓慢推进,事物质感跃然纸上,想象奇特贴切,一气呵成,充满了对于生活的品赏,并在行文中转化为语言之美、意境之美,使读者对于山乡之美、生活之美产生认同感,《在水的那一方》不只讲述生活的艰辛,更折射出人们的顽强意志。

尔容的《哦澳门》是一篇游记散文,作者细数了澳门的点点滴滴,全面展示了这座城市的风采,写出其繁华与闲适,也写出了自己的独特感受,跳出了一般的游客视角,即不属于“一游而过”,而属于“全盘俯览”。文章饱含了对于澳门精神和人民的赞颂,兼具休闲性与知识性。

成丽的年度散文中,很多以汀泗桥为题材。它们有着充沛想象力和感受力,但写得较为规矩。她将寻常事物尽情的铺开写,叙述自然流畅,左右逢源,一点一点的亮起平常之处的神韵。文章层层铺垫,用自我感受力和联想使汀泗桥的景物进行跨时空串联,相互映照,形成历史的纵深感,那些个人化的联想不仅使叙述生动连贯,也构成了历史景物的新韵。

田友国的《青弋江边的老肆》让身体感官跟景点文化交融起来,形成立体的全方位感受。这类散文突出感官之悦和文化之雅,辅以道德之美,一方面饱含赞颂,一方面又带有较强的文化休闲意味。

梅玉荣的《提灯的人慢慢走》品人生之慢,守护着心灵家园和科技时代的小小诗意,是较为典型的抒情散文。这类散文强调修辞的节奏和华美感,充满精致的小抒情,空灵的想象,处处透露出诗的气质。它们细细密密的诉尽小女子情怀,通篇借助千锤百炼的古典意象、婉转缠绵的节奏顺畅的滑下去,充满文体之美。但稍有不慎,也会有落入俗套的危险,这类风格的散文竞争者太多,出挑的难度很大。

朱雪的散文《自然物语》提取一系列相关符号“种子”“花”“草”,构成想象力的魔方世界,让每个符号的相关联想汇流成河。这类散文有着更多的游戏感,让人感觉是审美游戏甚至智力游戏,但其才情了得,任凭想象力驱驰,上天入地,细腻的感受力在跳跃的节奏和自由的艺术空间中自由切换,散文之散在其中有着充分体现。这类散文是无数个高密度的想象力碎片糅合的产物,万千思绪飞花碎玉般流转,以至于让人觉得其才情过于滔滔,读起来颇费心力。

谭岩的《那一片绿林里的村庄》结构与朱雪的类似,他选取村庄的各个意象,用短文连缀成篇,写村中的各类人事和风貌习俗,用文字慢慢抚摸着细密记忆纹路。虽是白描,但有故事,有滋味。他重新打量生活的细节,将泄露的时光重新捧起。这类散文彰显了民间的原始精神生命力——即将一切日常化的平常心,这是源于民间最有韧性的精神胎记。

二、个人经验与时代书写

年度散文中,个人经验的书写是其重要组成部分。一部分作家有意识强调个人与时代的对话关系,个人经验的时代性是其表现重点和落脚点,自觉加入他们理解的时代共振之中。对于另外一部分作家而言,虽然个人与时代的对话关系无可避免,但并不是其直接考虑的重点问题,他们更注重时代经验的个人性。两种不同的写作路数丰富了我们对于个人经验与时代书写对话关系的认识。这些写作中,个人经验往往以个人史的线性方式进行叙事,无论这种线性方式是碎片式呈现,还是链条式表达,都使得个人经验获得了情节和故事性,也使其获得进一步的时空历史延展空间,并暗合了时代的线性发展方式。这种个人史也竖立了个人经验的真实权威性,使得个人经验的私密性和权威性获得了进一步融合。

余秀华于2018年出版了散文集《无端欢喜》,其散文风格非常独特,属于天马行空的诗性遐想,既狭隘又辽阔,一个人的花园既有着狭长的小径,又拥有辽远的星空,智性在空中闪闪发光。它们的起点是真实直观的感受,而不是从文体学的要求出发,预设优美抒情或者独抒性灵的立场,走托物言志的惯性路线,让文体范式无意识的过度掩盖、改造和规训自己,沦为桎梏。余秀华怀着极强的倾述欲,任凭思绪纷飞,这些散文从表面看,似乎混杂涣散,但与文体的普通范式保持一定距离后,显现出了独特活力。余秀华天生的聪慧在文中暴露无遗,它们始于作者的内部之痛,如喉之鲠,迫切直观,倾述欲和聪慧感使得文字细密湍急,拳拳到肉。

余秀华散文的洞察力寒光闪闪,有意无意的对自我生存进行诘问,然后才由己及人。对于自我的兴趣像永久的磁心,吞噬着所有文字,又在诗性修辞中,显示了一个思想者的本质,并触及到人的根本脆弱性。她在文中的这类洞察力既增大其散文价值,也增强了趣味和吸引力,消除与抒情天然相伴相生的阅读疲惫感,刺激着读者的神经,引诱他们走进更深的迷宫。强烈的质疑精神和思辨趣味试图把每一个触及点加以透析,使其散文有着无限延展的趋势,充沛才气中带有强烈的通透性和不可知性。

朱朝敏的《蛇传》《回到大海》具有鲜明的诗化风格,充沛笔力下,细腻感觉被放大,如赤脚于石砾中,让人感受到无数细节。她的散文不属于借故用典,随意点染的写法,而是强调内心体验与想象的升腾,近似于小说,弥漫一股清新鲜嫩的巫气,这种巫气含有儿童视角与少女情怀,带着神秘的原始体验感,如山风新雨,一点点浸湿着读者,使其笼罩在雾气之中。朱朝敏从现实世界中轻盈逃逸,召唤天地人神巫的混沌世界,天马行空出一个“在别处”的世界,构造出独立于现实世界与想象世界的第三重空间。这个世界说不清道不明,在朱朝敏多年的经营下,却变得饱满圆实,形成其散文小说的背景源头,她的散文是从这个世界中攀出的花,溢出的朵,有着鲜明的统一色调,形成高辨识度。

谢伦的文笔流畅圆熟,在貌似散淡的叙述中写出人生的大况味。《大沙河》这类散文回忆了诗歌的黄金年代,以大沙河为线索和核心意象,叙述缓缓延展开来,形成了三重叙述:大沙河——时代命运——个人命运,三者的铺陈相互渲染,背景层层上升,俯览出时代的小全景。这种叙述充满了时代和命运的厚重感,时代日夜奔流向前,个人命运向东向西,前者苍茫无情,后者微妙流离。时代命运同个人命运同样微妙难测,个人命运同时代命运一样星转斗移。但这篇散文于此之外,还建立起了一种大视角,即时代和个人的一切在大沙河的磅礴背景下,似乎会被消解。大河不息,在文中作为高于时代和个人命运的存在,如同作者还没有讲完的一生,苍茫磅礴,大时代与个人史在大沙河的大意象中得到统一,也得到了悲悯的凝视。

温新阶的散文《穿过那片松树林》以波澜不惊的口吻记述了人生中的琐屑小事,那片松林是时光的隐秘之所,有着人生和时光的双重象征意味,既掩藏着心灵秘密,也象征着时光穿梭。松林的不复存在,意味着人生的体验、人生路的不可复原,这种对于时光的追忆流露出温暖、淡淡的哀伤,折射的却是人生沉淀的深沉况味。《校园二题》中有着类似手法,以教鞭和钢笔作为象征符号和线索,写出时光之痕,写出个人史与大历史的擦肩交汇,具有厚重的温暖感。

徐鲁的《甜甜的祭灶果》写得清新脱俗,具有孩童的视角和趣味,他扣紧五触中的味觉,以此通联想象,感受神的亲切存在。那种情感虽不属于深邃路数,却具单纯明丽之美。他认同回忆中的单纯善良,也认同记忆中那尊美好的神。神的存在,使得人间有了大安详,美好事物得到终极庇护。

周莹的《红石榴》也是借助儿童视角净化自己的心灵和文字,感受世界的纯真与友谊之美,这种儿童视角摆脱成人世界设定的功利网,提供了纯化的儿童情感模式,让作为少儿的读者得到心灵的共鸣,让作为成人的读者在功利化关系的悬置下,重新发现蒙尘的本性。那两个红红的石榴寄托了世间的美好,让人心得到涤荡。这类散文暗藏着纯真诱惑下的道德诱导,进一步巩固了大众心目中真善美的天然雏形。

崔迎春的散文是面向过去的恋物表达,既有着悲悯的温柔倾诉,又有着略微隔离的超然视角,使其文章透露出一股静气,也笼罩上了一层暮色,近似挽歌的调子使得文字乍寒还暖。在《故园遗梦》等散文中,她语调温婉,不许不急,用不多修饰、洗练雅致的怀旧叙述给一切事物打上柔光,让人生出岁月静好的遐想,可这里面,偏偏有着死亡的残忍,贫困的悲哀,在那种微妙的悲喜之间,生出艺术的张力。

谭岩的《城市之楮》细细密密的展现各种细节,将家乡之树的质感和情感层层铺垫出来,有着文化把玩的意味。楮树在文中不仅仅是精神象征物,它作为独立之物、无用之物,本身也获得了作者的审美观照。作者对于一草一木的赞赏,并非完全出于闲散心境,也非只求升华了事,而是源于内心蕴藏的生活大激情。文中楮树的有用与无用似乎都是无心的,这似乎暗示着作者的散文观和生活观。

谭成举的散文题材特色鲜明,即对于创造性事迹的回忆,那种对土地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深切感受,是其散文的一大特色。文中对于自我创造力与大自然创造力交汇的欣喜,其本质是对于自由的赞颂。在《远去的沃土》这类散文中,谭成举借助类似于禅修的“种植”法门,找到了自我创造力与大自然造化的连接点,使牵引自然的无上神秘力量为己所用,获得的隐秘大快感跃然纸上。他借助对于自然生命力的权力和施予,创造出独属于己的自由和权力方式,使自己的精神获得救赎。

严榕的《邻居》描述了现代都市现实之冷漠与网络社交繁荣构成的悖论,有着独特的观察角度,她并未停留于一般冷漠层面的批判,而是进行自我剖析,展现了互联网时代中,网络交际如何重新激活人际关系,并反作用于现实的。

朱寒霜的《捣衣砧上》通过传统社会的文情,串联起自己的回忆,捣衣砧中,声声入梦。这种当代的美学场景是“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的现代演绎,证明了人类核心情感的亘古不变和继承性,这种宁静也是人心的锚之所在。这类散文显示了尘世生活中的诗意,是古典意象的追影寻踪,显示了一种怀旧的时间观。

苏富琼的《慢下来的时光》写到了梅花情缘,但梅花只是引子,那种寻梅不得,错植山胡椒的故事有着小妙处,它形成了目的之慢与悬置,以此稀释目的的功利化,形成进一步的慢。慢不仅关乎速度,更意味着凝视过程的本身,摆脱目的的束缚和焦虑,更深层次的摆脱功利化。梅花也好,山胡椒也好,都是作者的生活况味,使那种小小的、安静的回忆文章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滋养着未来的岁月人心,也展示了回忆作为神话的力量。

席星荃的《小学初记》文字干净温和,带有一丝羞怯,给人一种文静的少年感,字间充满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怀念,是富于人情味的散文,如秋夜温水,暖人心脾。

还有一类回忆是通过个人记忆来展现时代之变,在这种叙述中,个人史散发出强大的魅力,有着溢出时代大主题的成分,但在作者有意识的调节下,文章的思想主题会被规训到对时代的肯定和赞颂中,使得文章的思想主题形成了丰富与单纯的统一。

蓝善清的《柴的记忆》有着个人史的叙述意味,讲述了各种关于劳动生活的艰辛体验,以及对于生存的信仰追求,结尾升华为对于幸福生活的歌颂,但前面的柴火体验超越了主流叙述框架,溢出结尾的升华,既是人心的执念和创伤反应,也使得散文多了一重审美的光环。他的另一篇《圣河汉江》气势恢弘,笔力充沛,词章华丽,酣畅淋漓,千言万语一气吐尽,形成了宏大的主旋律抒情散文。

李兴艳在《农脉.樱桃沟》写乡村的发展振兴,文章属于命题性质的主旋律叙事,但她格外强调个人化的幽微感受,对于时代,对于生活的歌颂加入了大量的个人化体验,带有浓烈的诗化色彩,使樱桃沟作为自然人文景观和乡村发展样本得到双重呈现。前者的诗性为后者的硬性表达提供了软化的催化剂,使乡村建设发展的理解蒙上了个人的、非统一的色彩。这种个人化视角尝试将艺术性和宣传目标结合起来,从历史文化的角度构建乡村发展的完整脉络,展示多重视角的乡村——政治的乡村、文化的乡村、历史的乡村和自然的乡村。这种方式有助于摆脱说教型、套路化的宣传方式,但也可能存在着分裂的危险,即前后两者可能很难真正融合起来,尽管如此,这种写法仍不失为一种有益的尝试。

陈华文的《三峡深处美人家》也是此类散文,通过个人感受来歌颂时代之变,三峡之美,文字利落简洁,行文规整严谨。作者通过生活之美、风景之美、果实之美来立体渲染三峡的诱惑力,最后将审美话语不经意的转化为政治话语,歌颂时代之进步,是一种传统而有效的方式,但也存在僵化的危险。

最后需要留意到一类关于自我隐私的散文写作。柳晓春的《风刺骨》具有私写作的意味,掏心掏肺写出常人羞于承认的耻辱和卑微,将个人成长史的创伤一层层的再次剥开,让读者感受到一个卑微的人在琐屑、微不足道和漫不经心的暴力冷漠面前的不可承受之重,那种源于恐惧绝望的战栗和锥心之痛,并进一步领悟到暴力的个人性与隐私性。她的文字利落,快刀斩乱麻,铺天盖地的朝读者砸来,让人喘不过气。

柳晓春的这类写作体现了文学的自我救赎功能,只是她本人需要从目前的情感和视角中跳脱出来,作者一味沉浸于大悲痛,那些沸水与刀尖,会伤了自己也伤了读者,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这篇文章虽然缺乏艺术节制,但多了一份真切的冲击力。在这一点上,类似的散文还有别世禹的《老家,父母,土地深处的感伤》,将土地与父母亲的怀念写得异常哀伤入微,在一望无际的乡村衰败背景下,给人过于绝望的萧索感。

三、亲情与悼亡

湖北散文在2018年涌现了很多亲情主题的佳作,这一主题下,一个关键词反复出现——死亡,使这些散文中的很大一部分成为悼亡的纪念文章。死亡惊醒了亲情,为怀念和回顾提供了契机和完整性。这些散文有着相似之处:首先是借助核心意象或事件来承载和象征亲情;其次是叙述口吻平静,虽然内含极深的情感,但举重若轻;最后是结尾处往往不经意的暗示死亡结局,使其成为文章的压舱石。这些散文的相似性暗示了某种行文方式的有效性,从整体来看,这类手法的过多使用一方面损耗艺术有效值,有可能使其沦为套路;但另一方面,也使得风格的进一步成熟获得可能性。

张玉华的《月光,破窗而入》言语朴实,平静而深情的讲述父亲的出书梦想。父亲的死亡之重与出书的痴迷喜悦被并行叙述,结尾淡淡一句,让人动容。死亡当前,一个平凡人保持爱的执念,平凡的生,平静的死,爱与思念在月光下静静流淌。

吕永超的《茉莉》通过茉莉之美贯穿母亲一生的重要时刻,茉莉的意象不仅象征精神之美,更是可感可思的悠悠之情,感官之悦,茉莉意象与那种淡雅文风相得益彰,淡淡花香弥散文间。作者在结尾轻轻的、不经意点出对于逝去母亲的怀念,举重若轻,给人深刻印象。其文笔洗练,点到为止,显示出节制、淡雅的古典之美。

黄爱华的《爷爷的草鞋》通过特殊角度,让草鞋承载自己对爷爷的思念,爷爷为爱的一生,草鞋不只是勤劳朴实的见证,也暗示了爷爷那种静水流深,仅属于个人的内心世界,折射出人们在世间所承受而不能言明的孤独。

周火雄的散文《母亲的石榴》是典型的优美路数,纯美的文字,温暖的情怀,小而精致的情感,清澈的表达,带有微微的少年情怀与青涩感。它们从日常的景物出发,抒发日常的情怀,但也正是这种日常感的营造,能够唤起一般读者的普遍感受,文章讲究人生的感悟和意境的提升,则是传统的经典手法。

李年高的《我的老师李应松》怀念的对象是老师,但表达了类似亲情的情感,在此并入论述。这篇散文的语言生动俏皮,在这种诙谐语言的背后,是一个为教育鞠躬尽瘁,耗尽一生的平凡老师形象,语言风格和传神细节让老师的形象走进人心。平凡人用坚韧心态承受生活的重负与不平,在面对苦难时不卑不亢,执着于工作,保持从容乐观,背后折射出对于人类与人生的大爱。

总体而言,2018年的湖北散文有着多样的探索路径,表现出较强实力,出现了一些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作品,但总体而言,也存在文体创新不够,写作格局过小,个人性与公共性的融合不到位等问题。不少作品的题材和视角过于传统,缺乏更多现代意识,当下关注不够。这种文体意识、现代意识和当下意识的缺乏阻碍了湖北散文的进一步发展。

在未来发展中,湖北散文还面临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即当今的互联网时代中,大量辛苦写作的散文由谁来看?在这个问题上,散文面临的问题不比诗歌轻松,散文界相对于小说甚至诗歌界而言,显得过于安静,这种安静可能意味着静水流深,也可能是其缺乏影响力的征兆。个体散文家可以不考虑传播问题,但散文作为一个文体大类,散文界作为一个整体,如果想汲取更多的发展活力,则必须深入思考这类问题,辛勤培育的满园瓜果,怎么送到寻常网民家?如何应对这些问题,如何积极转型,并与传统保持平衡,考验着湖北散文家的智慧和勇气。

湖北散文作者的队伍广,作品发表的数量庞大,除专业作家的跨文体写作,还有很多业余作者在散文这种文体中也体现出了很强的创造性,本综述难免挂一漏万,在此恳请各位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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